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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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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有模糊的人声从窗外传来,又恢复沉寂。沈航睁眼看着浮动在空气中的颗粒与光线起舞纠缠,身体与头脑都沉重而混沌。忽然间,有一串轻巧的脚步声近了又远去,不一会儿传来咯咯的童声。这声音似搁着雾,如幻觉一般隐隐约约。沈航想翻个身,身体也与他隔了层雾般,无法控制。
那串令他在意的脚步声又柔柔地响起来,声声踩在他的心上。是了!这是小雨晨起的声音!他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子,总是最早起来,小身子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跑动。去洗涮,去浇花,探身到阳台看过往的行人,偷偷打开冰箱偷一罐酸奶……他笑笑,决定去教训调皮的小鬼。
可心底又有一丝怪异,他回想昨天的课业,却是枉然。这无尽的迷惑之中,六岁的沈雨穿着嫩黄色的小背心,浅绿色的小内裤,笑着跑到他身边来,伸出白嫩的小手,叫:“哥哥。”
他浑身一震,哥哥!
原来他是被梦魇住了。这些光影声音都是遥远的昨天,他的沈雨已经长大了。他放任自己的思绪留恋在这梦魇中,眼眶渐渐酸涩。小小的沈雨揉去他的泪,说:“哥哥,不哭。”
陈航心中一痛,终于醒了过来,脸上却已湿了。他闭了闭眼,仿佛是回味梦中的温存。
昨天的残影渐渐从隐晦的地方浮现出来,他心底回想着鸿影的话——她知道了,他和小雨的事。谁告诉她的?她又作何打算?
“沈航,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相信我。”哭泣的鸿影如此说。
他无力去询问她话中的深意,只是半拥着她酒醉的身体,在黑暗中叹气:“好,我相信。”
沈航洗脸,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慢慢向沈雨的宿舍楼走。天还没有大亮,雾气很浓。怕是要下雪了。
他靠着墙壁发呆,忽然想抽一支烟。怔怔得直到整个人都冻僵,忽然响起的声音才把他从灭顶的沉重中唤醒。
“主席?”
沈航抬眼看到佟云,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个孩子,是小雨最好的朋友,他若知道了他们的事,会怎么反应呢?震怒得给他一拳,抑或不再理睬沈雨……“小云,这么早去哪?”沈航注意到他眼中的血丝。
佟云意外地脸红起来,不好意思地笑:“我到外面,有点事。”
“嗯,要下雪了吧,路上小心些。”他顿了顿,发现佟云还在耐心地等他,便问道:“小雨起来了么?”
佟云心想还是自己把沈雨摇醒的,尴尬道:“醒了,醒了。”
沈航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挥了挥手。“去吧。”
看着佟云跑远,他上楼,推开沈雨寝室的门。沈雨还穿着睡衣,拥着被子半靠在床头看书。沈航轻轻走过去,用冰凉的手掌贴他的面颊。
“呀!”沈雨低声惊呼。抬头看到他哥冻得苍白得唇,立刻起来把沈航拉到床边,把被子盖到他膝上。
“你去哪了,冻成这样!”
沈航笑着望他,用眼神描画他的面庞。他想说“小雨,我梦见你小时候了。要是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该多好”,可张嘴时,却变成了:“起早了,在校园里逛了逛。”
沈雨坐到他身边,捂住他的手,杏目圆睁:“你坏蛋,昨天不回短信,给你打电话还关机。”
沈航怔怔地,半天才低声道:“对不起。”他站起身来,仔细把被子叠好,低着头发出声音:“小雨,对不起。”
沈雨这才发现沈航今天不对劲,心有些惶惑,拉住他哥的手:“你知道,我开玩笑的。”
沈航轻轻的抱住他,一时之间几欲落泪。他知道,他们将要共同面对什么了。他不是没有料到,只是事情来得太早,他还没有踏出校园。该怎么办?他如何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受伤害?他怎样保护小雨的周全?他怎样……继续和他在一起?
