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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孤意如灯 ...

  •   比起青城,玉泱城要繁华许多。我们拣了最大最贵的客栈住下,吩咐伙计去准备些洗澡水买些新衣,居然还要给小费。
      我觉得自己很苦命,在人人都沐浴香薰的时候,自己却得去帮颜颜买新衣服。当然,我一定会拉一个倒霉蛋陪自己,那个人就是南羽。
      这会儿华灯初上,青石街道两边更是摆满了地摊。卖什么的都有,居然还有大晚上卖菜的。我逛得兴起,想给南羽买把好剑,自己又不会挑,便搬了张凳子在最好的剑器行坐下,看来往的客人品剑侃价。
      南羽一定又在思考我在做什么这个问题,还不忘了提醒我,要是回去晚了颜颜可能会不高兴。
      我觉得自己胆子忽然变肥了,要知道颜颜沐浴完是肯定不会穿从前的脏衣服的,而让我买的新衣又迟迟买不回,她恐怕要一直坐在浴桶里等着,可我居然还在这里等着一把绝世好剑自动出现。
      基本上,当我想起颜颜坐在浴桶里火气大得把洗澡水都煮沸了的样子,还是觉得得意要比恐慌多一些的。

      这个时候,剑器行忽然静了下来。
      空气里淡淡萦回着一种香气,不是公子用的魅惑迷离的紫云香,也不是颜颜用的那种清新恬淡的清泉香,更不是大街上随处可闻的各式香油味道,这是什么香气呢?很淡很淡,又觉得异常悠远,明明已经浸染了所有的空气,又似乎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意味。
      绝世好剑,莫非要出现了么?我也跟着人群向门外望。
      帘上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修长干净,很从容地慢慢将帘子掀开了,却原来只是一个侍从的手。进来的那个人,一身玄衣,长身玉立,未曾束发,只松松将额前的散发挽了,其余长发便在背后倾泻而下。此人没有表情,双唇轻轻地抿成了一条线,眼神在整个剑器行一扫,已然有一种极是尊贵不可侵犯的气息散发出来。
      但是亮如白昼的灯火中,人头攒动的剑器行里,他像是与这烟火人间有着很远的距离。总觉得,他生来便是一个人,也会一直一直,就只有一个人。
      除了公子,这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那侍从原本也是眉清目秀,可跟这人一比,就觉得他只能做个侍从。但是那侍从也是极好的风度,他向老板微微一笑,道,“我家主人,想问问这里哪把剑是最好的。”
      那老板呆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本剑器行最好的宝剑,乃是麒佑寺大弟子蓝微尘两年前在比武大会上夺得头名时所用的剑,名字叫做蓝羽。”
      我实在憋不住,“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没有穿越过来的时候,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去黑市淘禁片,《蓝宇》,我看过。私下认为,两个男人的爱情,或许比一男一女的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话说,原来蓝微尘那么厉害么?
      我很郁闷,好像很容易就会遇见一些高人。

      那一声笑显然很突兀,大概所有人都觉得我对这个男子的尊贵气质相当冒犯,于是都站在原地瞪我。
      我想,一个人被认定为做了一件事而实际上又没做,那实在是很亏又很冤枉的事情,于是我决定真的去冒犯他,便道,“那把剑,本公子要了。”
      很明显,店里有好几个人都在那里倒抽一口凉气。我想起一句话叫宝剑赠英雄,大概我的样子,实在有些亵渎这把宝剑。
      我摸摸鼻子,很嚣张地补充了一句,“蓝微尘是我朋友,他说蓝羽很不好用,害他当年打擂台的时候赢得有点吃力,所以叫我买来把它毁掉。”
      这时候有个很讲义气但是很傻的朋友站出来说话了,“鄙人曾与蓝公子有一面之缘,他绝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我很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人,我觉得蓝微尘肯定不记得这个人的名字,“老板,你要多少钱,才愿意把剑卖给我?”
      老板觉得压力很大,但还是觉得赚钱比较重要,于是颤巍巍地说,“自然是……价高者得。”
      “那你就卖给他吧。”我伸手指一指那个尊贵得不得了的人,然后补充,“不过我脾气不好,此后一定每天都来你这里抢你生意。我要在对面建一座剑器行,里面所有的剑都是蓝微尘用过的,当然,我还可以把清秋散人或者墨国灵宗的剑弄过来,一起卖。”
      老板一点也不怕,反而笑起来,“这位小公子讲的笑话真是有趣。”
      我道,“你以后就知道是不是笑话了。”
      那老板终于变了脸色,看我的样子,像在看一个扫把星。
      不想那个眉清目秀的侍从却开口道,“老板,我们只是问问,那蓝羽就给这个小公子吧。”
      在场所有的人,全部都松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好像我昨天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好呀。”我站起来,眯起眼睛向那个侍从笑,“谢谢你啦。”
      我拿着蓝羽剑从剑器行出来的时候,深深觉得人有时候要是无赖一些,脸皮厚一些,再加上,交的朋友都有来头一些,出去行走江湖,还是很好混的。
      我第一次见到君宇的时候,完全把他看成了一个冤大头。
      不过后来我觉得,真要斗起来,我大概还是斗不过他。
      理由也很简单,他会武功,我不会。
      但是我始终不能忘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意味,似乎带着一抹若即若离的轻愁。
      他的侧面,孤意如灯。

