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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四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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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下午,当颜昇和各个学校的参赛代表一起走马观花看完各个景点后,连聚餐也不参加,就匆匆赶往逸夫楼。
眼前的赵真颜却差点没把他吓坏。
“你今天要登台表演吗?”颜昇问她。
“没有啊。”
“那你把自己化地像个鬼一样干嘛?”
赵真颜化了很浓的舞台妆,眼线有2毫米宽,腮红十分鲜艳,更可笑的是在眼睑上还画了一个假的双眼皮。
颜昇使劲忍住笑:“你不是要跳舞,那你一定是要去跳大神!”
赵真颜羞愧万分。她今早看到杜衡浑身上下妥帖得体,觉得十分羡慕。于是也化了妆出门——可惜的是,她只会化舞台妆。出门前问范园园意见,园园以为她晚上有演出,看了一眼道:“挺好啊,跟你平时差不多。”她就这样顶着可笑的妆来见颜昇了。
颜昇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还在一味取笑她“神婆”。赵真颜只好提出马上去洗手间洗掉。颜昇拒绝了:“时间多宝贵,你别洗了,夜半三更还可以吓吓坏人。”
“为什么又是夜半三更,我不要再被记名字!”赵真颜气恼,还是去洗手间狠命擦干净了出来。
“我在你们学校能呆几天?我可是掐着秒来算的,你就这么小气不肯陪我一会儿?”颜昇委屈起来,这是赵真颜的软肋。
“好吧,舍命陪君子。我豁出去了,人生能有几回陪。”她笑说,“走不动了你要背我。”
“嗯,背不动了就抱着。”
她吓一跳,见他一副玩笑神情也不好追究。不知道是不是远离家乡,处于一个全新时空的原因,她也快忘了曾经纠结的那些东西。算了,豁出去吧,醉笑陪君三万场,再诉离殇。
“你没吃饭吧?”她想起他早上说的一回来就找她。
“是啊,饿得慌。”
“忍一会儿,我带你去吃上海吃不到的。”
坐上渡轮,5分钟就到了岛上。
赵真颜熟门熟路地带着颜昇往“泉州路”方向走。
临近码头的巷子热闹无比,隔几步便有一家海鲜排挡,档档宾客盈门。门口层层叠叠的水族箱,一些鱼活蹦乱跳,一些鱼优哉游哉,一些鱼几近垂死……
“吃酱油水鱼?”颜昇中午刚在这岛上吃过。
“才不是!”赵真颜学着他的“口头禅”,“边走边吃,看到什么吃什么。”
土笋冻盛在塑料饭盒里,递到颜昇手上。
亮晶晶的透明胶质,中间是一些类似豆芽菜模样的东西。
他闻一闻:“什么啊?像果冻一样。”
赵真颜依次往里面加酱油、醋、甜酱、辣酱、蒜茸、白萝卜丝、辣椒丝、海蜇丝,又豪爽地添了两勺芥末,故作神秘地说:“你就当是果冻吃吧。”
一口咬下去,味道不错,凉滑凉滑的,混合着各种佐料的特质,还有“豆芽菜”、海蜇丝带来的劲爆咀嚼感,以及芥辣的完美后劲。他一口气吃完4个,又从赵真颜的饭盒中抢了一个。
赵真颜已经在擦嘴,见他吞下最后一口“豆芽菜”,淡淡地说:“其实里面白色的东西,是蚯蚓来的。”
颜昇本来长长亮亮的眼睛,睁圆了。
“是郑成功发明的,从海边挖到的‘土蚯蚓’,煮到胶质出来,就成了土笋冻。”她像导游一样介绍历史。
颜昇生平最讨厌虫,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方抠喉咙。
“土笋冻做好了是冰起来的,现在吃到你肚子里,可能蚯蚓们又会活过来,扭来扭去……”她信口胡诌。
他捂住她的嘴:“再说我把你丢海里去。”见赵真颜咯咯笑,他又气起来:“我从小怕虫,你又不是不知道!等我感觉好点,再收拾你。”
“开玩笑的,你就当我说的都是假的。”她得意忘形,“现在我真要带你去吃‘岛上二绝’。”
隐藏在一个小院子里的鱼丸店,是她每次上岛都必来的场所。年轻的老板麻利地往鱼丸汤里放胡椒,由老板娘给他们端过来。
“从前是他爸带着他做生意,没见他有媳妇儿啊。哎,可能是婚了,所以老伯也放心让他们两口子继承家业。”赵真颜吹吹滚烫的汤,分析道。
“就一个摊,还‘家业’呢。”
“这可是中华老字号,你知道每年营业额有多少吗?无形资产有多少吗?”