沈雨感受到他哥的颤动,抬头轻点他的薄唇。“哥,还冷吗?”
“不冷……不冷。”他突然想起沈雨以前总是央求带他离开,便推开彼此的距离,俯身触碰沈雨的额头:“小雨,哥哥带你走吧?”
沈雨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又笑了:“好呀,跟着你,怎样都可以。”
他看到沈雨全心全意的信赖,心痛之中又浮起一丝甜意,
去哪呢?其实他也没有方向。
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冬日的郊外荒无人烟。大雪覆盖了结冰的河面,灰色的护堤也被荧光雪白覆盖。苍茫一片中,只能模糊看到远处一颗孤零零的大树,傲然独立。沈雨让他哥把他托上提防,一手牵着沈航,一手伸展保持平衡,在窄窄的积雪面上向前走。
小的时候,每到暑假,沈航总会带他来这里玩。那时候住宅区里七八个跟沈航一样的半大小子,天天泥里来,土里去,皮的不行。沈航牵着他的手,或是背着他,领着这群傻小子出来厮混。
虽然有“严禁下水,违者罚款五十”的告示牌,不过形同虚设。那些大孩子照样跳进河里浮水摸鱼。他们窜到树上打鸟掏蛋,在草丛里逮了蚂蚱烤着吃,往铁道上摆好钉子等火车,火车一过,长长的铁钉都变成了薄薄的刀片,这些刀片,又成了他们调皮捣蛋的道具……
沈雨想着,不禁笑出来。他真感谢他哥那时没把他留在水泥花坛的大院里。“哥。”
“嗯?”
“你背我吧,好久没背我了!”
沈航扫了一眼他清瘦身子,笑着叹气。“迟早被你折腾死。”
沈雨兴奋地扑到他哥背上,牢牢抱住沈航的脖子。沈航把他向上托了托,抬起头,看向迷蒙的远山。大学依然纷纷扬扬地降下来,两人的身上都落了一层白。沈雨伸出舌头舔下一片掉在沈航眉毛上的雪花,呵呵地笑起来。
“哥,好快乐啊!”
“傻瓜。”
“一直走,到没有人的深山老林里,找一个山洞,在那里过冬吧!”
“真要那样,还不是我每天伺候你,得给你打扫山洞生火找吃的抵御野兽,不划算。”
“切,为我服务,你应该甘之如饴!”
沈航的眉头舒展开来,回头碰他的脸,说:“是啊,我甘之如饴。”所有的负担压力矛盾痛苦,都是因为你,让我甘之如饴。
他就这么背着沈雨在雪中走,很累,但很安宁。如果能救这样力竭而死,他也愿意。
坐在回家汽车上的沈母韩馨对着手机皱眉,两个儿子,都关机,大白天的,干什么去了?想着那个陌生女孩给她打的电话,她心里慌乱,又怨恨。
韩馨在市中级法院工作,沈航上大一时被上调到省司法局。她素来工作忙,没时间打理家务,管教孩子,调职后回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两个孩子稍大点后都开始住校,她也不像最初那样担心。
沈雨……韩馨不愿探究自己极少回家有没有厌烦见他的缘故。把他接回来时,她并没有想到沈航会这么在乎这个弟弟,更没打算养他这么多年。但眼看沈雨也快成年,她也渐渐放弃改变现状。但现实何其残忍,二十年前,林嘉抢走了她的爱人,现在,林嘉的儿子又来祸害沈航。
明明知道这样想是感情用事,她却停止不了内心的愤恨。
汽车在约定的饭店前停下,韩馨迈出步伐,抬眼看到了等在饭店门口的方鸿影。方鸿影脸色暗淡,眼底有宿醉之后的疲倦。但她依然精心打扮,鼓起勇气,迎接这一场争夺的开始。她也注意到身形笔直的韩馨,露出一个自嘲一般的苦笑,对走到她面前的韩馨说:“您好,请问,您就是沈航的母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