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风行》瑶光飞雪

6、第五章 绝命刺杀

　　夜深了天地间一片寂静，苏冉觉得只有耳边的风声能告诉他这一切不是虚幻的梦境。他胸口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回想起那一日，徐路锋的脸因愤怒和悲伤而变得扭曲了，眼中仿佛迸出火焰，恨不得把他烧成灰烬。他想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情感，什么样的悲伤，他只觉得那一刻他快要被那种强烈到极致的感情淹没了。徐路锋的掌法混合着他的悲伤愤怒达到了巅峰，在他身上留下不能磨灭的伤痛。回想起那双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睛也不禁有些后怕。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退路了，因为他是杀手，而且是风烟楼的杀手——风烟楼的强大让他不能忍受任何的弱者以及失败者。想到这里，他连害怕的胃口也没有了。
　　苏冉轻轻的捅破徐路锋房间的窗户纸，往里面吹送迷烟。虽然他知道这一招如果对方早有防备的话根本是多此一举，可是他还是做了，因为他需要谨慎。过了半响都没有动静，他估摸着用剑拨开门栓，无声的潜入房内。
　　透过依稀的光影，他看见被子下隐约透出一个人形。他走过去举起剑，却突然觉得这一切似乎是顺利的太不可思议了。他忍不住用剑挑起被子，看见被子里的人正张着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那不是别人，正是陆平。
　　“怎么是你？”苏冉有惊又疑，可转念一想却觉得一切也算是情理之中。此刻他本该毫不犹豫的朝他挥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这么做，这连他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
　　“我觉得这句话本该我来问。”陆平从床上坐起，他手中也拿着一把剑，漆黑如夜透着让人窒息的压力。
　　“你不是早就试探出我的破绽，还有什么可吃惊的。”
　　“没错，你虽然将所有事情都做的一丝不乱，可是却有两个地方露出了破绽。第一，你第一次见兰儿的时候就知道她父亲是被奸人所害，而那个时候我们楼中对白阁主的死因是保密的就连兰儿也只知道白阁主是病死的。第二，就是我对你说找到了可能是你杀父的凶手，你不是急忙去验证，而是连忙为那个人洗脱。我想一个正常人都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去看看那是不是凶手吧？”
　　“好，很好。你怎么不早点揭穿我？难道是为了让我人赃并获？”苏冉冷笑道。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我只是为了证明给我看这些可能是假的，直到最后一刻我都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看来心存侥幸是可笑的。”陆平抬剑指向苏冉，却并没着急出手。
　　“平儿你还废话什么？”忽听得门外一声疾呼，正是徐路锋的声音，苏冉马上转身跃出屋外。陆平本以为他是想要逃，却看见他的剑峰直指徐路锋。
　　“小王八蛋，老子认得你的身型你纳命来吧！”徐路锋运掌轻松夹住袭来的剑峰。不料的是苏冉的剑极其轻软，苏冉略微用力，剑身变形将徐路锋的掌心撑出一点缝隙。他趁势将剑抽出，然后又急刺出去，正中徐路锋的胸口。但是这一剑早就不是一气呵成，很快止了剑势，并没能切断心脉。
　　“哈哈哈，你这小跳蚤，我就怕你不敢来近身刺我！”徐路锋狂笑数声，全力挥掌正中苏冉的胸口。苏冉只觉得全身血脉在此刻一瞬间像是沸腾了，但须与之后周身又像是结成了冰，四肢百骸都疲软不堪难以控制。他的身躯被一股及强劲的真气击中，竟被震飞了数十丈远。同时他的剑也随着他一同带离了徐路锋的身体。只见一股血箭同时从徐路锋的胸前和苏冉的口中射出。见到情势急转，他努力支撑着身体，从地上奋力爬起然后朝着后山逃去。陆平见状连忙奔出去，刚才的一切如同电光石火快的让他目不暇接。此时陆剑秋和几个门人也已经赶来，看着重伤的徐路锋众人皆是一阵错讹和痛惜的神情。而徐路锋刚想追出便跌倒在地神志模糊了。一干人都慌乱不堪，陆平看着苏冉仓惶远去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剑。
　　天空已经微微泛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受伤的刺客亡命逃窜，而他身后则是无法摆脱的梦魇。他觉得自己神志都有些散乱了，眼眸因为绝望而变成了深紫色，只有意志支撑着他的身体不断逃着逃着……