      我拿着新衣回到客栈的时候,意料中的怒火却出乎意料地提前爆发了——颜颜倚在客栈门口,以一种守株待兔的姿势,手握一把长剑在等我——我原本以为,她即使要发火,也应该等我回去把新衣给她,她从浴桶里出来以后。
      她看着我笑。
      “衣服是谁的?”我觉得风雨欲来。
      “我抢了蓝微尘的。”她轻描淡写道。
      “颜颜穿男装真是一样的漂亮。”我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想到,美女的命令,男人——尤其是蓝微尘这么好脾气的男人——总是没法拒绝的,“那微尘呢?”
      “我才不管呢。”她眉毛一扬,“刷”一下把剑抵在我脖子上。
      “颜颜……”我只好转移话题,“那个女的醒了没?”
      “正是这个问题。”她道,“我在这里等你,就是想说,以后想让我照顾那女子,没门!”
      “原来如此……”我擦一把汗。
      “嗯?”颜颜忽然看见了南羽手中的蓝羽剑,她的眼睛,顿时比刚才温柔一百倍,“好剑!”
      “也是蓝微尘以前用过的。”我道,“你若喜欢,也可以抢去用。假以时日,我冒充太子,你便可以冒充蓝微尘。”
      “冒充那根木头?”颜颜“哼”了一声。

      我将颈间的剑移开,径自回了房间。昨天自刎的女子,此刻在床上安静躺着,面色苍白,容颜清丽,原来是个美女。不过我估计,她这会儿是被颜颜打晕了的可能性大些。
      鉴于得到意外收获的可能性,我决定搜身。走近了看,那女子身上衣服虽有些脏乱,但是质地做工,非常精巧。估计是条大鱼……我心里琢磨着,手刚触到她腰间,没想到她蓦然睁眼,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狠狠向我砍过来。
      眼前剑影重叠,我来不及叫出声,已被她一剑划在胸前。
      她愣一下,举剑再刺,却忽然一声惨呼,手中软剑掉落,持剑之手,已然鲜血淋漓。
      红影闪过,颜颜出手如电,点了她穴道。
      江湖盛传,红衣南颜,一剑倾城。这当然有赞誉颜颜是美人的成分,但更多的,是言及她过人的剑术。但是弓梳岛上的弓梳颜,最最擅长的却是暗器,江湖中人,又怎会得知。
      我从地上站起来,见胸前外衣完全耷拉着,现出内里穿的那件薄透纱衣。到得此刻方才相信,世间真有这种刀枪不入的宝衣。一想到这件衣服也是灵宗宗主送的,不由得要叹一下她有多爱屋及乌。

      我反手一巴掌打在那女子脸上,“啪”地一声很是响亮,自己的手都在痛,“习武之人欺负不会武功的,好厚脸皮!”
      颜颜失笑,“自己不会武功倒来怪天下会武的,都是公子惯出来的臭毛病!”
      我捡起地上软剑,见此剑寒气逼人,碧光盈盈,扔给颜颜道,“名剑配美人,别平白让这丑八怪亵渎了此剑。”
      颜颜道,“这破剑我可瞧不上,你还是让她自己留着吧。”
      那女子僵立在原地又惊又怒,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面上流下两行清泪。
      哎哟,哭了……于是立刻换上温言软语,“好啦好啦,你要是缺钱用,我给你花就是了,何必打伤了人来抢钱呢?还那么凶,这样的女人不知谁敢要。”一面用手给她抹去眼泪,见她泪眼迷蒙,此刻脸却红了。
      心里忽然诧异,我道,“颜颜,我好似自九岁那时起,便没有哭过呢。”
      颜颜也一愣,“那是有公子护着,现下出了岛,以后有你哭的!”

