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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斗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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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一小太监来传话:“四贝勒辰时末有空,传姑娘去西偏殿廊下候着”
江雪静静站了有一会儿了。隐约听到里面有两个人还在回话。风轻轻吹着,空气凉爽。心情不坏。突然,小太监在门口招手叫进。
刚进屋里,感觉稍有些暗。正中靠窗的书桌旁坐着个年轻人,一手轻搭在桌上,一手下垂,但黝黑的眼睛紧盯着人,带着一种故意的压迫的态度静静观察着,却不说话。
江雪来前也被细细的教了见人的规矩,但并没打算用,还专门换上来时的那身运动衣裤,慢跑鞋,头发是一直的马尾,并不长。
站在离书桌四五米的距离,她面带微笑轻声道:“您好,尊敬的皇子殿下”,几秒过后,当看到那个长相英俊,一脸贵气的男子,如此不礼貌的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看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的问:“请问,您是那个可以帮助我的人吗?”
“哦?”一丝惊讶掠过眼中,那眼睛更专注了,“你想要怎样的帮助呢?”
“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该怎样回家?”
“你,真的不知道?不过,这只是你自己的问题吧?”他忍不住想刁难一下她。
“是的,您说的没错。”她微垂下头,语音稍顿:“您知道吗,我所知道的几个强大国家里,有一条法律,叫做“疑罪从无”。即,既不能证明被告人有罪又不能证明被告人无罪的情况下,推定被告人无罪。就是说,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一个人已经犯了罪,那他就无罪。您觉得有道理吗?”
轻点了一下头,终于收起了轻视。很聪明的小姑娘,从一进来就在玩儿心理战术!
您是那个可以帮助我的人吗?
我知道的几个强大的国家。
疑罪从无
好吧,那他就来静观其变吧。
“那么,不过您对我有多少疑问,怀疑,以及对我的可能性的猜测,但我现在是无罪的吧?而您又是那个有能力帮助我的人。现在,我无意中来到了您的国家,也算客人了。所以,我的问题已经不仅只是我的。”稍稍停顿了下,她的唇便又挂起了有礼的,稍带了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带给您和周围的人一些麻烦。我很抱歉,也很感谢,希望以后会有机会报答。”
他早已坐直身体,桌上的手不由紧握了一下,转眼间站起身,挺拔的身体急速绕过桌脚,正面肃立,左手向旁一挥一引道:“请坐”,早有小太监搬来凳子。他却诧异无比的看到,她唇角的礼貌笑容比对着他还要真诚和放松,直视着小太监说谢谢----那是笔墨上的小城子。只见他大大的一愣,半晌,才赶紧低头弓腰退了出去。
他回过神,一回头正对上那双黑瞳稍多的眼睛,专注的,微笑的,心中不由一动,轻咳一声,道:“说说吧。”
“好的。”转开视线,注视着旁边刚端上来的雾气袅袅的茶碗,不由轻叹了一声:“我叫江雪,下雪的雪。整岁十八。我的国家叫中华人民共和国,面积960万平方公里,奉行的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最高领导人称作-总书记。我的家庭有父亲、母亲、我,和一个弟弟。在我的国家,所有的孩子长到六或七岁,由国家统一负担开始受教育,即九年义务教育。之后自由选择。在我国学历分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包括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而我,高中三年级学生,也就是高中的最后一年,当时正在上一节锻炼身体机能的排球课,一不留神,被球砸到了头,眼前一黑,清醒时就掉进湖里。这就是我的状况。”
她如愿以偿的看到,这一大堆新鲜的知识明显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震动了他年轻的心脏,扰动了他的思绪,不再想原先那个危险的历史问题。
掩饰不住的惊讶浮现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江雪看到紧盯着她的那双眼睛的睫毛频繁眨动了两下,焦点在自己的双眼之间快速游移,知道对方是要在不确定中做判断。于是,严肃了表情。不出所料的,十几秒钟后,他坐回书桌旁,又问道:“再说些你的国家的事”
“问我问题,我愿尽力回答”
“好。你的国家的历史?”边问边顺手拿过一叠纸,他开始记下刚才她说的一些令他不解的东西。旁边站着的小太监迅速的磨墨。
江雪心里无比的震动,是巧合吗?食指掩饰性的抚过眉毛,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优越感和侥幸心理,想了想说:“ 请允许我,这个话题有些大,我的国家的历史与世界各国是分不开的,所以,我必须慢慢的从头讲起。”
她清清嗓子,接着道:“请您想象一下。在一片虚空之中,无边无际,也不知过了多少个亿万年,我们身处的星球有了水和空气,开始有了生物—植物、动物,又有了人类,有了国家。我的世界中科学家们观测到:例如,我们所居住的星球----我们叫它地球,它和金、木、水、火、土、天王、海王、冥王这八大行星一起围绕着母亲一样的太阳星,由她带领着向前飞奔,而地球是迄今为止人类所知道的唯一有生物居住的地方,太远的地方还是无穷的未知。”
江雪看了那个专心的男人一眼,接道:“又例如,当有了人类社会就开始有国家和城邦,按照地理位置,世界被分为五大洲,亚洲、欧洲、非洲、大洋洲、和美洲,共有约224个国家和地区。我的国家在亚洲,大概有5000年的悠久历史了。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面积居世界第三。至于历史,我想,从人类抛弃了茹毛饮血,开始有第一块剩余食物起,就再没有逃脱一个循环-----渴望,战斗,占有,失去!不管是哪种政体,谁当政,从没有一个长久的,只有较短或较长,较坏或较好。人类一直就在这样的循环中进步着,繁衍着。”说完,她端起茶看向那个提笔沉思的人。
四贝勒放下笔,锐利的扫了她一眼。以手抚额,陷入沉思,心知她定是有所隐瞒,且回避了什么,但这番话带来了很大的震动,此时无法深究,心中一时千头万绪,便又问:“说说你自己吧?”
