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随君意（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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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人第一次听到昌辉如此郑重而强势地请他留步。他停下脚步，转回身来，疑惑地看向一脸沉肃的昌辉。
“柳大人，可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过，我不能让利禄那孩子做我王妃的理由。对子真来说仍然如此，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送她登上王妃的位子。”
柳大人乍一听到昌辉提起利禄，面上躁动的情绪便渐渐缓和下来。
“册明德君为世子，对你我来说都没有坏处。我会让子真将明德君收在膝下，当做是柳氏一族血脉的延续。纳明德君的姐姐为王妃，也正是为了帮助子真为柳氏一族巩固这个延续。柳大人不妨想一想，中殿之位究竟还能够空悬多久？现在因为我的一句敕令，很多朝臣不敢提及册立中殿之事，但这句敕令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被旁人占了先机，那么明德君的世子之位只怕就会岌岌可危。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在朝中没有任何倚赖，能够帮助他们、保护他们的就只有我，”昌辉忽而一顿，目光与柳大人直视的目光相接，又加重了声调道，“和柳大人你。”
“若不册封明德君为世子，这些问题岂不是完全不存在，殿下，恕臣不能理解。”
“柳大人，这几日是你在负责接待清国使团，不是不清楚清国对我朝的态度。在这个时候，若想顺利取得册封而使我朝免于战乱，需要一枚重棋——质子的重要性，柳大人应该明白。若求得顺利的册封，清国派系必要插手我朝世子册立之事，到时候只怕又会起新的争端。即使我膝下会有所出，能够作为质子还要在几年之后，这段时间对我朝来说仍然存在危险。”
“但若质子出现任何闪失，而中殿又为殿下诞下元子（王妃所出长子，一般会立为世子），老臣又该如何？”
昌辉眸光在贞贤夫人面上轻扫，极缓慢地开口：“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贞贤夫人被他那样别有深意的目光一扫，心下才彻底明白当时他对她所说那句话——“把她送上王妃的位置也许会害了她”。她心中一颤，生了些许悔意。女人寡守宫中的寂寞，她见过的并不少，那其中滋味自是非一般人可以承受。而昌辉王竟然在答应她条件的初始，就已经在心里存了那样的心思。
“殿下此意，令我惶恐，若有别的嫔妃诞下子嗣，我们母子地位岂不是不保？”
“贞贤夫人，明德君登上世子之位会作为质子送往清国，在那里如何斡旋和成长就要看他自己本事，没有任何事可以白手而得。若你对寡人那位侧妃在寡人心中地位并无信心，也要对清国权势有信心，一旦成为质子，寡人也奈何不得他半分。”
这番对贞贤夫人的解释，却也被柳大人听进了心里。昌辉登基以来，未曾宠纳任何后妃的事他也约略有所了解，这本就是十分不正常的情况。莫说作为君王本就拥有可以夺取天下女人的权利，即使作为一名普通的盛年男子面对妻妾也不可能如此行事。听到昌辉所言，他心中开始渐渐有些明白利禄之于昌辉的那分重要，也许宋子真才是能突破这层限制，走进昌辉心底的那个人。
见贞贤夫人与柳大人都没有再提出反驳，昌辉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
“柳大人，贞贤夫人，寡人今日留你们下来，是想让你们知道，自今日起，在这王宫内外，请为寡人多多分忧。单凭寡人一人之力，无法撑起我朝的安定繁兴，诸事还需仰赖你们的倾力相助。”
他话语甚为诚挚，向两人交托着自己的倚赖与信任。若能得两人分别稳住后宫与朝局，配以崔判书手握的兵权，再加上龙门暗里的势力，令朝鲜稳定繁盛起来的想法也许很快就可以实现。
贞贤夫人与柳大人因昌辉这番言辞上的恳切交托，心中俱都一震。无论何人，只要心中还存有最基本的人性大向，若得他人的一份倚重之心，都不会对交付这份倚重的人心生他念，更何况，而今，郑重交付的这个人，是足可掌握他们生死的一代君王。
