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愿随君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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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望溪登极尚是日浅，皇陵也不过是初具规模而已。
而太女之事出于仓促之间，不过是在陪陵中选了一处下棺，更无园林地宫，只起了一层封土，在马车上远远观之不免显得有些凄楚可怜。
梅望溪被苏瑶裹在重裘中抱着，一路颠簸劳顿之下此时已是有些昏沉，苏瑶略挑开帘子往外看时，他仍是并不知晓。
迅速地又放下帘子，苏瑶心知，如此景象，他还是越晚看见越好。
马车慢慢在陵前停下，苏瑶却不急着与梅望溪下车。
梅望溪如今身子特殊，自需仔细照料，并不能如此便下车去。
早有侍人从马车停下之处起至那小小的坟茔前搭起白锦帷幕，三面合拢后，地面又以白毯铺了，这才向苏瑶禀过一切已备。
苏瑶微微颔首，低头看了看梅望溪似乎还是十分昏沉的模样，并不忍唤他醒来，可时日已晚，仍还是狠心轻轻将他唤醒。
“到地方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梅望溪低声问道，一语未竟，眸中又隐隐蒙上一层水雾。
“嗯。”轻应了声，苏瑶将他半扶起来，“不急去，你先喝些水。”
却是怕他一会太过悲恸伤身，如能在此时进些饮食总是好些的意思。
就着她的手喝了些茶水，又略用了些点心，梅望溪心中焦急，便要下车。
苏瑶不忍拂他的意思，亲自将他抱出了马车，正要往锦帐中行去时，却被梅望溪轻轻扯动衣袖。
“我自己……过去……”梅望溪的手指虚软无力，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苏瑶应了他，小心地将他放下，在侧扶住。
梅望溪卧床多时，如今骤然起身，只觉得一阵晕眩，好在苏瑶紧搂着他，并未摔倒。
“怎么样？要不要先歇一会？”苏瑶在一旁柔声问道。
虚弱地摇了摇头，梅望溪又站了会等晕眩稍缓，便在她的扶持下慢慢一步步往前行去。
苏瑶自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心中虽无奈，却也任由他去了。
锦帐围起的路并不长，他们二人却走走停停，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挨近那座小小的坟茔。
梅望溪早已脱力，只凭一心想见一见女儿的愿望坚持着，等到了坟前，却是连站也站不稳了。
见他如此摇摇欲坠，苏瑶自是心惊肉跳，正要将他带入怀中，却被梅望溪无力地推到一边。
只得就势松开手去，苏瑶看着他一步步颤颤巍巍地走向坟茔，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若是自己早一些来，那孩子，或许并不会就此逝去……
可彼时，她竟是在……
再多的后悔，都已无法挽救那没来得及出世便已死去的生命，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梅望溪的第一个孩子。
他即便豁出命去，也想要保住的孩子。
只见梅望溪挪着步子靠近，走到坟茔近前时，身子一晃，突然脱力一般地倒下。
好在苏瑶见机极快，身形电转，当下接住了他下滑的身子，顺势搂着他坐在了坟前的素色锦垫上。
梅望溪颤抖着伸手抚上封土上冰凉的青砖，容色瞬间变得惨白，失去血色的双唇不断抖动着，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大滴大滴的泪，不断顺着他消瘦的脸滑落。
“望溪……”不忍地抚摸着他如今早已黯淡了的乌发，苏瑶柔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不是你的责任……”
“她是……我的……孩子……”字句在梅望溪的哽咽中变得破碎，手中传来的只是青砖的冰冷，哪里还是从前的温热柔软。
这个孩子，曾经那么鲜明的在他身体里存在过，又陪着他一起，度过了多少个几乎绝望的日夜。
他早已想得明白，即便自己无幸，也一定会保下这个孩子，可是没想到到头来，终究还是让她的生命在自己指尖滑落。
他，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爹……
“望溪……望溪……”看着身边的人似乎陷入了最最深刻的梦魇之中，苍白虚弱得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在自己面前，苏怀袖只能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滚烫的泪落在冰冷坚硬的青砖之上，很快也失去了温度，只留下一道道深色痕迹，却是斑驳的泣血之痕，令人不敢直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第一次，苏瑶觉得向来无碍的辩才失却了效用，竟只能说出这般空虚的安慰。
梅望溪只是死死盯着那一方小小青坟，泪如雨下。
或许苏瑶如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往后真会与他再不分离，再有许多孩子，可是，任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已经永远地沉睡在了这黄土青砖之下，永永远远。
“望溪……”再也看不下去他如此无声的哀痛，苏瑶使力将他的半身带入怀中，如同哄孩子一般，轻抚着他颤抖的脊背，“别哭了……孩子她，也不想看到爹爹如此吧……”
