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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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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O三
和春荷分开的这些日日夜夜里,朗赫想到过无数个再次相聚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相聚居然是这样!急迫的打开大门,春荷扭过头来的一刹那,朗赫的心瞬时冻到冰点。苍白的皮肤,空洞的眼神,绝望的神情刺的朗赫浑身一阵阵发凉。他一步一挪的走到还跌坐在院子中间的春荷身边,蹲下,不安的伸出手轻抚春荷乱糟糟的头发,哽咽住:“春荷……真的是你吗?”
春荷看着面前的人好久,终于认出是朗赫,“哇!”的哭出声,整个人埋在朗赫的怀里失声痛哭:“你怎么才回来啊!为什么你总是不在总是不在!紫草……死了……呜呜呜……为什么我找不到你啊……为什么不去救她啊……”拳头一下一下捶在朗赫身上,又爱又恨。
朗赫不避,任由她发疯般向他打来,用力的狠狠抱住春荷,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今早朗赫刚刚恢复神智,喉咙中一股血腥味让他干呕起来,吐的不可开交,一种很坏的感觉在心里盘桓。小发来接他的时候他还问昨晚山里出什么事了,小发吞吞吐吐的也没怎么开口说话,直到车开到路上他看见半路上一条拖往山中没被清理干净的血痕,路边的树枝上还挂了几片破布,朗赫才意识到昨晚出事的后果一定很严重!
“昨晚,谁在山里?”
“少爷……咱们回去再说吧?”
“谁来了!说啊!我是不是又做什么了?赶紧说啊!”
“少爷……昨天半夜……少,少奶奶回来了。”
“什么?!”朗赫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恐怖感蓦的袭来,眼前一阵发黑,“春荷……她……”
“少爷您放心,少奶奶没事,出事的……是紫草……”
朗赫颓然的靠在车座上,五味杂陈,该高兴吗?春荷没事。可是这样怎么高兴的起来?原来自己腹中的居然是紫草!自己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多,可怕的真相离春荷越来越近,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刚刚才喜欢上他的春荷要怎么承受这样的痛苦?紫草,和春荷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可爱的姑娘,昨晚到底发生了多惨烈的情况?忽然想起今早看见那老仆对他遮遮掩掩但还是被他发现他腿上的那只死死扣住的卷曲的断手,触目惊心!朗赫越想越害怕越不敢回家,可是对春荷的想念难以自拔,心里矛盾重重,神经像要绷断了,颤抖的不能自持。
现在,终于回来了,可春荷一声声绝望悲愤的指责却让朗赫连心都碎了!她说的对,为什么每次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不在?为什么每次它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找不到他?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在哪?她撕心裂肺惊慌失措的时候他却是那个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他欠她的太多了,用尽一生的力气怕是也还不完,为什么会这样?冥冥之中,难道这本就是一桩可笑的孽缘吗?
“老夫人,少爷,少奶奶,这是……山上清理出来的。”
几个家丁小心的抬进一个木盒,放在院中,一片衣服的前襟布从盒逢中露出来,春荷眼神一凛,扑上去打开……颤抖,颤抖……
“紫草啊!”喊声凄厉凛冽,春荷眼前一片亮闪闪的紫黑,“扑通”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一O四
“紫草,是不是……真的死了?”春荷清醒过来,伤心的问朗赫,看见他艰涩的点头,春荷闭一下眼睛,深深吸口气,缓缓坐起来,冷静的换上衣裳。
朗赫担心的问:“春荷你,没事吧?”