“果然是这样。”恩惠在听到昌辉早朝上册封光辉王遗子为明德君的消息，并不意外，只是轻轻一笑。一早从父亲那里知道四寅剑的秘密时，她便开始有意去注意这个站在阴谋刀刃上的人。她看着他如何一步步在刀锋上拓出自己的疆土，因此知道这个男人的非同一般。若非这番关注，她也不会借了他的手将辜负于她的洪吉童送上死亡之路。
当日她让朱允恩找到李在佑，将敬仁翁主与她签下的文书拿给他看，首先便消去了李在佑对敬仁翁主的寄望之心。她早已猜到李在佑必定对敬仁翁主手中底线再清楚不过。因此在敬仁翁主明确要放弃李在佑之后，她转而以既能保他性命无忧又能帮他达成所愿为饵，诱使他答应与她互相配合，将敬仁翁主的底线翻出来。
当时她也颇为诧异，想不到敬仁翁主手里还握有这样的关键，因此才更下定了决心，若不将敬仁翁主羽翼拆个干净，只怕对自己是极大的不利。如此把敬仁翁主视之为宝的光辉王遗子推上朝，反而为自己去掉一个极大隐患。她彷佛可以想见敬仁翁主此时莫名惊骇又杂了愤怒的神情。
“一切慢慢走着看吧，属于我的终归不会再放过，即使你是高高在上的王！”恩惠伴着眸间升起的一丝满足，将堵在心间的话，轻轻吐了出来。
早朝结束后，昌辉又单独召见了柳大人，详细了解清国使臣的事。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那封书柬存在的消息已经落入正使耳中，与此同时，书柬却送到副使手中。两方对彼此都有了戒备，大大降低任何一方可能覆灭朝鲜的危险。
隔了两日，他便在朝堂上接见了清国使者。只是初次接见，双方并没有深入谈及关于册封一事。昌辉也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因此便命柳大人及崔判书加紧筹备随后而来的册立世子之事。
转眼已是到了宋子真入宫这日，后宫选秀令已经早已下到柳大人府中，而吏部也于前一日给宋子真发下内命妇职牒。
若按昌辉原本想法，至多册宋子真为从三品淑媛的品阶，这个品阶在后宫既不会因为过低而遭受歧视，也不会因为过高而招惹更多探究的目光。但有了将来可能要认领秉浩一事，反而想要做到不张扬也很难，因而与柳大人商议下，册了正二品的昭仪给她。更用因她救驾有功的名义，堵了可能因昌辉早先敕令而引起不满的众臣之口。
宋子真先两日已经离开王宫，返回柳大人家居住。大婚这日，宋子真一大早便被喊起。宫中派来的尚宫们按照仪制将她好一通摆弄，头上扣的假髻足有几斤之重，更兼一身厚重礼服，压得她步履艰难，偏偏还要保持着尚宫们教导的端庄仪态。
拜别柳大人之后，宋子真乘了御轿被重新送入王宫。因为并不是正妃和嫔妃的迎娶，婚仪很是简略。
昌辉着黑衬为底的莽服，只在王冠上略加了喜庆的装饰。但只这一点颜色便将他面容衬得分外俊逸，更兼眉眼间因为期盼而带出的神采，整个人彷佛从初晨的阳光中走来，再寻不到任何抑郁低沉之气。
宋子真拖着一身繁重宫装，面上顶了两块深红的圆形胭脂，在一众内人陪侍下挪到昌辉面前。抬眼望见昌辉眸子里的笑意，便恨不得将脸埋进地里去，与羞臊无关，重点是面上两坨胭脂。她自己自镜中看见的时候就已经难以忍受。往常看见别家新娘这种装扮，她还只觉得有趣，想不到轮到自己心里却是这般不自在。
昌辉瞧见她的窘态，眸中藏匿的笑容愈发明显，心的跳动竟乱了一贯沉稳的节奏。与一年前迎娶恩惠之时截然不同，他强烈感觉到那种从未有过的、难以按捺的激动。
在礼赞内人的引导下，两人互相行了礼，之后宋子真便被引到已经分配好的寝宫。而昌辉则去参加宫中为婚宴准备的宴饮，在看见宋子真被众人簇拥而走的一刹，他含笑的面便沉下来，眸间覆上一抹近日里少见的忧色。
宋子真被安排又做了诸多新婚礼仪，总算才被允许落了座。一众尚宫内人参拜过后，又有寝宫的总管尚宫将分在她名下的尚宫、内人、内监和财物一一做了介绍。宋子真打着精神用心牢记，端端地坐着，过于沉重的发式令她几乎无法自由活动脖颈。好容易熬到一切结束，满屋子人才略略散去，只余了两名内人陪侍左右，而此时距离夜晚还有一两个时辰。按照规矩，昌辉不来传谕，她便只能这样干坐着，不能随意走动，想到这点便让她心里躁乱。只盼着昌辉能尽快赶来，将她从木人的状态里解救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随君意（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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