下意识地紧抓住她的手臂，十指因为用力而发颤，梅望溪仍只是无声地落泪。
他的泪水打湿了苏瑶的衣襟，烫热得令她连心都跟着抽痛起来。
“别哭了……”低头轻轻吻上他脸颊上斑驳的泪痕，苏瑶竟不知道，自己的心，竟有一日如此柔软，而却是为了从前以为绝不可能的人。
梅望溪蜷缩在她的怀中，哭得浑身打颤，竟是任她百般劝解，也止不住落泪。
苏瑶心疼，怕他如此哭法伤及尚未痊愈的身子，无计可施之下，只有点了他的穴道，强将昏睡中的人抱回了马车。
对这个她甫一知晓存在，便失去了的孩子，她亦是十分哀痛，可毕竟还是能够接受这自己种下的苦果，但对梅望溪来说，那孩子甚至比他的性命更重要，一旦失去，带来的便是天崩地裂的摧毁。
苏瑶知道，现在，她要为梅望溪撑起一片天——
可那个在小屋中等着她回家，或许早已望眼欲穿的人呢？
近日天候不佳，更不知他腿上症候，是否又再犯，以至难以入眠。
搂着梅望溪虽裹着厚厚银裘，却仍十分消瘦的身子，苏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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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梅望溪总算放下了念想，开始在苏瑶的安排下好好调养身子。
他此次孕中本就既伤了身子，又心情抑郁，小产之后身子更是伤伐得十分厉害，若在月中不好好调理，只怕往后再难有身不说，还会落下隐疾。
苏瑶自是不敢丝毫大意，并不许他下床半步，只是镇日静养着。
至于旁的事情，自然是做凤后的一手揽下了。
可朝议并未因此而平。
跟着八皇子一步步行至今日的那些人，自然知道苏瑶在梅望溪皇位背后的分量，如今的局面之下，也并不敢多置一言，而其他人便不然了。
苏瑶既是别国皇女，又分属后宫之人，虽是女子，在那些人眼中看来，也自该避嫌，不可干政。
倒是苏瑶听了如此言论，次日便在早朝时让人搬了张凤椅设在龙座之侧，光明正大地坐了上去，直言此事若是她苏瑶放手不管，谁人敢接？
座下竟是一片静寂，无人敢再多置喙。
至此在苏瑶的一番雷厉风行之手段治下，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才各自又缩了回去，绝了浑水摸鱼的念头。
而担下国政，苏瑶不得不说，亦有自己的打算。
当日赵冬回了华国，她身边的暗卫也已散尽，如今她行事却是处处受制，唯有再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方才能够如愿。
苏瑶若是对一件事认真，自然不在话下。
几日后，新的暗卫队已待命左右，领命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魏县中的一名绝美男子接入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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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华？”觉察到苏瑶似乎有些走神，梅望溪不由开口唤道。
苏瑶顿时醒觉过来，动了动手中银匙，舀了一匙药汁，凑至唇畔试了试温度，再又送到梅望溪唇前。
这些日子，照料梅望溪的事都是她亲力亲为，丝毫不假人手，心中打定了补偿的主意，莫说是梅望溪早已对她情根深种，就是铁石心肠，只怕也化百炼钢为绕指柔了。
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咽下药汁，梅望溪眉心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很苦？”没有错漏他每一个细小的神色变化，苏瑶问道。
梅望溪轻轻摇头，片刻后才道：“只是有些闷……”
“你如今还不能下床。”苏瑶将太医字句都记得极熟，更何况梅望溪如今仍是虚弱得连药碗也拿不稳，如何能下床行动。
梅望溪没有说什么，只是眼中神采黯了黯。
苏瑶无奈，只得回身让人准备他外出的衣物。
“只许去院中看看。”苏瑶说的院子，却是梅望溪如今所居安阳宫内的小花园。
梅望溪闻言，唇角似乎勾了勾，可很快又垂了下去。
侍人们陆续备好了梅望溪的衣物，另有人推来一架轮椅，毕竟如今是在宫中，苏瑶处处抱着梅望溪行动也甚是不便，需以此代步。
拿过衣物一件件替他换上，最后再将人抱到椅中，拉过银裘盖好，苏瑶的神色，始终不见一丝异样。
梅望溪伸手抚了抚亦是裹着锦缎的扶手，又抬头看了看并无一丝杂质，全然纯澈地蓝着的天，终于决定，再将自己的心交出去一回。
即便如前次般伤痕累累，他亦再无后悔。
本来，若是苏瑶在见着这轮椅时有一丝动摇，他或许，便会就此放手。
从前的自己，爱得实在太累，用尽了手段，最终却连腹中的女儿都留不住。
若事到如今苏瑶心中仍只是向着那人……他，便不想再继续下去了。那般的绝望，一生之中，经历一回便已足够。
可苏瑶却让他本该死寂的心，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而且今次与前回不同，苏瑶的心，变了。
于是，无论如何，他也想再试一回，留下自己此生可能幸福的唯一机会。
“还冷么？”等将他安置好，苏瑶又是软语问道。
梅望溪缓缓摇头，这一次，唇角终于勾起了显而易见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愿随君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