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荼蘼》仲熙

5、过去的和现在的

　　五年前深秋的一个午后，天气不错。
　　我第一次约了曲悦见面。
　　说好下午3点在后海星巴克门口见面，我事先还刻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挑了件有不同颜色菱形的United Colors毛衣，裤子… 就仔裤吧，随意点，再搭一个灰色围巾，北京的秋冬绝对不能没有围巾。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嗯，还不错。头发… 乱点就乱点吧。我抓起那件常穿的灰色风衣就跑出去了。
　　都快3:30了，这丫头也没到。天空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我一个人吹着秋风，淋着秋雨，傻呆呆的站在星巴克门口。雨雾湿乎乎的粘着我的皮肤，虽然还没到冬天，但是气温也已经很低了。
　　咖啡店迎宾的店员几次开门建议我进去，“您要不到里面坐着等吧？外面风挺大的… 哟，下雨了？”
　　我他妈的也知道风大。我尴尬的笑了笑，感谢了小店员的好意，“没事，她马上到。”说完连自己都觉得牙根痒痒。
　　又看看表，3:45。 “嘶… ”我抽了一口气，这姑娘什么路子？平时那么多人排队我都不屑一顾，她还…
　　“呤…”电话响了，曲悦的名字不急不乱的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闪亮着。
　　“喂，曲悦… ”我耐着性子接起电话。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走反方向了！现在快到了，真对不起！”曲悦诚恳的声音顺着电话里那根微小的铜线滑出来。
　　这么一来我反而为自己刚才的计较感到抱歉了，人家姑娘方向感差也不是她的错… “后海你也能走反方向？！”虽然脑子里想着理解，理解，可是话一出口味道就变了。
　　“我… 不好意思… 我快到了… “
　　怎么搞的？我调整自己的语气，“没事，我也刚到。”自己什么开始会编这种安慰人的谎话了？
　　“那… “
　　“别那了。你别着急，一会见面说吧。”我打断曲悦的婆婆妈妈。
　　像雾气一样的秋雨并不让人感到烦躁，相反，我很享受它湿润皮肤的感觉。
　　过了没多会，一个个子挺高，身穿长款白色大衣，戴着顶小绿帽子的姑娘就招着手朝我一路小跑过来。
　　“怎么打扮得像红绿灯似的？”我为什么一张开嘴话就好听不了呢？但是看着她跑得红扑扑的小脸，我还是笑了。
　　曲悦大口喘着气，本来抱歉的眼神瞬间被不吝代替，看看我，又下意识得看看自己身上，挤出一句，“什么红绿灯？”
　　我笑出来，无奈。拍拍她的头，“走吧，找地方坐会去。别淋着。”
　　旁边星巴克的小店员笑眯眯的看着我们俩。探出头冲曲悦说了一句，“他都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
　　时间瞬间冷冻。然后“咔”的一声响，我结冰的身体随之裂出好几道大口子，最后“哗”的一下，大冰块，小冰块还有冰碴，冰末一股脑散落得满地都是… 在动画片里，画面肯定会这么处理，但是现实中：
　　我僵着笑容面对小店员的好意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转头又撞上曲悦一双天真而抱歉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凉凉的秋风夹着雾气在我们周围吹着，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一阵微热…
　　“你干什么？”我伸手捅捅她的小脸蛋。她的皮肤真好，细细嫩嫩的。
　　曲悦眨眨眼睛，“你等了那么长时间？你不是说刚到吗？那… “
　　“他跟你说他刚到啊？他都冻半天啦…”好心的小店员又多嘴了。
　　我一边拉着曲悦离开那个星巴克门口，一边还冲服务体贴的小店员挥手致谢，“我们先走啦，谢谢你！ 快回去忙吧！”
　　走出去一段路，曲悦慢慢抽出她的手，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攥着她。
　　秋天的后海很舒服，尤其是在这种比较冷的日子里，很多人都不愿意出来。时不时有些游客和住在周围的大爷大妈们从我们身边走过。白桦树哗哗地在风里扭动，湖中，好几家鸭子撅着屁股在水里玩。
　　曲悦递过来一张纸巾，取笑我，“擦擦手吧，都出汗了。”
　　这种飘着雨的天气我出汗了… 我干笑一声。接过纸巾，在手里攥了几下。
　　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 说什么… 我说什么呀？平时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今天是怎么了？
　　我的目光和她的对上了，两人都呵呵傻笑。像两个放学后在操场上绕圈谈恋爱的初中生 —— 风雨无阻。周围路过的几个人都向我们投来目光，可能觉得这两个人走了这么半天却不说话很奇怪。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老看你吗？”我莫名其妙的吐出一句。
　　曲悦看看周围，“谁老看我？”
　　“你说你跟一男的出来，还非得带顶绿帽子。”
　　她摸摸自己的头顶，笑了，“有什么不好？颜色多好看！”自己还臭美的一瞥嘴。
　　我也斜着眼睛看她，“知道绿帽子什么意思吧？”
　　“当然知道，但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曲悦戏剧化的说出这句名言。
　　“尽瞎联系。哪跟哪啊？”我们俩都笑出来了。纯洁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一边溜溜达达着，我问她，“听说你想当演员，靠谱吗？现在是个有点姿色的姑娘就想往演艺圈里挤，可是有几个真的挤进去了？何况像你这种，姿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话没落地，她就捧起一大把落叶向我扔过来。
　　“我怎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啦？人家在学校虽然谈不上是校花吧… 系花的位置也被人占了… 但是我大小也是个班花啊！”她生气的时候大眼睛会不自觉的虚起来，眼神看起来模模糊糊的，让人猜测不清。
　　我躲来躲去，逗着她玩，“那你们一共几个女的？”
　　她冲我踢起一片枯叶，嘟着嘴的样子还挺可爱，“好几个呢！”
　　“那些出名的小演员们才都十几岁，年纪往大了说也就二十吧。你都二十二，三的了，算老姑娘了吧？”
　　“一点都不老！我现在有的是成熟女人的韵味，那些小丫头们怎么能比呢？”她又拿出百老汇舞台的架势。
　　“成熟？哪成熟啊？我看看… “说着我向她靠过去，眼睛不眨得盯着她的胸部。
　　曲悦轻声叫着，笑着跑开…
　　恋爱中的人们就像白痴一样，看着枯枝残叶都觉得浪漫得跟到了天边似的。

