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荼蘼》仲熙

6、那些曾经的记忆

　　手机在我腿上震动着。我回过神来，眼前仍然是堵在雨中纹丝不动的车水马龙。
　　“喂。”
　　Phil的声音在爵士乐的背景里出现，“你到哪了？“
　　“堵在二环上，你先等会。“
　　“你别急。”Phil体贴的说。
　　我不慌不忙的调侃他，“我不急，不就跟你约个会么，我急什么。“
　　外面的汽车喇叭声一个比一个刺耳。车里，司机指着前面泡在水里的一大串车，骂骂咧咧道，“走啊到是！住这儿啊？！”接着又撇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我，气不打一处来，“这路他妈的没法走！这他妈怎么走啊？！”
　　雨珠依旧毫无倦意的往车窗上抽。
　　Phil叙述的口吻告诉我，曲悦的家门口现在堵着好几层的记者，各种舆论都已经登出来了。政鸿哲听到消息也一气之下进了医院。
　　我看着杂志里的文章，一张张开心的家庭相片过度成偷情的诡异…

　　出租车终于游到后海了。雨却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看着离那个小白桥已经离自己不远了，我让司机靠边停下来。
　　计程器咔嚓咔嚓地响起来。我把钱递给他，没等找钱，就从车上跳出去了。
　　刚倒外面，一大片雨点就砸在我背上，我不禁抖动了两下。这哪是下雨啊，这明明就是上帝在发泄，好象在发出什么警告似的，疯狂地吼叫中一次次劈开天空。街头巷尾已经没多少行人在外走动了，偶尔几个急于赶回家的也已经感不到雨伞的作用，一个个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我也跟他们一样，摇摆中大步跑向东岸酒吧，却仍没能免去被淋透。
　　酒吧里除了Phil我是第二个客人。从他桌子的烟缸里堆满的烟头能看出来，他已经来了很久了。看到我进去，他熄灭手里的烟，吩咐着服务生去拿条干毛巾。
　　“你要点儿喝的吧… ”Phil把头扭向吧台，“来一杯朗姆…”
　　“给我杯啤酒。”我打断Phil，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干毛巾，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擦着。Phil没问我任何话，只是示意让我到沙发上去坐会。
　　我把伏在身上雨水拍打的差不多了，甩甩头发里的水，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Phil拿出的报纸杂志和服务生端上来的啤酒几乎同时被放在桌子上。
　　我随便翻了翻报纸和杂志，就看到抢眼的 “偷情的女明星“，“女星曲悦保养小情人”，“女明星与地下情人舌吻”之类的大标语，在翻到下页，大标题又换成“政鸿哲砸钱讨好女星老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政鸿哲——房地产老大得不偿失”之类的。我使劲打了个喷嚏。感到头脑一阵热。
　　“你小心感冒。”Phil又点燃一支烟。
　　“这些狗仔队的功夫也没那么差，你看，描写的真够细致。”我讽刺的笑，眼睛在各种距离的照片和文字间转动，纸张每翻动一篇就像刀片在我胸腔里的那个器官上恶狠狠的划一道，但我的嘴依然在展示着自己的盛气凌人，“听这段，曲悦凌晨2点驾驶刚引进香港2个月、价值210多万港币的奔驰SL55跑车离开政家豪宅，前往陌生男子公寓，随后曲在陌生男子住所短聚了6个多小时…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Phil， “这简直是… 他妈的不可思议啊！这得是病句吧？这辆奔驰才引进香港两个月，那它是怎么到的北京？！”Phil看着我不说话， “Ok，好，他们有钱人有他们的办法，我不说了！ 那下面， ‘随后曲在陌生男子住所短聚了6个多小时…’短聚了六个多小时？！这是语病吧？现在的杂志社怎么都这么不严谨了？”我咬文嚼字，我咬文嚼字… 我除了咬文嚼字连跟曲悦通个电话都办不到…
　　Phil静静地坐在自己呼出的浓雾里。
　　我看着他。

