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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03章 岳州命案 ...

  •   第3章

      俩人顺着豫州官道南下,几天之后已到了岳州境内。

      白玉堂纵马湖边,望着眼前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但见湖中青山隐于晨雾弥漫中,远处一派云蒸霞蔚,颇有空远辽阔的意境。
      “我早已耳闻八百里洞庭鱼米之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骑在马上,手搭凉棚远远望去,只见一座高楼在湖边平地而起,飞檐翘角。三五文人雅士们正缓步登楼,凭栏赋诗。“这是……”
      略一沉思,展昭道:“这必是岳阳楼无疑。这岳州古属巴陵郡辖区,城中西北的巴丘山下,有所名楼曰岳阳楼。其前身是三国时期吴国都督鲁肃的阅兵台,到了唐玄宗开元四年,张说在阅兵台旧址建造楼阁后,重新取名岳阳楼。”
      白玉堂边笑边打量了身边之人,道:“想不到展大人学识如此渊博……”
      展昭道:“你也不必取笑我,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来此之前,公孙先生曾替我恶补过岳州的地貌人情。”

      原来展昭每次外出公干,只要时间允许,必要事先做好充足准备。他来此之前,已经详查过岳州的情况,知道这岳州知州曾是汴京一名同僚,名叫滕子京,因受了范仲淹连累而被弹劾,继而贬至岳州。
      说起这件事,京中曾经闹得沸沸扬扬。想那庆历三年,宋仁宗任范仲淹为枢密副使,参知政事。范仲淹上任不久,便联合了韩琦、富弼、欧阳修、滕宗谅等一大批主张革新臣子,向仁宗参了一本。曰“官乱于上,民困于下,夷狄骄盛,寇盗横炽”,力举改革政事,提出精贡举、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等主张。
      展昭自是知道那段时间,赵祯与范仲淹等人通宵达旦商议政事,可谓殚精竭虑。只可惜这些改革政治、国富兵强的初衷虽是极好的,却触动了朝中某些权臣的利益。那段时日,一帮子老臣天天去刘后面前哭诉,刘后也是烦不胜烦,屡屡召仁宗前去训导,仁宗推行新政的压力可想而知。
      最终,革新之举因仁宗没有主见,且遭到保守派的极力反对而告终。到了庆历四年春,一干革新大臣终于被罢,贬往全国四地。
      滕子京便是因此被贬岳州,谪守巴陵。

      展昭打马前行,脑中忽然想到某日深夜,自己曾见到圣上在御书房内奋笔疾书,然后掷笔于地长吁短叹。不由得心下暗叹道:“想他堂堂一国之君,有心推行革新之举,却被人牵制得捉襟见肘……”
      “展昭,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莫不是在担心你那官家龙体安康否,或是担心他身家性命无人看管。你且宽心,大内禁军数百,皇宫深院就差是铜墙铁壁,连苍蝇也飞不进半只……”
      “既是如此,怎的圣上却说,御膳房顶时常会闹耗子!”
      “……”,隐隐磨牙之声,白玉堂忿忿道:“因为开封有只猫虽然收入丰厚,却小气得要死,窝里从不准备任何零嘴干粮。耗子没吃饱,夜里饿得发慌,只好去龙口夺食。若非如此,只怕……”
      “若非如此,只怕怎样?”
      白玉堂神秘一笑,故意忍口不言。
      展昭知他是故弄玄虚,只要自己刻意不去理会,以白玉堂的性子必是按耐不住,迟早会主动招供。

      果然,过了半晌,白玉堂道:“你且附耳过来。”
      展昭依言,微微偏了头。
      暗自忍了笑,白玉堂在他耳边轻轻道:“若非如此,只怕半夜三更饿得狠了,可不是猫吃耗子,而是耗子会直接吃了猫……”再也忍不住笑意,一勒缰绳,已经打马湖边跑出了老远。他虽是纵声大笑间,却不时在马上回身遥望这边,显见是存心挑衅。
      展昭一愣之下,也是哭笑不得,他知道白玉堂定是想报前几日那“一箭之仇”,故而今日言辞间才想占尽了便宜。心道,“白玉堂伶牙俐齿,又事事逞强好胜,我何必去和他争辩。由得他去罢!”干脆打马追了上去道:“我要去见滕子京大人,白兄肯定是对那岳阳楼慕名已久,不如我们就此别过,晚些再聚……”

      二人商议了半晌之后,展昭问明了知州府衙所在,径直去了西街。
      才到知州府衙前,已有衙差迎来上来道:“大人可是京里派来彻查张谷英镇血案的,我们大人早已等候多时了,快快请进。”
      展昭见那人二十多岁年纪,面目端正身手矫健,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汴京来的?”
      “大人一人一骑风尘仆仆,显见是远道而来。大人虽然身着蓝衣便服但却穿了双官靴,鞋面和衣角下摆都沾满了黄泥。巴陵郡内连日并无暴雨,只有北地才有降雨,显见你是自北往南而来。再加上我们早已向朝廷禀报过血案。所以小人大胆揣测……”
      展昭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知州衙役捕头恽仲君!”

