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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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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缪把汽水喝光时,摩尔人把两大盘古斯古斯端了上来。粗犷的盘子里,米粒状的面食小山似地堆着,迷迭香和柠檬叶的碎片斑驳,混着辣椒末的红色。加缪张罗着,欧洲人的脸上洋溢着北非式的热情。陌生与友好的界限被古斯古斯的香气打破:“您要不要试试摩尔人的吃法,把面放在手里,团成一团来吃?”
施伦堡露出一瞬间的困惑,对方把一支银匙递到他手里:“您还是更喜欢使用工具,欧洲人。”
“就像您自己不是欧洲人似的。”施伦堡接过勺子小试了一口。古斯古斯呛人的辣味和酸味攻击着他的味蕾,他意识到刚才的话并不正确,忙不迭地找汽水喝:“好吧,为喜欢阿拉伯风情的法国人,咳……干杯。”
加缪开了另一瓶汽水,笑看施伦堡脸上的苦大仇深,“干杯!真遗憾,□□教是禁酒的,一会儿咱们到海滩去喝个痛快吧,当然……您最好对阿尔及尔的酒慈悲为怀,我亲爱的,来自啤酒之乡的朋友。”
施伦堡嘴角勾起,比起饮料的口味,他更好奇加缪的人文地理观。这个热衷政治的殖民地法国人怎样划分他在欧洲的血亲们?这对于了解北非民众在战争中可能选择的立场尤有帮助。于是在缓解口腔内部的紧张之后,他问道:“您为什么认定我是德国人?我父亲的确是在荷兰做生意的。”
“我不大能从外貌和举止上分清荷兰人和德国人,整个中欧都长着一张面孔。你们都习惯板着脸,脸上还挂着一层冬天夜里的雾气,”加缪舀满一大勺古斯古斯往嘴里送,“不过我曾跟几个阿姆斯特丹人交谈过,他们的口音——和您不一样。”
“如果中欧人都是您说的那个样子,为何我不能是奥地利人,甚至捷克人?”施伦堡下意识地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北非的夏季正让它略微发热。他猜想这个人认识的荷兰人其实来自阿姆斯特丹—普雷耶勒运动有关,这个《轻蔑的时代》的导演无疑是个□□,而那是他最可能接触到的荷兰人。
“您是奥地利人?”说到这个地名时,加缪表示出一般性的赞美。莫扎特的音乐使人把奥地利跟愉悦联系在一起,从而淡忘了这片土地上的德裔对德意志民族的传统,有着比本土德国人更顽固的坚持。
“您看,我会弹钢琴。”施伦堡不置可否地笑。小时候家里有一架贝森多夫,凌厉的黑色线条让人联想起《命运》的铁骨分明,但他偏偏喜爱在上面弹《月光》。曲子要求指法轻俏连贯仿佛在琴键上滑行,主旋律流水般的光影和伴奏交融在一起,分明的乐句因此变得柔和。
“唔……在我脑子里,讲德语的地方都是一锅粥。”加缪把勺子里的古斯古斯倒回盘子里,嘲笑自己贫瘠的地理知识。德意志民族四分五裂在中欧全境,国境线因此模糊不堪。
“您这话……我们的那位元首也说过。”施伦堡哑然失笑,露出遗憾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