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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边关之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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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雨又下了一个星期,亲近的人该告别的我都去登门拜访过了,就是王府那边也留了三封信,襄王夫妻恭靖王妃各一封,对了——现在该叫襄王夫妻太子太子妃了,封储诏令刚下没几天。至于其他一般交情的官宦女眷,自潘豹之死后就开始与我们保持距离,现在潘老头又成了未来国丈,我自然不用再去自讨没趣。皇宫去代州传旨的队伍阵势也不小,毕竟除了一卷黄帛,还有够边关全军喝上三天的美酒和银钱若干。随这样的队伍出行,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舟车劳顿之苦了。倒是出发前总管太监那意味不明的客套让人心生厌恶,话语中暗含的深意明显想是让我们到了代州看看再随他们回京,想留我们在天波府做人质?那也要看我们愿意不愿意。看婆婆淡定的神情,我就知道她早有对策,便不再理会,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随他们一起回来的!
因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七个女眷也只准备了四辆马车,除了我,婆婆身边的杨喜和大嫂花花的贴身丫头莲儿小艺也跟着来了。桃子本是也要跟着我的,我硬是没让,就当我自私吧,谁知道之后会是怎样的混乱,我实在不想让这个跟了自己七年的女子遇到危险,大不了到代州再找个粗使的丫头。晨霜倒是与小七骑马跟在队伍里,这个少年十岁起进了李家,如今也已十二个年头了,还有二十五岁的白露,待此事一了就放他们去过各自的生活,不管他们肯不肯。
北宋时晋地属河东路,下辖太原隆德二府,代州属府下十五州之内。从都城东京赶往代州,从洛阳东北方向过黄河一路北上,基本上沿着太行山脉走到山西最北边也就到了目的地。快马加鞭也就二十天左右,去年年底我们坐马车前去,也只走了一个月零六天,当时还是深冬季节。可现在——都半个月过去了,这两百多人的“大军”才赶到隆德府,正好走了全程的三分之一。撇了撇嘴,望着刚来传了话的小兵背影,我无奈地下了马车。以如此的龟速行进,这带队的人竟还有心思歇息一整天?若是这样的人将来上了战场,那就什么仗也不用打了,套句俗话: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二妹这些日子下来气色似乎还好了些!”进客栈时许是见我脸色还不太对,大嫂笑着招呼道。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都能睡好吧!”白天赶路到底比不得在家里呆着,晚上也能睡得踏实了,不再动不动就惊醒过来。
“能歇息一天也好,正好你们明天可到城里去看看,这一路都坐在马车里定是闷坏了不少!”旁边的婆婆也笑道。
“也只能如此了!”现在没有心情也得也心情了,明天总不至于躲在客栈里睡觉吧!
晚上队伍中有些来历的人都被地方官请去喝酒了,也有几个女客来拜访天波府的女眷,不过都只是礼节性的,官场的圆滑在这时表现得淋漓尽致。比如隆德的府台夫人,派了贴身丫头带来不少礼物和一封信,信中华美的措辞也只表达了一个中心意思:天波府我们是很敬慕的,杨夫人一行能路经隆德府我们是很荣幸的,我们夫妇更是极为渴望与夫人相聚并稍尽地主之谊,可惜——我前几天身染重病,所以——就不方便宴请夫人了,他日再登门请罪!地方最高长官夫人都如此表态了,我们眼前自是清静不少,就是偶尔来几个真正敬慕杨家的客人,也只短短交谈几句就匆匆告辞,与京里大多数人无二,这就是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能!
上次出门就知此时的晋地山西并不富庶,如今看来竟不止是不富庶,可以说是非常贫瘠,据说是因为这时的河东多山险,土地可用来耕垦的极为有限,听说就是正常年景也要从他地运粮资民,因而此时的晋人大多还都在温饱线上徘徊,这点单从隆德府街上小店大多都供应粗粮就可见一斑。估计精细的白面在此几乎相当于东京等繁华之地普通百姓家里的肉食了。只一个多时辰,我们本就不多的放风兴致就全然降到谷底,大嫂花花我们便一起先行回了客栈,留下小七晨霜陪两个丫头去采办些东西。
“家里九个孩子,除了大郎我就是亏欠小二最多!”下午婆媳四人随意聊天时婆婆这样说道:“大郎因是长子,他爹对他期望很高,从小就带在身边磨炼,因此吃了很多苦,可以说基本没过过戏耍的童年!”
