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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白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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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宸泽久病不起的时候,是医未迟,在帮他打理,朝堂上的一切事务。
他短暂的醒来,总是在听他吐露着外面的消息,知晓着京城里的事情。
这一次,他总归要亲眼见见,亲耳听到,乔玄毅对他芥蒂的心怀。
宁宸泽趁着医未迟不在他跟前,将乔三儿,玲雅打发了在城门前。
他趁着夜色昏暗,独自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一抹来回徘徊的身影。
“主子,他在此许久了。”
宁宸泽淡淡道,“知道对我撒谎,你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吗?”
“刀山火海,属下也不敢对主子,有二心,有任何的欺瞒。”
宁宸泽没看身旁的虎林军,只是说道,“带他去云楼见我。”
“是。”
宁宸泽在雅间里,静静地等着那个人,低眸垂睫,身形僵持着一动未动。
直到门口传来了动静,睫毛才轻颤着,抬眸看着那处,手掌不由得紧张,蜷缩起来。
“阿毅?”那个人却没有进门,只是停留在门口。
宁宸泽慌忙的站起来,大步走过去。
“你在前进两步,我就此生不再见你。”
宁宸泽依旧大步流星,他拉开房门,却没看到他的脸,只是低着头,在后退。
看着比他都还要慌张几分。
“你在怕我?”
宁宸泽声音低了几分,许久传出一声冷笑,眼中冷意沉沉的看着他。
站在他对面的人,并没有说话,他仔细看了眼,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身形魁梧,高大,带着斗笠遮住容颜,一眼对他都不曾看过。
那人说着,“我在战乱中伤了脸,怕吓着你,所以身戴斗笠,别见怪。你的腿受了伤,还是先回去吧。”
“你不扶我吗?”宁宸泽淡淡道。
那人摇了摇头,“在此之前,我被好心人救下,性命却没几日可活。今日见你一见,却发现我对你还是狠不下心来,至此告别,以后在不相见。”
宁宸泽虽然不怎么生气,却还是被眼前之人,牵扯着一情一动。
因为太像了,浑然天成的那股子窝囊劲和老实巴交的气质,更甚原先的他三分。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的那张脸,但是你顶着他的身份,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
“分开,呵。你就算是死了,尸体也是我的,你身上的一血一肉都归我所有。你的骨头,更应该是我的上上品,我得给你供着,等到我白头,化为尸骨的那一天,你才有资格说分离。”
那人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而强烈的话语,铺天盖地的席卷着他,让他萌生一丝恐惧。
这话更像是透过他,在对别人所说一样,谁能受了这样,被束缚一生。
那人害怕了,连忙转身就走。
宁宸泽不急不忙,拿出腰间的长鞭,将人卷了进来,顿时哐当一声,紧闭着大门。
宁宸泽一把掀开了他的斗笠,看到了他眼中的害怕,完全一模一样的脸,此时此刻,跪在地上向他求饶着。
他低声喃喃着,“医未迟,你干的好事。”
知道他有多憎恶这张脸吗,午夜梦回时刻,都是那张老实笑意的脸。如今,却对着他说对不起,求他饶命的狗话。
“够!了!本督说够了。”
宁宸泽大吼着,下一刻从袖子里拔出匕首,抬起他的脑袋,狠狠地刺向他。
“啊!”
那人大吼着一声,迷蒙半天睁眼,听到有打斗的声音,慌忙查看着。
他是被花钱找来的,只是个唱卖皮影戏的,只是说让他装一装样子,没曾想这么快就被发觉,还想要了他的性命。
“大人,救命啊。”
宁宸泽看向那张脸,做着一切他陌生的动作,唯有那张脸,看着亲切。
他咬了咬牙,“本督要你死!”
他捡起匕首,下一刻依旧被医未迟给挡住,并卸下扔出了窗外。
“医未迟!医未迟!医未迟!”
宁宸泽崩溃的大喊着他,不知何时眼中落着泪,在夜中格外的晶莹剔透。
“本督后悔听你的一切,后悔射出那一箭,后悔不该用他的命,让他成了我踏平南国的垫脚石!”
“你当初就不应该找到我!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活着,就要受你的摆布!”
“你知道我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滋味吗!我每天如履薄冰,我憎恨我讨厌宫里的日子,尤其是你找到我的每一日!”