春荷摇摇头,像一团雾气似的从朗赫眼前悄无声息的缓缓走过。
“我要给紫草守灵。”走到门口,春荷转过身轻轻的对朗赫说,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感情,只有一种干巴巴的冷静。
紫草的灵柩停在后院,春荷过去,发现除了小猫子外,陪着紫草的还有万卓尹。他们两个昨晚被一群家丁团团围住后绑在柴房里,挣扎不开。一开始两人声嘶力竭的叫骂,慢慢的小猫子的声音变成绝望的哀求,没了力气,最后小猫子开始一下一下用头撞门,直到头破血流耗尽气力昏死过去。万卓尹目睹一切,心里一团团的怒火,却被冷冽包裹住,和春荷紫草生活了一段时间,见识了两个姑娘的为人,他信了她们的话,以为朗家是财阀里不一样的,可只是一个晚上,他眼睁睁便看到了暴虐,残忍,冷酷,刚来时心里装满的热情一下被浇的湮灭。这个世道根本没有特立独行的有钱人,所有都是一样的,泯灭了良知,丑恶的内心,本质的残暴,这一切竟然是比狼还要可怕的!看着小猫子昏死过去,万卓尹也万念俱灰。
春荷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万卓尹心疼的按了一下她的肩,没有说话,昨天亲眼目睹春荷的癫狂和绝望,她跪在院中寂寞的背影,以及那老太太的残酷,万卓尹暗下决心等这件事过去,一定要劝说春荷和他走。
小猫子的眼神迷离,像没看见春荷来一样,一寸一寸的抚摸着棺椁,嘴里唔唔的念念有词,含含糊糊中只能听见一点点。
“草,我娶你过门吧?我等不及了……草,你看你的脸多像那个月亮……草,你说你要去找少奶奶的,请她把你给了我,你跟她说了没?我想娶你呢……草……草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呢?你多爱说话啊,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跟我说话吧好不好?……我,好想听你的声音啊……”
泪水模糊了春荷的眼睛,她没有打扰小猫子,只是静静的坐在棺椁一边,脑子里全是在昆洲时候的情景。没有兄弟姐妹的春荷从小就把紫草桂枝姐妹俩当自己的亲姐妹,嫁来时候她们离开了桂枝,这才不到两年工夫,正是少女最美好的时光,她又失去了紫草,三个姐妹只剩下她一个孤伶伶的在一个扑朔迷离的嫠州,好孤单。本以为这么久她已经熟悉了朗家,熟悉了嫠州,熟悉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可是其实她是傻的,她根本谁都不了解,朗赫,靖远,婆婆,老泉叔,小发……形形色色的人,她到底了解谁?现在连她唯一了解的紫草,也不要她了……
“你来干什么!”声音不大,但含着怒气的一声质问打断了春荷的沉思,扭头看见拄着拐杖一脸急切的朗赫被万卓尹堵在半路,无助的看着春荷。
“万先生,让他过来吧。”春荷低声说,万卓尹放下举起的肩膀,让开路。
朗赫挪到春荷身边,坐在地上,心疼的看着她,春荷的脸上,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春荷,想哭的话,哭出来好不好?不要这样。”朗赫轻轻扳过春荷的肩,想搂住她,却被春荷毫不迟疑的推开。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把紫草的灵柩放在正堂里,我要亲自守三天。”
“春荷……”
“怎么?她不值得?如果她当时多想一点儿值不值得的事,那么今天这棺材里躺的就是我,或者,我们三个。”春荷的话不留一点余地。
“好。”朗赫答应,紫草当然值得,并且春荷的要求他永远也不会反驳。
“还有,不许老夫人踏进灵堂一步。”她已经不叫“妈”了。
“春荷!”
朗赫一怔,这个条件过分了!刚才朗赫的迟疑也是因为担心妈,下人的灵堂设在正堂,怕是妈难以接受的,况且紫草的死她也有很大关系,睹物思人,难以忍受的愧疚妈也是承受不了的吧?
“不可以吗?那么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送我们回昆洲,然后,休了我。”
“春荷?”
朗赫难以置信的盯着春荷的脸,从始至终,她的表情就没有任何变化,像是早就拿定了主意,平静的令人害怕。
“不!不要!”