“难怪大哥看起来如此老成持重!我还以为将军就该那样!”见眼前的人似陷入回忆中,我也低叹道。早知道杨家马上风光的少将军不好当,现在真听他们的母亲亲口说出来,我还是不免感叹。
“小二出生前,我就想着不让他像自个哥哥那样——不想他出生后,又遇后周来袭,军情紧急,我便再也没了心思亲自照看他——”我明显能看到她眼中闪动着心疼,“后来又有了小三,因月子里吃了亏,他出生后身体很不好,小二便彻底被我忽略了——”
“娘,都过去了,小二不会怪你的!”是啊,那个温柔沉默的小二怎么会怪自己的亲人?他只会包容一切。而我——自然也不会,这些年的相处,我知道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不会伤害到亲人,她是个合格的母亲。
“是啊,当时娘要帮公公处理军务,自己又怀着身子,肯定没有精力再照看二弟了!”大嫂也低叹道。“而且不是还有大郎么!”
“我也想着有大郎陪他,应该没事了,没想到大郎只教会了他拿枪!”一个自己都没有童年的小孩子你还指望他带小两岁的弟弟过个幸福的童年?
“也许是因为公公只教了大哥那个!”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暗自诽议一声,我忍不住又抱怨道:“难怪小七后来说小二只喜欢练习枪法。”
“是啊,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小二就只对手中的枪有兴趣了!”
“这样不更好,公公应该很高兴才是!”我有些不以为然讽道。
“如果只是如此,那倒还罢了,”看了我一眼,婆婆的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只是后来他渐渐连人也不肯搭理,就是自家兄弟也只是叫一声应一声,之后再没话题,而且总是板着一张脸从早到晚都呆在校场。那两年可真是愁死我了!”
“那是小二让娘补偿小时候对他的疏忽!”惊异之余心里涌起更多的心疼,“那是多久的事了?”应该是在出征前吧,父母对孩子幼时的忽略最容易造成伤害,产生性格缺陷。
“七八岁左右,他去战场之前!”低头沉思片刻,只听她才又道:“之后整整一年我带着他去各处游玩,逗他说话,他脸上终于有了除冷漠以外其他各种表情——后来到了军中,我也都安排了那些爱笑爱闹的少年跟在他们兄弟身边,他们性子才都好了些——”
“那小四呢,他也是整天摆着一张冰山脸!”小二板着脸的小老头状——我以前似乎没怎么注意,这次去了再好好看看那张陪了他七八年的冷脸!
“他——也不知道听谁说冷着就脸就会比较威风凛凛,上了战场就练出了那张冰山脸!”婆婆有些好笑又好气,“那时他已经十二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就懒得理他了。”
“也对,他爱装冷酷,您要是硬逼他当温柔翩翩少年,”想着冰山小四一脸温柔笑意的那张脸,我心里猛然一个恶寒,“到时候也只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披着羊皮的狼——小四没那么险恶吧!”想了想婆婆也低笑出声,“不过还真不敢想像小四要是像小二那样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只会让人寒毛倒竖——”
“似乎真的会很奇怪——有些寒碜人呢!”大嫂花花想到那一幕也忍不住恶寒,看来习惯的力量真的是挺大!
“说起来大郎和二弟性子其实挺像!”大嫂似有所感道,“想来是哥俩小时候互相作伴形成的,三弟就开朗多了!”
“小三虽说我在月子里吃了些亏,也正因此后来我就特别注意小心照看着。再加上又有两个哥哥纵容着,所以就不像他两个哥哥那般安静。”
“听吧,大嫂,三个兄长中娘果然还是偏爱狐狸多点!”轻笑中我佯装不平抗议着,“而大哥自幼就最得公公器重,就我家小二最可爱——可怜没人爱!”
“不是还有二妹你么——”掩着嘴大嫂也嗔笑个不停,“好一个可怜没人爱——莫非你要抛弃二弟?”
“等山无棱天地合的时候吧——”花花笑归笑,倒是及时替我作了回答。山无棱,天地合——真好——
休整了一天,队伍复又继续北上,马车外的景物却没多少变幻,或是泛着青绿的高大乔木遍布路边田野,或者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谷物,不过最常见的却是贫瘠的坡地上或高或矮的野草荆蔓,偶尔有些地方会种些山药红薯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杂粮蔬菜什么的。总之,别说与江南繁庶之地相比了,就是我所见到过的一般州县小镇周围,这里的贫穷也得排在前头,估计就是整个大宋朝开展扶贫帮困计划,这里也应该在第一批扶助地区名单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