      院内滕子京早已迎了出来,大笑道:“我说朝廷定会于近日派人来,只想不到来的却是展大人。”亲热的拢了展昭肩膀,吩咐众人预备酒席。
      滕子京昔日本属文官,供职枢密院。而展昭负责大内侍卫,其实和他并不相熟,汴京之时也未曾有私下情谊。眼见对方如此热情,展昭反倒有点尴尬。
      “展大人一路行来,想必已是饥肠辘辘,我早吩咐下人预备了酒宴,我们边喝边聊如何?”
      展昭笑了笑道:“此行行程紧凑,包大人尚等着答复,展某不敢有所懈怠。我们不妨先看宗卷……”
      “痛快——!”滕子京猛地一拍展昭肩膀,不由分说拉了展昭便向门外冲去,大喝道:“我这就去带你去现场,这案子让我苦苦想了几夜,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定要见个分晓。”
      后面一名随从匆匆忙忙追了上来:“大人,轿子,轿子拿去修了!”
      “坐什么轿子,来人,备马!”
      展昭骑在马上,望着一马当先冲锋在前的岳州知州,心下暗道:“这滕大人虽是文官,不过看这火爆的性子,就算是朝中武官也是少见。”

      到了张谷英镇的废墟上,展昭跳下马来,望着眼前的一片焦土,皱眉心道:“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大火,居然烧得如此的彻底。”
      恽仲君道:“现场只留下了四具烧焦的尸体,此外再无任何可疑线索。我们原本是当成一普通失火案来处理。后来地保来报,在村子水塘前发现了朝廷用来转运重犯的特殊马车,还抓到一个陌生人。那人名叫王大牛,常年以赶马车为生。据那人交代他是被滁州县衙雇来转运犯人的,现在犯人和押解差官共三人全部失踪,我们才知道出了大事。”
      “押解的人犯是谁?犯的又是何罪名?”
      滕子京低声道:“只怕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降祥瑞,始皇玉玺!”
      展昭闻言微微皱眉,“没有刑部批复,谁让滁州县衙千里迢迢私自押解死刑人犯。到底是哪里下的命令?”
      滕子京稍一犹豫,终究还是凑近展昭,轻轻说了两个字:……
      虽不再追问,然而展昭心下却是一惊。

      恽仲君上前道:“客栈规模甚小,掌柜外出未归,只有跑堂的小二。我们这边的人犯,再加上押运的捕头李修、黄大安应是四人,故而发现了四具尸体。虽然当晚客栈的投宿记录已遭大火焚毁,但可见那天晚上并没有别的客人投宿此地。”
      “王大牛何以没事?”
      “他半夜起身去大解,捡到一条小命。”

      这穷乡僻壤,平时少有人来,现在出了此等大事,且县官、知州、京官都到此勘察,显见是非常重视。故而周围早围观了四乡的百姓,人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只不过官府未免火烧现场被破坏,早早划了一道隔离线,禁止众人入内。

      展昭慢慢走上废墟,烧得焦黑的土地当然不再有半丝火星,每踏上一脚,就可以听见“嘎嘣”一声脆响。他蹲下身子,轻轻拨开一处的焦土,摩挲那残余的痕迹。
      良久,抬头一望那边围观的众人,走上前去道:“诸位想必都是参与了救火的乡亲,可曾于救火时看到什么异样事情?”
      那葛布粗衣的中年汉子忙摇了摇头道:“我昨日外出未归,今日才回到乡里。对了,王老六昨日倒是来救过火,他或许知道……”
      王老六道:“大老爷,昨晚的火那么大,等我们到了这里,都快要烧尽了,还救什么火,大伙儿就站在远处围观而已。”
      恽仲君匆忙上前:“展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展昭不答,却抠起一小撮焦土,放到鼻端细细闻了半晌,“一顿大解的功夫,就燃起了如此大火,恐怕不是失火,而是有人刻意纵火,焚毁现场。”
      恽仲君接口道:“可是我们四下查探,并无任何蛛丝马迹留下!”

      摇了摇头站起身,展昭顺势拍掉手上焦土,道:“如果是凶杀案,绝不可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只是时间问题,终究会有人察觉其中的破绽。”
      恽仲君惊讶道:“我们查了几天都没有发现,难道展大人发现了什么线索。”
      再次打量了四周的围观百姓,展昭微笑道:“不是线索,而是已有眉目。我们回衙再去看看死者尸体,有时候死人也能讲话……或许过了今晚,会更加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暂且先回去。”
      展昭等人已走远,现场留下一干地保、衙役围着废墟继续仔细搜寻线索。
      而围观的众人则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道:“人说开封府包大人日审阳间,夜判阴间,此言不虚,连带着展大人也是火眼如炬,连死人也能讲话了……恐怕到了明天就会抓出凶手了。”

      滕子京、恽仲君、展昭三人回了府衙已是黄昏时分,展昭推说半夜勘验尸首多有不便,自己还有友人在城内等候。
      滕子京也不勉强,只约了他明日再行勘验便是。
      辞了众人,展昭往城中岳阳楼而去。

      他一路行来,打量周围的城景,只见这岳州城内人来人往,商贸很是繁荣。看来此地百姓安乐,确是实情。洞庭鱼米之乡果然名不虚传!