宁宸泽软了身子,没了力气,趴在了地上,泪水一颗颗的落着。
“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我。只有阿毅,每次见到我,都如从前一样,视我为心尖血肉,每一次都会想办法,在火海里救我。”
“你杀了我的阿毅。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宁宸泽喃喃呓语着,医未迟并没有回应,只是说道。
“忘了他吧。”
“想想你的父皇母后,你所做的事情并不是空谈,你是在为他们着想。”
“大仇得报,你依旧是东离国的太子,继承皇位,登基大典,走你父皇未走完的路,不要辜负你母后对你的期盼。”
宁宸泽闻言,没在言语,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客栈,一瘸一拐也似乎并不在意。
医未迟见状,转身扶着那人起来,给了他一笔银子,“寻个好地方,卖你的皮影戏,别在出来了。”
那人惦了惦,立马恭敬,“谢大人,不杀之恩。”
医未迟挥了挥手,赶忙回宫去了。
——
宁宸泽在寝殿里,谁也不见,包括暗卫也都被搁在了殿外。
医未迟只道他是一时想不开,不在逼迫他,过一阵就好了。
黑夜寂静,没多久就下起了雷霆大雨。
阵阵雷鸣闪电,划过殿中的黑暗,时隐时现的一张脸,冷漠无情的盯着窗外。
那一刻化为阴森,铜镜中的一道红色的身影,在房梁中,缓慢的挂起了白绫。
宁宸泽在这个铜镜面前,照着许久,才化好,新娘新婚时候的妆容。
乔玄毅早已为他挑好喜服,那时候被太子给烧了。他又照着模样,重新定了一身。
宁宸泽缓缓闭上眸子,一滴清泪划过白皙艳丽的容颜,极速的隐落在他怀中的,另一身鲜红的婚服,随及他踢倒了凳子。
伴随着哐当一声,雨夜交杂,雷鸣电闪,白绫摇摇晃晃的吱吖着,阵阵白光照亮他去意已决,窒息而惨白的脸。
白绫嵌入皮肤,留下血痕,很快他意识涣散,剧烈的疼痛让他想要挣扎,然却只能紧紧的抱着喜服,以缓几分挣扎和害怕。
铜镜里的他无助而落寞,能清晰的感知他在承受脑袋和脖颈被拉扯的痛苦,像是要斩断他的脖子,渐渐地,身体松弛了下来,双脚持平,不在挣扎。
“轰。”
一道电闪声,白绫断裂,宁宸泽在意识不清晰的时候,摔在了地面上。
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空白,想不出任何的东西,宁宸泽被疼痛和全身的酥麻包裹着,动弹不得,微微的挣扎,便引来沉重的痛感。
渐渐,他脑海里有了画面。
“阿毅。”
“我疼。”
“阿毅!”
没人回应着他,宁宸泽就唤的更大声些,反反复复,嘴里念叨的都是他。
他那张老实俊俏的容颜,仿佛就在眼前,却一直在看着他,不肯扶着他。
“你在怪罪我,是不是?”
“我知道你会拦下那一箭,但我没想到,你会以身挡之,太子就真的那么值得你救吗?我选了,父皇母后,你一定很伤心吧,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在见我了…”
“我以后都不杀人了好不好,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做平头百姓也好,街边小贩也好,你想重操旧业,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当乞丐,找个风清水秀的宝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每日都给你做饭,织衣,无论做什么都好,你回来好不好…”
“你答应护着我一辈子的,你现在究竟在哪里?你人呢!气消了,是不是就会回来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宁宸泽拉着半空中,乔玄毅的手掌,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
忽的,他爬起来,在殿内四处找着,没多久就找到了一根棍杖。
宁宸泽递给乔玄毅,“你打吧。”
他看着乔玄毅温柔的笑脸,很是眷恋,伸出手的那一刻,刺耳般的哐当声,打碎了他的幻想和梦境。
“阿毅!”
他四处追寻着他的碎片,脑袋疼痛着,胸口因为窒息而痉挛着,像离开水河,濒临死亡的鱼儿。
他捂住急速跳动的心脏,面色苍白如纸,张开口缓缓的呼吸着。
全身的血液涌动而凝结,他慢慢的喊着乔玄毅的名字,雷电声掩盖了他的声音,殿外无一人知晓殿中的动静,大雨犹如倾盆,化作水流洗刷着大地的一切脏晦,重拾宁静。
直至第二日,医未迟才忧心忡忡,见他不肯进膳,冲破了殿门。
看着殿内的白绫,地面狼藉一片,也是暗了暗眼神,“这里的事情,不许传出去。”
堂堂一代皇子,竟然窝囊到以死逃避应有的责任,如何能治理万民,坐拥江山。
他挥退了进来的守卫,独自进了寝室。
床榻躺着的便是一身红衣的宁宸泽,微伏的胸口,还见着人有口气活着。
医未迟走进去,便被吓了一跳。
只见宁宸泽双目欲眦,猩红的眸子不知瞪着何处,歪着脑袋,枕着那红衣,肉眼可见的湿润一大片,似乎流干净了眼泪。
为情所伤,但是一副横死的模样,让医未迟胆战心惊的,探向他的脉博。
然而等他靠近的时候,床榻上的人动了动,掀开被子将自己藏了进去,捂个结实。
医未迟迟缓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宽慰他。
“你父皇母后大抵也不想看到你这幅为情所伤的模样吧。”
“你没了乔玄毅,还会有下一个。你不能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要的活着。”
“为了他,不要江山,将自己逼到这里地步,值得吗?你怎知,这是他所希望的呢?”
医未迟在旁劝了许久,殿里收拾了一番,差人送来热气腾腾的饭菜,让人在旁守着他伺候。
过去了一两个时辰,宁宸泽才爬出来吃饭,眼睛通红的合不拢,干涩的一眨眼就会落下泪珠,他随着眼泪,慢腾腾的吃着两口饭菜。
许久,他嘴角扬起一道浅小的微笑。
殿内的宫女,太监,士兵顿时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宁宸泽见状,脑袋里只回荡着那句叮嘱,“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乔玄毅,我等着你回来。
宁宸泽脑海里依旧能够清晰的看着乔玄毅的面孔,他的模样,以及昨晚在他梦中的叮嘱。
他觉的,乔玄毅一定还在想念着他,不然为何会做了许多有关他的梦境。
明明之前都没有过,然而脑袋里却总是出现他那憨厚的话语,让宁宸泽惦念着。
他嗓子如火灼,发不出话来,浑身也是病痛酸麻。
他写了张宣纸,上面只有两个字,“太医。”
他得好好活着,等乔玄毅回来,届时,他肯定会原谅他的。
宁宸泽为此,休整好自己,也在一月之内,重新掌握住朝廷的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