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口袋里的废车票》尘音

2、下

　　远远的，儿子看到等在门外的父亲，欢快地跑过去。
　　“爸，我想吃雪糕。”
　　仙道掏出零钱给他。小羽像一只小鸟一样愉快地跑向马路对面。
　　银色的美丽轿车从另一面驶来。
　　仙道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反应，小羽傻呆在路中央。
　　吱——————————
　　轮胎与柏油路剧烈的摩擦。
　　车速慢下来，直至完全停止。
　　小羽吓得脸煞白。仙道跑过去拉过小羽，气急之下当头就是一耳光。
　　“别别别打孩子——”
　　驾车的红发男子火烧火燎冲下车，打着哈哈，“好在有惊无险，哈哈～小朋友，没事吧？哥哥的驾驶技术还是很高的，那是因为哥哥我是天才呀。”
　　同车的男子也下了车，冷声道：“险些撞到人还敢吹牛，大白痴。”
　　“好在是本天才驾车，才没有撞到人！”
　　“以你的技术撞不到能动的东西。”
　　“你看不起我！臭狐狸！”
　　“大笨蛋。”
　　这样有趣而独特的对话，似曾相识。当年的当年，在球场上也分毫不忘斗嘴的两人……
　　仙道收拾好惊魂未定，上前搭讪道：“樱木，流川，好久不见。”
　　流川淡然的望着他，点点头。
　　樱木则夸张地大叫：“仙道！！！”
　　仙道拉着儿子走过去，“没想到会遇见你们。”
　　尚未及交谈，周围已有人认出流川，“那不是流川枫吗？”“没错，是流川枫！”“流川枫～！”人们朝这边涌来。
　　樱木暗叫一声糟糕，迅速打开车门，把仙道父子推进去，驾车而逃。
　　半小时后，仙道父子坐在位于郊区的某小区顶层左室，一个不算太大但装修得体的同居之窝。
　　樱木领小羽去打游戏机，流川去洗水果。
　　留下仙道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四下打量这个处处遗留着战火硝烟痕迹的房子，温馨两个字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中。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如此的……
　　弓虽。
　　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人，光是生出同居的念头就已经相当无敌了。
　　亏得他们至今没把房子盖掀了。
　　或许住顶层为的是打架的时候不祸及他人？？！！
　　视线落处，光滑干净的地板，纤尘不染的家具，风格大方的家饰。空气里散发着清新的人工香料与阳光的混合气味，令人心情舒畅的奇特味道。甚至连厕所这样的卫生死角都收拾得整洁异常，这样的家很难与一身臭汗的两个男人联系起来。
　　其实男人也是很勤劳的。
　　记得跟那个人同居的时候，他不只一次抱怨自己的屋子乱，每次去都是一边念叨一边帮忙收拾。
　　口气粗鲁，眼神嚣张，本身的打扮也不是很整洁时尚。但那双惯投三分的手总是不停地拿着东西，扫帚、麻布、洗衣粉……那个时候不只一次熬通宵，第二天起来低烧，坐等他给自己做蛋包饭。他的态度实在比恶劣更过分，但总是以最快速度做好饭。
　　流川端着果盘进来，瞄见朝天发男人脸上露出独特的深思表情，心下了然。
　　虽说不爱管闲事，但是……这两个老大不小带着孩子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为了不让他们继续危害家人、危害社会，还是趁早解决问题的好。
　　“仙道。”
　　“嗯？”仙道马上回过神来，抓起一只苹果，“呵呵，颜色不错。”
　　“……你想见三井吗？”
　　一瞬间，几乎可以听到心脏夸张的震颤。
　　起居室里陪孩子打游戏的樱木并不是没有听见客厅里的谈话。一方面很好奇仙道的反应，一方面也对流川风格的谈话头痛不已。
　　上次三井来的时候，这家伙也是毫无缓冲的问：“你想见仙道吗？”
　　三井的性格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脆弱易感。当时樱木对流川开门见山的问法很不赞同，好在三井没有发难。
　　‘可能会见到吧，所谓的冤家路窄……眼下比他重要一万倍的事情多得是，能来看看你们已经很不容易啦。’当时他是这么回答的，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
　　不知不觉，大家都老了，虽说骨子里不变的是气质，但当年的意气风发和轻狂激进已然被时光磨灭。