　　政鸿哲是业内有名的房地产老板。两年多前以一部片子的投资人身份认识了曲悦…
　　三年的朝夕相处我以为曲悦跟我一样，一直都是泡在幸福里的。那时，不同的杂志社给我和Phil打电话约稿的频率刚刚开始加快。我沉浸在自己事业发展的兴奋，和与爱人生活的甜蜜中。
　　不知不觉中，我忽略了很多曲悦的细节。那几年她一直在不同的电视剧，广告，MV剧组里试镜，也演过几个小角色，但始终没什么大发展。也有广告导演看上过她，连哄带骗的让她去谈“戏“，约谈地址老是在一个什么什么酒店或是宾馆。
　　每次这种事情发生，我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就会受到打击。愤怒这个所谓艺术的圈子比猪圈还脏；愤怒这个比猪圈还要脏的破地方竟然能有那么大的诱惑力，让曲悦一次又一次的往里闯；愤怒我竟然不能给予自己心爱的女人她所追求的东西。
　　曲悦一直没有任何抱怨。我写东西熬夜，她就煮面给我当夜宵；我改稿子心情烦躁，她就拉我出去堆雪人，打雪丈，让她的开心淹没我的阴郁；我发表文章开心，她就跑出去买瓶红酒给我庆祝…
　　我心里计划着，一定要亲自为她写一个故事，女主角就是曲悦。我要让她追到她的梦想，我要让这个女人幸福。
　　但是时间和现实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我以为自己正在往成功的路上越跑越快的时候，曲悦已经慢慢的厌倦了等待的日子，慢慢的耐不住了没头的寂静。我们变得像一对不得不朝夕相处的夫妻，过着一种激情淡化以后只剩下责任，没有实话；只剩下沉默，没有和睦；只剩下客气，没有笑声；只剩下礼貌，没有甜蜜的日子。
　　曲悦时常会羡慕的看着那些影视新星们，也会偷偷流露出嫉妒的谈论起那些当年跟自己一样往影视圈里闯，那些才能和相貌都不如自己的人，现在都一个个在银幕上脱颖而出了。而那时的我却自私得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一天晚上，很晚了，我赶完稿子钻到被窝里，把还在熟睡的曲悦温柔的搂近自己。曲悦迷迷糊糊中在我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我看着曲悦清秀的脸，她比我们三年前刚认识的时候多了几分成熟。我抚摸她的脸，她的嘴唇，突然，我感到一阵紧张，害怕自己会失去这个这个已经爱的太深的女人。我放在曲悦脸上的手顺着她脖子的修长滑落下去，又在她身体的线条上慢慢开始用力。已经醒来的曲悦温顺地让我对她的身体任意撒野。她喜欢我有时毫不怜悯的粗暴。
　　突然我听到一阵轻轻发抖的声音，“像言…我们会分开吗？你会离开我吗？…. 我会失去你吗？“
　　我推开她，看到曲悦泪眼滂沱地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我轻轻地揉着她的丝发，把她楼进怀里，一边温柔的抚摸她润滑的皮肤，一边对她说，“傻瓜。像个小孩一样。我怎么会和你分开呢？”曲悦的身体还在我怀里抽泣着，我继续说“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还这么有才，跟你一起生活你不知道我有多幸福。”听着我的这番话，她身体抖动的反而更厉害了。
　　我面对她的脸，搜索着信息，“你今天怎么了？”
　　“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吗？我不演戏了…”曲悦的大眼睛里不断溢出泪水。
　　我有点担心了，捧着她的脸，刻意逗她，“傻丫头！ 那好啊 ，你就做我背后的女人吧，天天给我洗衣做饭，我巴不得呢！“
　　曲悦抽泣中直直的看着我，“好啊，那我就天天给你做饭、洗内裤。出名也不过就是些逢场作戏，不就那些事吗… 谁跟谁上了床，谁给谁一部戏拍，没什么新鲜内容… “
　　我皱起眉头，观察这个女人今天哪里有点不对。看了她一会，我问她，“周悦，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说得自己开始有点紧张了，越不想让自己想得太多，越往危险的方向瞎琢磨，“要是有什么事你得告诉我，知道吗？”我像在哄着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曲悦抹了一把眼泪，闭上眼睛，双手轻轻在我的脸上摸索着，感觉我五官的轮廓。
　　看着她渐渐扬起的嘴角，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我也稍微呼了一口气。
　　她的手经过我的嘴唇时，我轻轻的吻她的手；她的手臂经过我的嘴唇时，我轻轻的吻她的手臂；她的脸靠近我的嘴唇时，我轻轻的吻她的脸。
　　“我爱你。”
　　我的嘴唇和她的脸都随着话音的落下停住了。呼吸… 呼吸…
　　三年来，我第一次对她说出了“我爱你”。
　　三年来，我第一次听到她说出了“我爱你”。
　　呼吸，呼吸… 我和她的身体在同一个节奏里起伏着。
　　我要亲自写一个故事，女主角就是曲悦。
　　我要让她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