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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   “好奇会害死猫。”

      阿尔及尔的一家酒馆里,时间和柏柏尔人的音乐一起流淌在一九三八年。施伦堡抱着两只花狸猫,手在猫的脖颈后面一阵摸,冲他新结识的法国朋友笑道。夏夜的热气吹向人群,他们在一家拥挤的酒馆里对坐着,彼此都是二十多岁。

      他们是在一次话剧演出上认识的。当时施伦堡乔装成荷兰珠宝商之子,到阿尔及尔搜集情报,盛夏的热浪把他赶到海边,一阵德彪西的《风海对话》飘忽至耳,他循声找到一个露天剧场,那里在上演话剧,《轻蔑的时代》。

      讲的是一个德国反纳粹分子如何躲过盖世太保的追索,获得自由。施伦堡在如痴如醉的人群中摇摇头——他该怎样忍住不去取笑法国人轻佻的想象力?这些生长在自由国家的人很难相信,自由在第三帝国至多是一道短暂的赦免,国家社会主义才是所有人的无期徒刑,忤逆它罪可致死。

      “别这么咒我的卡里和古拉,”加缪撇撇嘴,眼神里表现着有限却率直的友好,“好吧我不问,独自旅行的人都有隐姓埋名的癖好,您大概连名字都是假的?但您肯定是德国人。”

      “那好——我是德国人,德国萨尔州的人,三年前我或许还是法国人呢……诶,您点的那叫什么?”施伦堡好奇地看着加缪,后者正在向一个穿白色长褂的摩尔人点菜,他听到他嘴里吐出的一个颇有蛮族气息的词。

      “古斯——古斯,”加缪故意把这个词念得俏皮,“我亲爱的□□,您专程到北非来玩,事前都不了解当地的风俗吗?这是咱们这儿最有名的阿拉伯小吃了,唔,它是一种手抓面食,用大量的茴香豆、迷迭香、辣椒、酸汤做成。一会儿见到它您就明白啦。”

      “听起来很好吃。”施伦堡搓搓手,试图使自己融入摩尔文化。谈话的空当中他把两手叉在颌下,揣测着这位皮肤黝黑的新朋友:他的衬衫胡乱敞着扣子,八月的暑热在胸口起伏,他把袖管一直挽到手肘以上,显出一股劳动阶级的气质;但是手臂的线条干练而掌心很薄,像文人。他务必是个文人——他对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怀有热情:陀思妥耶夫斯基、荷尔德林、安德烈•纪德。这种双重性让施伦堡想起卡夫卡,白天的银行小职员和夜晚的诡诞作家。

      然后加缪那薄而快的嘴里又迸出马克思、法属殖民地的□□或者阿斯图里亚斯矿工起义,继而转向唐璜和西西弗。施伦堡在交织的白炽灯下看见了他有三重影子。

      “您……在想什么?”加缪看着他,他沉默的眼睛让他感到奇怪。

      “噢,您是怎么想到在海滩办话剧的?”施伦堡回到话题上。简陋的露天舞台上,激昂的台词、国际歌、演员们被太阳晒得泛金的面容湍流成曲,海浪声在背后翻涌,仿佛这个正在偏离正义的时代所暗藏的义愤,“那声音好极了。”

      “很棒不是吗?大海就像整个人类的母亲和归宿,它孕育一切又抚平一切。”加缪把袖子又往上撸了撸,好像要去组织一场民主运动。

      “那段《风海对话》的音乐配得尤其传神。”施伦堡喝着一支简装汽水,凉凉的柠檬味顺流入嗓间。德彪西催情的泛音里充满明快而亮丽的色彩,没有比他更懂得海水的音乐家了。

      “我以为德国人不听德彪西!”加缪惊讶地说道,“我以为你们都喜欢瓦格纳。”

      施伦堡饶有兴致地看着加缪。他为德彪西与德国人划下一个分野,同时对后者抱有成见。于是他扬起手,手指灵活地跳动:“瓦格纳的确能激起德国人的民族自豪感,不过我以前弹过钢琴,德彪西的钢琴曲是必练曲目,也许,就耳濡目染了?”

      “哈,为喜欢德彪西的德国人干杯!”加缪把汽水瓶举到脸旁,随即仰头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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