放下茶碗,她微笑:“嗯,我就说说我一天的生活吧。早晨6点半,对了,我们的时间是这样的:每个月分为4个星期,也叫一周,周一至周五工作或学习,周六周日休息。一昼夜分为24小时,每小时是60分钟,每分钟是60秒,直接用阿拉伯数字,简单,精确。比如午时,我们也叫中午,12点是午饭时间,晚上12点是午夜。
好吧,继续说。早晨6点半,起床,洗脸,刷牙,梳头,瞧,我的头发长一些,就扎这种马尾辫,背书包,骑自行车上学----那是一种两个轮子,凭脚的蹬踏力往前跑的车子。路上买一袋牛奶,一个饼什么的当早餐。到了学校先早读,一般是语文或英语,您要听听吗?”江雪站起身,走向书桌,稍带了点挑衅,笑问。
“哦?”四贝勒双眉一挑,声音低沉:“请讲”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正踱步的她停下回望他说:“这是要求背颂的,可惜到这儿我就忘了。”
他望着对方那抬高的下巴,不由得有些失笑,如此不加掩饰的挑衅!但那睫毛下闪动的笑意让人却不觉得冒犯,只见对面的人儿微侧着头,却拿眼睛看着,连鼓励的姿势都做出来了。
好吧,他站起身边吟边漫步向她走去:
“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吟罢,正好停步于她身前三步之内,紧迫着她的眸子瞬也不瞬。
他清晰的看到,由于压力,她的睫毛一闪,却很快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接道:“好,您真是博学,皇子殿下。然后就该背英语了。记得我那天,啊 对了,是这一段,SCARLETT O’HARA was not beautiful, but men seldom realized it when caught by her charm as the Tarleton twins were. In her face were too sharply blended the delicate features of her mother, a Coast aristocrat of French descent, and the heavy ones of her florid Irish father. ”
她拿起茶碗,低头借着喝水轻笑,意料之外的有趣缓和了初见面的紧张和敌意。刚才她不退反进了一步,用《飘》的开头两句话使他纠结了眉毛,于是她才顺势跨开一步,走到座位旁,虽然用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没输了气势,也不算输。抬起头来笑意更深了,他却双眉一展,也走回书桌旁。示意继续。
于是江雪接着说:“第一节课7:15开始,每节课45分钟,课间休息10分钟,例如周五的课,依次是英语、化学、物理、历史、体育,中午休息吃饭,下午2点上课。有政治、地理、美术,6点放学吃晚饭。晚自习7点到10点,回家还有作业,通常的做到午夜,然后上床睡觉。”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己却有些恍惚。
他停下笔,看着那个不知为何跑神的人,沉思起来。江雪一抬眼,看他一脸的若有所思。勉强一笑,“对不起,我走神了。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不说话,只那么注视着,沉思者。一时一片沉静。江雪也不知该说什么,突然听见他道:“这样,你先回去,有什么不便告诉我。”又道,“小城子,好生送姑娘回去,这几天你先跟着伺候。”
江雪一怔,看到四贝勒开始低头写着什么,却不再说话了。只好站起身,有点无可奈何。刚走到门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和缓的“慢走”,她想了想,站在台阶上,坚定地转过身来,礼貌的微笑着说“谢谢您,再见”
身后的小太监亦步亦趋,不说什么话。江雪轻舒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看来没有想得那么可怕,只是刚开始时气氛紧张一些,猜疑当然是免不了的.本来以为会被盘问很长时间,或被暂时关押,毕竟自己的来历不明,这儿又是皇宫。没料到的是,竟然只问了几个问题,突然就放她走了。但,就这一会儿工夫的观察和应付都让她觉得好累啊。
拜铺天盖地的穿越小说所赐,她知道四贝勒胤禛是康熙十七年生的,现在刚好二十岁,虽然过去的人普遍早熟,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年轻人。又加上特殊原因,从小被皇后教养大。尊崇的地位和优越的生活使他的心还保持着敏感,性格也不像后来夺嫡时候的深沉。
听说他曾被康熙评论过“喜怒无常”,但想来,只是因为从小的环境使他不用太去关注别人的情绪,从这儿也能看出皇后一定很宠他,他就习惯于直接的索要。只有当一个人感觉被爱和安全时才会去肆无忌惮的表达感情。而康熙八岁登基,身旁危机四伏,几经患难,他怎么能了解这种至情的性格和放松的心态。所以,去世的皇后和挣不来的父爱一定曾给皇四子带来很多的痛苦和失望。
其实有时痛苦不一定都是好事,不一定每次都能带来思考和升华,但在他这样的地位-----身为天潢贵胄、身边强敌环绕、又想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他就只能“戒急用忍”了。
江雪庆幸的是今天遇到了年轻的胤禛,不然,今天所用的激将法一定会冒犯他而不能转移注意力。为了绕过他对历史问题的关注,她说了宇宙中的一些常识,对于他,那是多么惊世骇俗,从未想象过的领域,足以打动那颗年轻好奇的心,也许之后他会想起来,但再见面时敌意一定会少一些。突然结束的谈话有些奇怪,但最后那声“慢走”却是善意的。
想到这里,江雪感到,身后的轻微脚步声实在是该让她庆幸的---监视而不是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