　　电话响起，把我从甜甜的回忆里拉出来。铃声一声接一声地响着 —— 肯定是Phil.
　　我顺着声音从沙发缝里够出电话，刚按下通话键，Phil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产生了立体环绕式效果，“怎么找你这么费劲啊？…”我下意识的歪头躲开，等耳朵逐渐适应了才又贴近电话。
　　“别喊了… 我头晕着呢，你怎么像个女人似的？”
　　“兄弟，我这纯粹就是多嘴跟你说这个，唉…. 要不算了，你还是接着睡吧。”Phil对我的优柔寡断估计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我忍着大脑胀痛的难受，耐着性子继续问他，“别磨机，说你像女人你还真打算做女人啊？什么事赶紧说。”我走近厕所，打开镜子背后的药橱，扭转着那些小瓶小罐想找些头痛药。
　　Phil在电话里半天挤出一句话，“早上爆出曲悦的绯闻了，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我的手停住。药厨的镜子门反弹回来，在手臂上挤压着。
　　“她闹绯闻管我蛋事？”我的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调侃，多了一份干涩和无所谓。
　　Phil干咳两下，叹口气，“谁知道？今天早晨就铺天盖地了。报纸上，网上都登出来好多她和一个男人的相片，还有视频，但是都特虚，也看不清楚脸… ”
　　“停，停，不是…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打断他，伸手去够刮胡刀。
　　Phil停了一下，问了一句，“你真不想知道？”
　　“你大早上的，贫不贫？”我靠近镜子，一边夹着电话，一边开始刮胡子。
　　Phil干笑了一声，接着说，“关键照片是连续的，曲悦的脸看得都挺清楚，跟男人见面亲热的…. ”Phil的话断了片刻，“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那些相片什么的，那… 谁看得清啊… 反正肯定是她…”他停了一会，问我，“你们还在见面吧？会不会… “
　　刀片瞬间的在我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记号，一股小小的红色从皮肤下面渗透到表面。
　　“要不咱东岸见吧，也有日子没去了。”Phil提议。
　　我撕了快卫生纸粘在小口子上，一小片红色迅速扩散开。
　　我对Phil轻松地说，“她想怎么过是她的事咯…”
　　没等我把后面的话说完Phil就补了一句，“你就当陪我去吧，这破天儿，你也没什么别的可干，我一会就到。咱那儿见吧。”跟曲悦那次去过东岸以后，那个小爵士酒吧就变成了我们的聚点了。
　　我随便洗了把脸，胡子也没刮完，从柜子里拽出件衬衫套在身上就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