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飖今

14、采

　　“我会让你见到华胥之梦。”

　　立于长闲宫前的男人将她高高抱起，神采飞扬的指着下界说到，那充满自信的眼睛就像预见了繁盛的未来，对于这一切，她从未有过一点怀疑

　　被举向高处的采麟低下头去，男人骄傲的笑容如同灿烂的阳光一般耀眼，她握紧手中的桃枝，打从心底感到幸福而想要回应男人的话语时，眼泪却啪的掉落下来

　　“采麟，我会让你见到。”

　　她隐忍着喉咙里发出的呜咽，一边擦去大颗大颗滑落的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

　　“采麟。”

　　耳边的呼唤变得清晰，意识到那是来自女怪的呼唤后她从梦中挣扎出来，在睁开眼睛的同时，温热的液体再次涌出眼眶

　　“您怎么了？”

　　对麒麟来说，女怪是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存在，但就算对着女怪她也无法将愁苦如数倾吐，而这也是她身为麒麟的缘故，

　　“没关系的。”

　　即使说出的话语听起来温软轻柔，但毫无疑问的，那并不是孩童甜嫩的音色，被称为采麟的少女已经成长为十五六岁的模样，梦中洋溢着笑容，被高高举起的幼小的自己早已不复存在，不止如此，那曾给予她无上希望和幸福的主人亦无法再寻到痕迹。

　　“采麟...”

　　对那关切的呼唤，采麟只是摇头，滑落在脸颊的金发如同被先前的泪水浸染般透着湿润的水泽，女怪叹息了一声，用那异于常人的手执起细梳打理起采麟柔软的长发来，

　　“今日您是要出门的吧？”

　　“因为玄君大人送了书信来，说希望我回蓬山一趟。”

　　蓬山是采麟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不过在选出王之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去了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呢。这样忧虑着让送信的鸟带回疑问，但得到了“请不用担心”的回复

　　“即使如此，也还是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吧？”

　　无论如何都无法向着乐观的方面去想，如果是悲伤的事的话，那就只能期望不会太过于不幸

　　更换好服饰走出寝殿时，阳光仍然没有突破云海来到上端，哪怕是下界也还是一片青亮的黎明吧，这都是因为采麟今日醒的很早，不过如果强迫她在梦里继续望着那灿烂的华胥之影哭泣的话，对慈悲的麒麟来说就太过严苛了

　　“已经要出发了吗？”

　　“主上不用这么早起来的。”

　　立于庭院里的老妇人对行礼的她温和的笑了笑，这是采麟的第二任主上，名瑾，字是黄姑，采王似乎是特意在此等候采麟

　　“独自去蓬山，没关系吗？”

　　“是的。”

　　采王抬起手捋了捋采麟耳边的金发，随后又放下去

　　“去吧。”

　　采麟点了点头。

　　蓬山是常世守护麒麟的场所，但就算如此，即使选出王离开蓬山的麒麟死去，对蓬山也毫无影响——蓬山是为了抚养麒麟成长的地方，国家失去台辅意味着舍身木上将有新的果实出现，或许对蓬山以及生活在蓬山的女仙来说，她们所需要注视的只有尚未选出王的蓬山公而非台辅，这大概也是蓬山始终不会改变的原因

　　采麟从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开始，就忍不住将看到的景色与记忆中的相对比，哪怕是最细微的地方都未曾发生改变，如果要说不同，也只有蓬山上麒麟的数量突然多了起来

　　“啊，采麟。”

　　“延台辅，您也来了呀。”

　　不止是雁国的麒麟，在蓬山上齐聚一堂的麒麟加上她一共有八位，虽然没有十二位都到齐，但对蓬山来说这也算是罕见的事了吧

　　“在蓬庐宫里担任过蓬山公的麒麟们都聚集在这，大家都变的很出色了呀。”

　　说话的是碧霞玄君，包括采麟在内的麒麟们赶忙向她询问起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和回信中的答复一样，说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把你们叫来，是为了庆祝十二国的麒麟都健康平安的生活着。”

　　听到这里，采麟才总算松了口气，虽然也有因为有事而无法前来的麒麟，但目前的常世中，确实没有麒麟生病或缺席的国家。

　　在场的八位麒麟其乐融融地讨论起各种事物来，不过要说气氛如此融洽的原因，大概是端坐在石椅上尚且幼小的泰麒吧

　　“那个，”

　　稚嫩的童音传达进耳中，采麟偏过头，那少见的黑麒麟正满怀雀跃又有些羞涩的抬头注视着她，

　　“泰台辅，您怎么啦，”

　　“那个，采台辅，请问您也是差不多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选的国王吗？”

　　听到他的提问，采麟点了点头，

　　“是的，泰台辅今年几岁了呢？”

　　“十岁。”

　　采麟安静地露出微笑，

　　“那我可比您要小一些，主上在我八岁时就来升山了。”

　　“真的？”

　　泰麒一瞬间流露出无比欢喜的神色，但忽然又惹人怜惜的露出迷茫的样子

　　“那个，请问，我这样小的麒麟该怎么辅佐王才好呢？”

　　这位尚且年幼就成为台辅的麒麟坦率地流露出困惑和不安，

　　“虽然廉王大人说我只要好好长大就可以了，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采麟微微愣了愣，随后这位少女展露出哀伤的笑容，

　　“真是抱歉，我没办法回答您呀。”

　　“采台辅？”

　　注意到采麟的不对劲，泰麒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吗？那个，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的事。”

　　和这担忧凝视她的孩子相重合，年幼的自己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那是没有保留的、全心信赖着自己选出的王的自己，在那样的自己眼前展现出的未来，是不会存在遗憾的华胥的国度

　　啊，主上，您是否也在为华胥之梦而痛苦呢

　　在砥尚来蓬山退去王位，她被失道之病苦苦折磨时，本性温柔的仁兽曾因失望和悲伤深深怨恨着自己的王，但在现在，在梦中重新见到砥尚的采麟还是会忍不住悲鸣哭泣，而那段由主上许诺给她的梦，终究也只是一场浮华吧

　　“泰台辅啊，衷心祝愿您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采台辅？”

　　她抚摸着泰麒垂在身后的黑色长发，同样在还是雏的年纪就选出王的泰麒，比起自己所拥有的残破的梦境，一定会有更加美好和幸福的梦吧

　　“祝愿您诸事流顺，国泰安康。”

　　采麟轻声说着，那最终还是残留在心底的华胥梦境里，幼小的她对砥尚展露出灿烂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