      忽听得屋外脚步匆匆,进来一张桀骜贵气的脸,伴着未脱童稚的神情,“太子哥哥!”
      这一声,直叫得那女子泪眼一瞪,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惊异和杀气。
      我屈指弹在君和额上,“猪脑!我是南宁。”
      他缩了缩脑袋,又将手上信笺递与我,书邀君和上府,并与君宇一聚,落笔是玉泱王君玉亲印。
      并与君宇一聚?难道那太子君宇,是在玉泱王府上?
      君和道,“我未曾见过这玉泱王,虽是同辈,却长我十岁。”又道,“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在么?”他显然是以为,这封书信,是并邀太子与他同去的意思。
      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马戏就要被拆穿了呢……我对颜颜道,“告诉微尘,他要找的人,在玉泱王府邸。”
      颜颜点头。
      我抽出腰间玉笛,这一次,就赌太子是否知道《墨灵诀》之密吧。

      玉泱王府,比之青城王府,要柔和许多。后者是一种肃穆稳健的军事气氛,整个王府也似一个主将营帐一般。而玉泱王府却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清澈见底的湖水里,有几尾锦鲤悠哉游哉。
      沿着青石筑就的蜿蜒小路,遥遥可以看见那玉泱王懒洋洋倚在一张宽大柔软的躺椅上,竟是满身华翠,耀眼灿烂。
      想起君和曾说他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土财主,我不禁笑出声来。
      进了内间,便见玉泱王上,更有一人坐在上座,此人玄衣长发,尊贵气息幽幽散发。
      闻着那熟悉的淡香,我只有苦笑了,附在君和耳边道,“向那上座之人,行太子之礼。”
      君和回首看我,一脸懵懂。
      “君和,你与小时候的样子,倒是变化不大。”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君宇的声音,很从容,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入耳极其清晰,甚至在内心有微微回声,“你瞧孤是否变得厉害?”
      君和张口结舌,盯着那玄衣人,脸上神色渐渐动摇,又猛一摇头,回首向我求救,“太子哥哥……”
      “君和待孤,倒很是亲切。”君宇,仿佛嘴角微微地上扬了一下,眼里有了嘲弄的神色。
      我眯眼笑,“少爷又不是没见过太子,怎的这般紧张?”
      “君和弟,你家这个小丫头好得很。”玉泱王懒洋洋的,声音便似一段柔软而高贵的绸缎一般,“竟然不怕我们。”
      这个时候是真好奇了,我问他,“玉泱王怎么知道宁儿是女儿身?宁儿这身打扮,可只有王爷您没被骗过去呢!”
      君和早已僵立当场,猛然间握住我的手腕,满脸愤怒与心伤,还掺杂了委屈,低声道,“你骗我!”
      很想告诉他,我若真是太子,有这么一个弟弟,我一定会很疼他,不会骗他;有那么一个娘亲,我也一定会很孝敬她,不会惹她伤心。
      但是我没有机会。
      因为在这世上,我惟一的亲人,在弓梳岛。
      除此之外,孑然一身。
      “君和,我是南宁。”我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手。

      墨玉笛,光泽温润,水汽氤氲,其质也醇,其音也清。
      横笛唇畔,我与老天的这一局,又将开始。吹的,仍是那《君宇曲》,或者说,是《墨灵诀》的上阙,因为我还要继续吹下去,继续吹中阙。
      喉间腥甜,勉力压下;胸腹剧痛,只若等闲。
      我看见君宇,那张永远从容,永远高高在上的脸,终于微微变了神色。我很得意,基本上,我弓梳宁很喜欢看见规规矩矩的东西,被我搅得一团乱。
      全身经脉纠结,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颤动的双手。
      这才只是吹了中阙的一段而已,我便觉得自己就要死去。继续吹下去,连嘴唇都忍不住在抖,唇上一热,原来鼻中已有鲜血涌出。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鲜血吐出,我最后看见的,是君和焦灼担忧的神色。
      君和……真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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