      忽然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叫喊声:“抓住他!抓住这个偷儿!”
      人群迅速散开一条通道,展昭眼见人影一晃,对方已是一头撞在自己怀里。只听得哎呀一声,那人被撞得噔噔噔连退了三步,一个收势不急,狠狠一跤跌在了青石板上。这是个孩子,看身形不过十四、五岁光景。此番想必是跌得狠了,痛极之下,正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展昭心下怜悯,忙上前扶了他起来,眼见他蓬头垢面肤色黝黑,也许是多日不洗澡了,浑身冒着一股酸臭馊味。一双草鞋松松垮垮拖沓在脚上,初春时节天气尚寒,那孩子的十个趾头冻得通红。

      展昭尚未说话,怀里的孩子已经被人一把拖开。只见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揪了那孩子的衣领,边往路边拖,嘴里边叫嚷着:“我让你偷,让你偷,今儿非打死你这个小杂种!”
      那孩子被揪了衣领,脖子登时勒得喘不出气来,只能死命的挣扎,眼见是憋得面红耳赤。
      “慢着,兄台,他偷了你多少银子,我替他还了你!”
      那汉子凶眼一瞪,恶声恶气道:“你少来做好人。这家伙根本就是好吃懒做,狗改不了吃屎,隔三岔五的来岳州城偷钱,这条街的街坊们认得他的。”

      那孩子边挣扎边叫道:“不是,我没有。我说了我本是大富大贵之家,你们谁能周济一下,我以后定会报答你们,可是你们都不信……我哥现在病得要死了,等着救命钱。呜呜,你们都不信,不信我……”
      “呸!你上次说你爹病得快死了,没钱看病。现在又说你哥要死了,再下一次就轮到你妈了!哈哈,我看你家里人一个个都死绝了,你还是活蹦乱跳,克你们全家的原来就是你啊……哎呀,哎呀,小兔崽子,居然敢咬我……”他被那孩子啃住了手腕,痛楚难当,当下一掌拍了过来。
      然而,手掌刚刚扬起,已被人紧紧攥住,“这位兄台,不过是个孩子,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那孩子此时得空,闪过身子躲到展昭背后,大声道:“不许说我娘,我娘不会死!你才死全家,死你大老婆小老婆三老婆四老婆五姨太太……”
      展昭见他伶牙俐齿一口气骂了下去,中气十足,显见方才被勒脖子的事情并未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当下也放了心,摸出些碎银子,温声道:“你快些回去,银子给你哥哥拿去治病,别再偷了。”

      那孩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展昭很久,咬了咬下唇,低声道:“这点银子还不够……”
      围观的众人登时哄堂大笑,“他奶奶的,这小兔崽子敢情是要吃山珍海味,半锭银子吃一个月都够了……”
      展昭闻言,心下尴尬。他此行和白玉堂同路,开销甚大,碎银子早就用完。虽有银票带在身上,但他也知道若是直接给了这小乞儿,一来票号的掌柜不会相信,而来数目过大,恐怕给对方招来杀身之祸。
      当下道:“不如这样,你回家之后,明日和你家大人同来岳州府衙。你去找一个叫恽仲君的衙役捕头,就说是展昭叫你来的,他自会把银票给你家人带回去。”

      仰头望着展昭,那小乞儿疑惑道:“你叫展昭?”展昭见他刚才哭得鼻涕长流,面目虽是肮脏,但那双黑漆漆眸子,咕噜噜转动间却甚有灵气。心下有事,不愿在此多耽搁时间,便道:“好了,快快回去吧。你不是说,你哥等着救命钱么?还有,你娘说不定也在盼着你回去了。”
      那孩子点了点头,顺手扯过展昭衣袖,胡乱擦了几下鼻涕,喜不自胜的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疑惑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名字呢?我以后还想……”
      展昭笑了笑道:“不必了,那钱便是送与你的,不用还了。”
      小乞儿歪头想了想,道:“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唉,总有一天,你会很想很想知道我名字的……”突然拍手大笑道:“倒也倒也!”

      展昭回头一看,街上,方才动手殴打小乞儿的大汉,此时竟无缘无故被人撞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甚是狼狈。
      那小乞儿边跳边笑:“哈哈,展大哥,这地上有骨头么?”
      眼见展昭尚未反应过来,那小乞儿继续跳脚道:“若是没有骨头 ,这大叔学狗趴在地上寻什么呢?” 展昭见他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喜怒随心,心下暗自道:‘这孩子的性情只怕……”

      本已跑出了老远,那小乞儿却又再三回头道:“你真的,真的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那,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我叫小龚!”
      展昭一愣:“小龚!”心道,这姓氏倒是少见。
      小龚撇了撇嘴,嘻嘻笑道:“当然是叫小龚!我这么年轻,难道让你叫我老龚不成……”

      再望望街道,才一会儿功夫,那个小乞儿已是一溜烟跑得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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