虽然明知她的离开是早晚的事,可是让她这样失望心痛的离开,还是以这样一种毁灭的方式离开,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我答应你!我去跟妈说。”
朗赫艰难的起身,春荷没有扶他,甚至一眼都没看他的动作。“来人!设灵堂!”朗赫一瘸一拐的离开春荷身边,春荷对妈的恨,对他的恨,对整个朗家的恨那么明显的表露出来,连她自己都迷失了,朗赫的心狠狠的痛,落寞的背影颤巍巍的前行。
“对不起……”
一O五
万卓尹没想到朗家老夫人那么快就答应了春荷的要求,颇为诧异。春荷陷在一股仇恨中不能自拔,小猫子傻了,痴了,没了意识,只有万卓尹以一个旁者的身份暗中观察着这一家人的举动。怎么能像换了个人似的?万卓尹几次都看到这个在他心里无比恶毒的老太太经常一个人踱到灵堂门口满眼含泪的盯着里面的人,那眼神里全是歉意,这种悲伤的感觉是装不出来的。他还发现这家人对春荷的话基本都是言听计从,全没了大户人家的气势,尤其是春荷的丈夫,那个明明看得出气宇轩昂,现在却一身忧郁的朗家少爷,对春荷只有卑微的妥协,爱的如此怯懦,却也如此强烈。万卓尹无法解释自己对这家人的感觉,既恨又无法深恨,反而是一种沉沉的怜悯占了上风。
守灵到第二天,春荷还是对人都不太理睬,朗赫也不管自己身体虚弱,之前陪了春荷一天,腿疼的都坐不住了,终于春荷于心不忍发话让他去休息,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房。灵堂里静悄悄的,万卓尹去山下查看那天事发的场地,小猫子也因为虚脱被送回花房,只剩春荷一个人。没多久,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坐在春荷身边,迟疑一下,还是轻抚春荷的肩,搂住她说:“难过千万不要忍,想哭想喊我都陪你。”
听见他的声音春荷一滞,扭头一看,真的是靖远!他关切的看着春荷,用手在她的太阳穴轻轻摩挲,春荷感到一阵轻松,头没有那么痛了,这才像回过神儿来一样,委屈的泪水潸然落下。靖远把春荷的头扶到自己肩上,任由她嘤嘤的哭。一会儿,春荷止住了哭,抬头看着眼前的靖远沉默,她的心早已转到了那个人身上,可为什么见了靖远还是无比的信赖呢?靖远是君子,跟他在一起,她确实是什么都不怕的。
“发生的事我听说了,现在才赶回来,对不起,来晚了。”靖远抱歉的说。
春荷摇头:“发生了谁也无法改变,可是紫草真可怜,为什么不救她?就算也许无谓,可是至少可以告祭她的在天之灵,让她欣慰呀。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死?”
“春荷,别想这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做事方法,这件事无论什么原因,最后的结果都不是大家想看到的。”
“可为什么要紫草失望?要小猫子崩溃?要我们不断自责无能?就是打死一条狼也能换回紫草的一丝安慰啊!”
“打狼?!”靖远冷哼一下,眼神渺远,表情复杂的苦笑:“对于这座山来说,永远不能伤害的就是狼,即使……牺牲所有。”
“靖远……这是……什么意思?”春荷一个激灵,忽然想把所有她知道的看到的事联系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什么你们都瞒着我一个对不对?!”春荷激动的拉住靖远的衣领焦急的问。
“春荷春荷,你冷静一点儿!别着急!”靖远拉下春荷的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躲闪的解释:“你想太多了,没你想的那些事,听着,无论大家做什么,说什么,发生什么,没有一个是想要伤害你的,就算是失误,也绝对都是无心的。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我们只想让你无忧无虑生活的开心。”
看着靖远坚定的眼神,春荷心里却更迷乱了,自己的周围似乎每个人都有真相,而一无所知的只有自己和已经死去的紫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