　　流川说，骗我可以，但是不要骗自己，我们都老了。
　　同样一句话，三井和仙道却有不同的反应。
　　三井说，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你们在天黑之前一起回家，而我孤单一个人回家而已。
　　无论多老的人都是命运的孩子，命运早晨放他们出去玩，嘱咐他们一定要在天黑前回家。他们各自欢快的跑了出去，由于太小，根本看不懂命运脸上捉弄的神情。他们在广阔的世界里玩耍，互相取悦或者打得你死我活。有的孩子约定天黑前一起回家，而有的孩子没有人愿意与他们相伴，那么只有孤单一个人。
　　可是又有什么区别。这些在天黑前回家的孩子，看到家门口命运朝他们招手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的一天垂老。脚步越来越蹒跚地，最后倒在命运的怀抱。天黑了，□□黯然失色。
　　命运嘱咐他们天黑前回家，不是因为爱他们，只是出于最单薄的同情，不希望他们野死不葬鸟可食而已。
　　回家来吧，回家来好有个全尸。
　　仙道的态度似乎更明朗一些，甚至跟流川开了个玩笑，闭着眼睛骑自行车的感觉，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两个傻瓜呀。
　　说什么命运、疲劳，妄自把自己排除在幸福之外，还振振有辞。
　　流川和樱木食不知味地吃着晚饭，樱木最终妥协道：“算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三八……你想管就管吧，手机给你。”
　　两个小时前吵得惊天动地并没收自己手机的居然是这家伙。
　　看他一脸妥协，实在难以方才的刚烈。
　　流川淡漠地从电话本中搜出一条号码，接通后只说了一句：“周六在海天俱乐部见。”就结束通话，关机。
　　樱木做了个投降的表情。
　　“……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我们不该插手。”
　　流川喝完一碗粥，把碗递给樱木，拗不过这个执着的笨蛋，老实交代道：“只是还一个人情而已。”
　　樱木盛粥的手一歪，碗嗙地一声扣在脚面上，满满一勺热粥也无意识地扣在手掌中。
　　“臭狐狸！！！！老实交代，还什么人情！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
　　“大白痴，手不疼吗？”
　　“……啊～～～～好烫啊～～～～～”
　　两个男人，真是生活的笨拙体验者。

　　周六的海天俱乐部，是富人们的世界。
　　坐在流川预先订的包间里等待，仙道随便点了一瓶酒。也许一会儿见到他的时候应该先把他灌醉……
　　他这样想着，心情有些自我的迷醉。
　　俱乐部里的领班知道订包间的人不同一般，特地跑来问候。
　　“……仙道？！”
　　熟悉的声音。仙道转过头，苦笑，“怎么是你？”
　　离婚后，还是第一次在没有孩子参与的情况下见面。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不好好当老师，怎么跑到这儿来当领班？”
　　不知不觉的，语气里有些责难味道。
　　“当老师能赚几个钱啊……反正我课少活轻，晚上就来做兼职……我当领班怎么了?又不犯法。”
　　苦笑吧，沉默吧，请对自己冷嘲热讽。为什么当年要抛弃那么好的一个恋人，要和这样一个丑陋又不喜欢的人结婚？
　　仙道瞅一眼手表，时间似乎还早，对前妻道：“借一步说话。”

　　服务生将三井带到包间时，仙道仍然不知去向。
　　三井一眼看见挂在架子上的大衣——那是仙道的，曾经是自己买给仙道的生日礼物。
　　他来了，他来了！
　　服务生默默退出房间。
　　三井瘫在沙发上，猛灌酒，迅速播通号码，一接通就破口大骂。
　　流川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三井骂累了，才冷冷地道：“我欠你的人情还清了，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说罢撂了电话。
　　每靠近那件大衣一步，心口就扎得疼痛难忍。
　　可若是不去靠近，却会比疼痛更难过。
　　伸手摸着大衣，仿佛摸在仙道的身体。甚至心存侥幸地想着：他的衣服里会不会夹带着我的照片？
　　于是三井想起了那个口袋。

