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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解子扬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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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看到丢了满地的烟头烟灰,扭曲、皱褶,和几团惨白的纸巾混在一起,好几个空啤酒罐东倒西歪地掺杂在其间,地上肮脏凌乱得像垃圾堆,茶几上还有喝了一半的咖啡。
我皱起了眉,往常地上是不会这么脏的,往常他会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转动着头,四下探寻着他的身影,整间屋里静悄悄的。
我去到厨房、洗手间、卧室,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我堆了满肚子的火气无法发出,算了,自己动手收拾吧。
蓦地头脑里闪现出昨天的画面,我叫他滚,他真的滚了,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他果然没有再来过。
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他的电话号码,看了很久,用大拇指把那个号码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拨出,没有让我失望,电话那头很快地传来了回应,“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机械的女声。
甩开手机,我蜷缩在沙发上,牙齿咬着抱枕的边角,狠狠地咬着,想象是在咬着他有着结实肌肉的手臂。
又过了一天,他的手机仍是处于关机状态,我对自己说:好了,在家里闷了这么多天,该出去散个步,也该去超市补充些食物了。食物,我知道,其实家里不缺那种东西。
我散步散到他的房门前,按了一阵门铃又敲了一阵门,没有人应答,我用不着进去,门上贴着一张便条,我想一开始一定是我故意视而不见。
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保重。日期是他离开我的第二天。
这两个字,也不知道他是写给自己看的,还是写给别人看的。
我转身,回到家,烧一壶热水,泡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我很冷静,冷静得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很冷静,于是我蜷曲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在梦里看到了他,他一脸不正经的笑,他轻声说:小家伙,我不会再烦你了。然后他继续笑,身影湮没在天空飘下的密集雪花里。
又是两天过去了,我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机,听着那一遍又一遍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外面飘着大雪,据说还要连续下上两天,他是被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背回来的,距离他离开我的时间是六天又十三小时,十三,在西方是个不祥的数字呢。
他身上的衣服褴褛得不像话,露在外面的小麦色皮肤被一圈又一圈肮脏的绷带裹住,他垂着头,一动不动,满身的血泥。
我吃惊地看着那个男人把他放到了沙发上,然后回身,用没有起伏的淡漠语调对我说:他伤很重,或许会死,他不去医院,叫我送来这里。
说完这句话后那个男人就走了,我看着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屋里很温暖,可敞开的门却放进了寒风和大片触地就迅速融化了的雪花。
我打了个激灵,赶紧关上了门,慌慌张张地跑去浴室,拧开水龙头,滚烫的水,冰冷的水,融合到一起,融合成让人感到舒服的温度。
他的衣服没有办法脱得下来,为什么?因为上面全是凝固了的血和腐臭的染了血迹的墓土,他的脸上也是,头发上也是……再加上屋外冰冷的温度,粘黏在一起,粘黏在肌肤上。
我用剪刀慢慢剪开已经破烂得到处都是大洞的衣服,拆开那些混合着墓土腐臭的肮脏绷带,我放了一盆温热的水在旁边,被凝固冻结的血液牢牢粘附在皮肤上的衣服和绷带只能用温水一点一点地化开、剥下,连着污血和皮肤一起剥下……
他身上的伤口多得惊人,好在大多数的伤口都不深,最可怕的一道伤在他的胸口上,他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被开了个洞,细小的洞。
不知道有没有到达他的心脏。我这样想。
这项工作做了很久,我边擦净他的身体,边给那些狰狞的伤口消毒、上药、包扎,不断地换来温水,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紧闭着眼,没有动过,就连撕下伤口上的破布,酒精淋上伤处也没有颤动一下,就像是个……死人。
这样的他让我很担心,包扎完一处伤后就会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害怕他会在我给他包扎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死去。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架到了床上,给他盖上厚厚的被子和毯子,然后,我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用报纸遮住了台灯照射到他那边的光芒。
他的呼吸微弱,身体冰冷,我很努力地想了又想,家里确实没有可以放进被窝里取暖的东西,我平时……都是靠在他的怀里取暖……
我怕冷,但还是脱光了衣服,我钻进没有温度的被窝,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怀里,冰冷的触感让我起了一阵寒颤,我只是……不想看到屋里出现一个死人……
我睁着眼熬了一整夜,不敢闭眼,我怕我闭上眼万一他呼吸停止了怎么办?
他的身体终于有了温度!不如说……他,发高烧了。
我去药店里买了退热的糖浆,回到家,给他换了一条冷毛巾,他可能没法自己喝得下去,于是我喝了一口包在嘴里慢慢喂他,糖浆甜甜的,却还是没能完全掩盖过苦涩。
他梦到什么了?我听见他用低沉而含糊的声音喃喃地叫我的名字:子扬、子扬……听得我喉咙发干,又有些发堵。
他的复原能力很强,高热在第二天就退了下去,期间喂他喝的葡萄糖水都是……那样喂下去的……
再次喂他之前,我呐呐地对自己说:“我只是不想家里多个死人……”
是我的错觉吗,我好像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