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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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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三年正月初六,大吉,帝率大军十万自京师出发,大军分东西中三路准备对辽展开全面征伐,曹彬、崔彦进率东路军自雄州出发,以田重进统率中路军由定州出发攻飞狐口及山后(太行山以北)地区。潘仁美、杨业为西路军统帅,北出雁门关东进攻朔、寰、云、应等四州。此次北伐最终目标是三军会师辽南京(幽州),收复被儿皇帝石敬塘割让给辽国的幽云十六州。
二月中旬,西路军主帅潘仁美和监军王铣所带的八万人马至代州,公公作为副帅和先锋率代州火山军将与潘仁美所带来的西路军明日一早出雁门关东进,近十万人马,他日回故土时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杨家七子中有六子随父出征,小六却是留在皇帝身边护驾,是婆婆的意思,拗不过母亲的坚持,小六也只有同意了。
“大郎,小二,战场上替娘看好几个弟弟,别让他们横冲直撞——”明日父子七人就要出征,刚吃完饭,婆婆又一次苦口婆心交待右手边的两个儿子,“你们自己也要小心,凡事多商量,兄弟们同进同出,也好有个照应,娘和定儿琳琅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我们知道,娘放心!”对自个母亲的第N次叮嘱,大哥依然慎重回道。小二也连忙点了点头,又有些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其中寓意再明显不过,暗指我们两人都一样唠叨。
“是啊,娘,你就别太担心了,”小五也大笑着开口,“不只我们兄弟们同进同出,就是爹——他日回朝也不会有丝毫损伤!”
“别光会说好听的哄娘开心,你跟小七才最要听话,别到时候又跟大家跑散了,记住要一直跟在你爹和大哥二哥他们身边,知道么?”
“娘,你怎么又扯上我了?你放心,我会一直跟着爹和哥哥,保证谁也别想动他们一分!”小七边哇哇跟自个母亲“抗议”,边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自是知道他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承诺。
“臭小子,娘还说你不得了?”笑骂间婆婆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厉色,“你记好了,除了你爹和哥哥们身边,你哪里也不许去——总之,跟紧父兄,其他什么事也不要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到这里,婆婆的目光也暗自向我们这边瞟了一眼。
“娘,我发誓——”小七一脸讨饶地用手指天“激愤”道,又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娘,你有没有发现小七最近有些不同寻常?”突然想到什么,我轻笑着开口,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哦?说来听听!”娘倒是很配合地接过我的话。
“娘你可以看哪——”冲小七微微一笑,我接着洋洋洒洒开口:“这段时间小七一日比一日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如今又满面红光喜气十足,正好,琳琅以前跟一个看相的术士略学了些毛皮,小七这种情况应该就是所谓的好事将近。正如命宫天喜红鸾到,自有佳音到耳边——娘,咱们——”
“二嫂,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会给人看相?”小七嘟囔着打断我的调侃,帅气的脸上也略红了几分。什么时候他竟已脱去童年的稚气,已经要为人夫为人父了?但愿自己真的能改变他的命运!
“这个——怕是连二哥都不知道——你又算哪根葱?”小五也嘻皮笑脸地来凑热闹,“二嫂,不如你也给我算算明年的运程——”
“你?身强体壮,无病无灾——只要你自己不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就万事大吉了!对了,你八字与寺庙相冲,与和尚不和,以后见到他们就闪远些。不过若是想换个兵器的话,不如改学棍的好,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五郎八卦棍——将来必定名扬天下——”
“二嫂,你——你——你还真当自己是铁口直断?”小五直被我半是戏谑半是严肃的话惊得瞠目结舌。
“可是前年还有个老和尚说五哥与佛祖有缘呢!”旁边小七突然插口道,末了又喃喃自语:“我就说呢,五哥怎么看怎么跟佛祖不像!那大和尚那天脑袋那天肯定透逗了。”
见众人注意力似都要被吸引过来,我连忙笑着结束这个玩笑:“行了,那些相士预言什么的,还不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不知我这算不算泄露天机?现在这样逆天改命又会不会受上天报应?