　　有的人习惯把车票统一放在一个地方，可能是刻意也可能是无意，顺手把售票员递来的票据收进兜中。事后随手一摸，一脸惊叹。
　　感情就像是大衣口袋里的废车票。不知何时收进来，觉得厌烦便统统丢掉，一张也不剩。
　　尚未感到无聊的时候，也只是收在那件不常穿的大衣里，只有机缘巧合的一次摸索，才能发现那被埋没多少个日夜的碎片。
　　疑惑着何以有数量如此之巨的废纸，仿佛也疑惑着何以有内容如此之浅的爱情。

　　大衣口袋里的废车票哭泣着，渴望有人能够想起，一段被遗忘的爱情。
　　内心哭泣叫嚣着：看到没有，这就是那个男人所谓爱情的深浅。无论怎样掏心掏肺地给予，他都在习惯性地微笑后收为垃圾。
　　那件老旧大衣的口袋，像是他们爱情的程度。
　　每当意识到这里，便会恨自己恨得入骨，入进骨头，又有千万种味道，难以说清。

　　难道就这样结束？没有路，没有出路。
　　仿佛满耳灌着linkin park的某首歌曲，痛苦得几乎想把内脏吐出来，再嚼碎咽下去。
　　手机不合时宜地作响，三井疯一样抓起来翻盖，没头没脑地大骂：“你他妈去死！！去死吧！！滚！！！！！啊………………”说罢按取消键，又关了机。
　　他“啊”地一声掩面大哭。
　　凌晨三点。
　　路人稀少，且对此习以为常，漠然经过心中暗叹：又一个失恋的醉鬼。
　　若能用醉总结那些痛苦，痛苦便显得单薄而浮浅。
　　单薄浮浅，是生活的毒腺，被它麻痹的猎物，才会甘愿为你所利用，为你而形神俱灭。
　　那是鄙夷的漠视的，短暂的相遇。
　　病态的生活，人们偏拿它当习惯。
　　蓦然地抬起头，哭得模糊的视线内尽是夜灯阴霾的色彩。
　　恍惚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朝这边移动。
　　男人没命蹬着自行车，走到近前跳下车随手把车子一丢，自行车甩出几米开外。
　　跑步得像玩命一样，完全没有当年魔术师般高雅娴熟的风采……
　　若有人能在爱情面前保持风采，这说明他根本不爱你。
　　但是仅仅这样想着，你就能保持矜持？
　　And now……your soul as usual as that fighter。
　　三井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朝自己大步跑来，重心不稳扑在自己身上。
　　瞬间，夜灯氤氲之间，仿佛回到当年。
　　想要同在木兰花下醉和别来闲整钓鱼竿偏又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时代。
　　“小三，我来了……”
　　瞬间，世界的一切物质构造均已消失。
　　藏在那个人冰冷手套和大衣下的是，温暖如昔的手与身体。
　　还有那满满一袋废车票。
　　冥冥中仙道轻狂地微笑，向他伸出一只手，但距离仍然在两人中间。
　　无论过去多么伤害痛苦，如果愿意相信付出，请交付定金，踏出必须的第一步。
　　爱你如昔的我，在近在咫尺的彼岸，等着你。
　　—完—

作者有话说

　　叹气。写完文唯一的感觉就是——尘像个老学究，兀自胡扯什么生活家庭爱情，啊～啊～尘才十八岁呀，尘要在未来一年体会到爱情的滋味～这样暗暗宣誓着，不觉又想起某友人言：看过你写的东西总觉得自己比你小似的，谁知……难道尘已未老先衰了？苦笑。
某天某亲E尘索授权，几经沟通后得知有困难，于是兮自告奋勇去贴文，发现也出了相同问题（让关防火墙？阿弥陀佛，尘还不想死～），于是暂且放置一旁。又见站中在搞108征文，大感兴趣，遂争得一彩头，放弃手边原创专心与此。不料越是专心越写不好，废稿无数，而截至日期渐近。在征稿截至日期的末尾，尘终于在巨大压力下勉强掰完……学习尘最爱的卡卡西精神～唷～！尘在人生之路上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