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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柴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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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你这死蹄子,无凭无据地就跑来煽风点火,来人哪,给我拉出去重重地打”纤夫人无处发泄,只扯着春草的发丝,嚷着让下人带了出去。不消片刻,便听得外面哭叫求饶声。
凌侧妃皱眉,却终究没开口,遂了纤夫人的意。
“凌姐姐,这个丫头着实无礼得紧,就算是冤枉了她,也该给点教训才是,否则日后,还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呢”翼夫人看似商量,实则是在逼迫。她不像纤夫人那般万事喜欢冲在前头,但凡事总少不了她一份。
“妹妹说的是,便让着丫头去柴房住三天反思反思”凌侧妃看翼夫人似乎还不满意,便狠了狠心“除了水,不准送食物进去”
古依云心里一个咯噔,这大雪天住柴房能不能挨过三天还是个未知数,况且还得绝食,脸色微变。翼夫人看在眼里,这才满意的笑意盈盈地出去看春草受罚去了。
古依云只静静看着凌侧妃,凌侧妃挨不过那眼神,背过身进了卧房,只交代彩蝶照做。彩蝶开口想求情,凌侧妃只摆摆手快步走了。
“妹妹自己在里面要小心些照顾自己”彩蝶于心不忍,自己也没帮上什么忙,一脸愧疚。
“妹妹不过是条贱命,只是侧妃这般忍让,过去自然无不妥之处,现下若还是如此,此位怕是不长久”古依云只冷冷地说。
没有死在那两位夫人手里,此番怕是难挨过凌侧妃的这道劫。不过,古依云此番话倒并非出于怨恨,只是委婉地给彩蝶提个醒。
“侧妃宅心仁厚自由菩萨保佑,妹妹这话可是千万别再出口”彩蝶有丝恼怒,对自家主子的护短占了上风。
柴房里没有暖气,四面都是冰凉的墙壁,只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不时还有蟑螂探出头来。古依云死死咬着绢子才没叫出声,此刻,定然有人在等着听她的惊吓声、哀求声,她纵然是死,也不会如了她们的愿。
第一个晚上很难挨,她缩在稻草堆里饥寒交迫,拼命蜷缩成一团,还是于事无补。
每听到一次打更的声音,她的心里便多了一丝安慰,时辰毕竟是一点点过去了。等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应该就会暖上些许。
到后半夜时,打更的间隙已经变得很难熬,古依云当时挨了那一剑也没有经受这番折疼,想来饥寒交迫到了极致竟是比死还难受。
散佚的思绪需要一个焦点,很自然的就想到了披散如藤萝般的紫发,那根碧玉簪,还有那一袭素袍。景鹤王上朝时束发华服,下了朝回了府便散发素袍,她知道其实他一直都是个随性随意肆意张狂的人。他的眸子漆黑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挣不破的夜空,也许只是不经意的一扫而过,却能让看过的人如中魔咒般定在当地。他少年时随军出征过,面庞并不很白皙,但若是你仔细去看,或者只是不经意地一瞥,怕是此生都再难以忘怀,那是怎样一张充满着男子气息傲然于万物之上的脸。
想着想着,身体似乎没有先前那般难以忍受了,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他是七个皇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听父亲说,先皇在世的时候时常在大臣面前夸他聪慧过人。不过他的脾气却是极怪的,平日里皇家举行的骑射比赛等热闹出风头的场面,他都很少露面;但是当战事告急时,他却是第一个响应的皇子。那时古依云入景鹤王府已经半年多,后来未及他赶回来先皇便过了世,三皇子景荣继承大统。有人说,如果他不去参军,也许这皇位便是他的;也有人说,这皇位该是皇长子景兮的;当然,作为皇后之子,左老将军的外甥,三皇子继承大统似乎也合情合理。
在街头巷尾偶尔传来鸡鸣时,古依云终于昏昏沉沉地蜷缩着暂时睡了过去。
醒来是因为听到一阵窸窣声,微微睁开眼,放进来的不过是一碗水,她索性再闭上眼,堵了自己向人乞求的念头。
身体已经有些僵硬,古依云告诉自己,三天不吃饭并不会死,当年景鹤他行军的时候几日几夜不吃不喝不睡也照样凯旋而归。古依云坐起身,捶打自己麻痹的双腿,扶墙站起来,隔着几根木条编就的窗眺望着近处府里的假山。那上面有一座亭子,叫孤鹤亭,闲来他喜欢独自待着的地方便是那里。
一股亮光闪过古依云酸涩的眼,他在那里,依旧是披散的紫发,素净的袍子,独自一人在亭中煮酒,在周遭皑皑白雪的陪衬下,恍若异世仙人,唯有那紫发随那寒风肆意跳跃。
此处离假山很近,但因假山有一定高度,五官看不得真切,所以古依云看不到景鹤眼底的萧条和和脸上的寂寞之色,年年月月都唯有他一人在此饮酒赏雪。景鹤向依云轩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院子已经没了人声。往年这个时候倒是常常能看到她命小丫头们在院子里架起锅炉,搭起顶棚,坐在裘皮大衣里,一面喝酒赏雪一面笑看小丫头们玩雪嬉戏。不过,她也只肯对着那些没心没肺的丫鬟们笑,见了他便冷得像块冰,见面说话也从不靠近,离开的时候板直着背,高傲得像只孔雀。
不过这大冷天,肯出来赏雪的,在景鹤王府除了他景鹤王,便只有她古依云,只不过一个在此,一个在彼。
他独独想不通的是,那一晚,她为何毫不犹豫地就挡在了他身前,像一只护短的母鸡般展开双臂。那一次,是他们除了床弟之事之外的靠得最近的一次吧,甚至比床弟之事时贴合得更紧,但竟也只是最后一次。
景鹤心里涌出一股酸涩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抑郁,仰头将一杯适才烫好的酒吞了下去才觉得稍稍好受了些。其实,他觉得她好傻,如果那一剑如果是他去受,不一定能要得了他的命,他是习武人的体质,当初战场上也是九死一生,那么多的刀伤剑伤也没能夺去他的命。他还觉得她很可恶,不仅让他愧疚,还让他罕见地恐慌,现下还让他少见地感到孤独。再也没有人同他一起赏雪,再也看不到雪地里的一派热闹,再也见不着那一抹绚烂的微笑。
“王爷好兴致”一个爽朗中略带悲戚的男音传来,打断了景鹤的思路,景鹤不用回头便知是丞相之子古依风,他的姐姐便是景鹤王妃。
景鹤请他入座,两个男人便有一杯没一杯地喝酒,偶尔聊聊朝中之事。古依风和姐姐自小亲厚,原先姐姐不得宠爱就颇为姐姐感到委屈,如今竟是突然间故去,阳光俊朗的少年笑得吃力。
那边柴房,古依云认出了来人,心下大喜,急急蹲下身,去稻草堆里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