“说不定等你回来花花都生了——”正在与狐狸说着什么,婆婆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才又继续道,“在外面你也别太操心,顾好自己,家里还有娘呢……刀枪无眼,自己多小心,要记得花花和孩子……”
再珍贵的聚首总还有分别的时刻,对几个儿子又一一叮嘱一番,这场比平时延长许多的饭后茶点时间还是结束了。站在门口坚持让我们都先散去,婆婆才略有疲惫地转身进了大厅。感受到她身上的萧瑟,我突然有些怀疑自己,将那样惨烈的未来告诉她,我真的没有做错吗?
回了里屋,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小二要带的东西,正如前两天一样。
衣服——从上到下里里外外一共六套,足够换洗了;
药材——治病疗伤强身健体各类俱全,就是防身自救的迷药毒药也没落下;
银子——出门在外,有钱好办事,所以多带些总是没有坏处。
地图——说不定会给身处绝境的他们提供一条逃生之道。
……
“琳琅——”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接着耳边便传来小二略带“委屈”的抱怨,“这两天你对着它们的时间比看我的时间还多!”
“乱讲!”有些好笑地回头吻了吻他的脸,我又故意道:“放心吧,我还是爱你的,虽然我也很爱这些能救命的药材,白花花的银子——”
吻去我未竟的话,良久,身后的人才故作凶恶地开口:“琳琅,你刚才说什么?我有点没听清楚,劳烦你再说一遍,嗯?”
“哇——小二,你这么年轻就开始耳背了?不行,我这就去找随风来替你瞧瞧——对了,还是先跟公公替你告假,一个半聋的人怎么能随军上阵?连号令都听不清,那多危险?小二,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没关系——”
“琳琅——”再次以吻封住我的唠叨,小二的语气再无之前的半分“威胁”,我就知道他的凶相维持不了多久。半晌,耳边又传来他彻底让我心醉神迷的低喃:“我真舍不得你——我爱你——琳琅——”
“小二——”谁能抗拒得了他这般如水的温柔?至少我是没有丝毫抵抗力,望进那张如玉的脸上醉人的胭红,眼中几乎能将人溺毙的柔情爱意,在意识回笼之前我已经狠狠吻住了他的呢喃,不许他继续给我种下魔咒。他怎么能这么贪心?我十分心思七分已被他占据,他莫不是连最后的三分也不准备留给我?小二,你一定是史上最成功的偷心大盗!
夕阳尽没,月娘也正悄悄地——慢慢一步一步主宰这锦绣大地。窗前烛下,沉思半晌,一直在我心中徘徊了数日的疯狂意念终于成形。
“小二,这个链子一定要贴身戴好!”将自己身上的银月链子挂到眼前的人脖子上,我以看似随意的神情说出有七分重的话,“还有,这封信等你遇到持有同样链子的人去找你的时候再打开,记得到时候一定要照信中的吩咐来做!”若用新式火器换取眼前的人平安,辽人应该不会拒绝吧!不过——我真的希望永远不要有这么一会天!
“别人也有?我还以为只我们两人才有!”
“少贫嘴!记住我的话——”
“我知道,要多吃饭,少喝酒,休息好,不许受伤,一定要回来,不恋战或冒进……要一直提醒大哥三弟不要跟小七他们冲散了!哦——现在又加上两条,贴身戴好这条银链子,等着你的人来找我,到时候要按这信里交待的做!”接过我的话,小二无奈叹道。
“怎么,现在就开始嫌我唠叨了?记下了是小事,要真正做到才对!”
“是——不止要记住,更要做到——”笑着一把将我横抱起来,他低头就吻住我的唇。
也许心里始终存着对历史的畏惧,也许这些日子的自信终究只是伪装,在这临别前的晚上我又是一夜未眠,或抱着身边的人回忆我们曾经的过往,或反复唠叨那些几乎要被我念烂的“临别叮嘱”,或纯粹念些家长里短阿猫阿狗的闲话。
对我的唐僧病——小二默默忍耐了大半宿,到黎明前才小睡了片刻。嗅着他熟悉的气息,我忽然就想到了我们的大婚之夜。那一晚,我也曾像现在这样偎在他怀里,痴望着他安详宁静的睡脸,心里柔肠千转,为自己拥有他的幸福,为即将到来的分别,为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此刻,无论是已经沉沉睡去的小二,还是毫无睡意忧思满怀的自己,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一晚便是我们最后的幸福。我惊惧了七年,努力了七年,也与命运抗争了七年,上天如我所愿,没有带走我的爱人,却也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几乎失去了继续留在他身边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