　　雨水将眼前的世界浸成铅灰冰冷的颜色，天地间惟一的颜色就只有他藤花般紫色的眼睛，那双曾经多去陆平魂魄的眼睛。那双紫色的眼睛重复着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神，冷的就像是一块含血的冰。
　　他的剑上还沾着被雨水掺淡的血珠，紫色的罗袖上蕴着一圈圈红色的涟漪。原本轻盈的缎布在雨水的作用下紧紧的铁着他的胸口让每个逼近他的人都能看见因为久战力怠而愈加急促的呼吸。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少阁主你还在想什么？”
　　陆平手中握着漆黑的剑，他的眼睛也如手中的剑一般如同能包容万物的夜。他对众人的责难始终沉默着，没有人知道在他平静的表面下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波澜汹涌。没人能懂他此刻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不懂。
　　为什么？为什么！
　　当他得知一切不过是一场玩弄与利用的阴谋，他的心在狂乱中逐渐迷失。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答案，那我只说因为我是一个杀手。”原本如藤花般娇艳的眼眸在某个无法预料的瞬间覆上了厚厚的霜雪。宛如初见时那个冰冷而又摄走他心魂的眼神。
　　骤然间，他如同一道苍白的闪电撷着手中致命的黑剑向着那个在雨中憔悴无比的紫色影子急掠而去。手中的湛卢剑施着断水剑诀割破山风，发出死亡的鸣音。
　　紫衣的杀手，挥剑而出剑锋上的血珠化作一道细直的红线融入雨色。雪亮的剑锋在弥漫着冷雨的黄昏里闪着森冷的光。
　　苏冉心里知道，纵然自己还有十分的气力，想要从他手中逃脱也属不易，可是他不想放弃，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一个杀人工具，对于他自己仍旧有十分活下去的理由——虽然这种行将就木的生存方式让他厌恶，可是他依然有生存的欲望。所以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锵锵锵。”一黑一白两道剑光在空气中碰撞出死亡的音律。白衣和紫杉在冷色的空气里相遇纠缠然后又分离。
　　众人眼里，两个人恍若是轻捷的燕子，迅猛的苍鹰。在眼花缭乱的剑光里两个人逐渐攀上了山的顶峰。
　　最终，晃动的人影静止了，缭乱的剑影凝固了。
　　那双修长的人影定格在崖边，一条黑色的线将两人的影子连接起来。
　　黑色的剑深深刺入苏冉的胸膛，他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贴近死亡。当噬骨的疼痛袭卷他的时候他脑中有片刻的空白。来不及想太多了，他只是睁着他藤花般紫色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雨点不分轩轾的落在湛卢剑上，发出咝咝的声响。黑色的剑身在陆平充沛的内力灌注和激烈的碰撞下变得滚烫。那落在剑身体上雨丝像是燃烧起来腾起氤氲的雾气。而男人脸也如同雾里看花般不真切起来，一切就像水中花镜中月看似虚无却其实是真实的。落在他眼中的雨滴顺着他狭长的眼角流下来，像流泪一般透着晶莹的光，这光刺痛了苏冉的眼睛。
　　“断水剑果然名不虚传，我不是你的对手。”他咳嗽两声，嘴角渗出血痕。他的声音像烟一样淡，却注定陆平心中留下永远的印象，虚无缥缈的像是天上的云般抓不住。苏冉缓缓的朝山崖退去，脸上带着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一块碎石滑落，磕磕绊绊掉下山谷发出空洞的声音。
　　“有个秘密你一定不知道，否则你一定不会对我手下留情。”苏冉将脸贴在陆平的耳边，他冷冷的呼吸吹在陆平的脸上。他心里明白这一件陆平这一剑原本可以刺穿他的心可是却没有，看来陆平还是念着可笑的旧情。
　　苏冉一张手臂，便如同一只折翼的飞鸟朝山崖下坠去。剑脱离了他的身体，他温热的血喷在陆平身上，此时陆平像是回了魂一般朝着虚谷伸出手臂妄图抓住苏冉。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他的指尖只来得及触碰到苏冉被山风托起的最后一缕发丝。
　　苏冉仰起他绝美的脸朝着陆平嫣然一笑。
　　“忘记我吧，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注定我们不会再做同路人。”陆平看着他逐渐沉没在山谷的雾气中消失不见。
　　他儿时曾听过别人说过——一梦成空。那时候他总是不能明白，梦原本就不算真实，本身便是空虚寂寥的，那又何所谓成与不成？这一个刹那，他突然懂了，原本人生就像是一出戏，一个梦。纵然自己经历了再多追求了再多，最终只要命运想要和你开个玩笑，那曾经的梦想就不叫梦想，只是痴痴追寻的镜花水月而已。原来月在天上太难触碰，花在人间却好景不长，这世间没什么经历的起时间的蹉跎，因为时光能雕琢一切，把一切变成虚无或者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