“就算很赚钱,但他们这么年轻,守着这个摊子,生活未免太无聊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小老板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样貌、学识、谈吐样样不缺。我和范园园还打过赌看谁能当老板娘。”她小声低语,“当老板娘多好,每天有免费鱼丸吃。”
“你的人生,能不能有点远大理想?”颜昇大口喝完汤,饶有兴趣地问,“说真的,你最大的理想的是什么?”
我的最大的理想就是不当你小姑姑,可能实现吗?赵真颜翻了个白眼,仔细一思忖,说:“躺床上看电影,坐着太累了,要躺着看的那种,最好边吃零食边躺着看,看到自然睡,睡到自然醒。”
“猪啊你!”他伸手捏她鼻子。
她第一下没躲开,第二小就跳开了,催促他:“付钱,赶紧付钱。”
两个人信步看完林语堂故居、舒婷的家、三一堂。
赶到“叶氏”麻糍摊的时候,老婆婆正要收摊,不耐烦地给他们包了最后两个。糯米的甜包裹着芝麻、花生和豆类的芬芳,让他有点忘乎所以,嘴唇上都是细细碎碎的芝麻粒。
他伸出手,赵真颜给他递上纸巾。
赵真颜掏出一瓶矿泉水,他立即给她拧开。
不需要太多的话,眼神都不需要,就知道对方的意图。
“吃饱了吗?”她问。
“差不多,再有也能吃得下。”
“比海鲜如何?”
“强太多了!你念大学好像都是游山玩水来了。我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在赶图?人和人的差距啊。”
“其实是城和城的差距。再说,我也不是游山玩水,我是跟建筑系过来写生。”
“你会画画?”
“没有啦,就是帮他们拎颜料、拎桶,蹭吃蹭喝而已。”
颜昇笑地有些狡黠:“这个画面怎么那么熟啊,我们写生的时候,只有‘家属’们才跟着来。”
“去去去,我是艺术爱好者不行吗?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她坚决矢口否认,因为对林斌,的确没有半点意思。
他偷偷舒一口气。大一新生,各路人马都盯着呢。
走回到“漳州路”上,浓黑的天幕垂下来,坡道缓缓向不远处的轮渡伸下去。颜昇还想多赖一会儿,故意就着身边的园林问赵真颜:“这个园子是做什么的?”
她看一眼,说:“你把眼睛遗落在哪个美女身上了,这么大的牌匾——‘英国领事馆旧址’!”
“哦?里面有什么?”
“我哪知道,我又没去过,好像听说刚修缮好,还没开放。”
“我们进去看看吧”
“客人不能这么刁难主人的。说了没开放,上次他们也想去,保安拦着不让呢。”赵真颜为难。
“你不是一直号称‘保安杀手’嘛?”
赵真颜只能柔弱可怜地对岗亭的保安说:“哥哥,我的小狗好像跑进去了,我能不能进去找找。”
“不行,这里以后要当钱币博物馆了,展品刚放进去,任何人都不许进。”
“那你陪我进去一起找?求求你了,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那谁站岗?”
赵真颜指着颜昇:“他!”
保安哥哥本来已经动了恻隐之心,见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原来名花有主了,顿时忠于职守起来:“那怎么行?你们要么在这等,要么留个联系方式。”
两人走到一旁。
“算了,回去吧。”颜昇耷拉着嘴。赵真颜最见不得他这幅样子,连忙振作精神:“再豁出去一次吧,人生能有几回豁!走,去买个打火机。”
她把可怜的小灌木进行了简单的周边清理,毫不犹豫地施以火刑,然后去敲保安哥哥的玻璃:“那边有人丢了烟头,好像起火了,你快去看看!”
保安连忙提着灭火器冲向门口不远处的道旁灌木丛,赵真颜立即拉着颜昇溜进了园子。颜昇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这两天总让我吃惊。胆子这么大,纵火你都敢?”
“还不都是你害的!我早看到他那有灭火器了。”她像个得手的大盗一样得意,“你想看什么,尽情看!”
颜昇还没缓过劲来:“万一灭火器坏了呢,万一火势控制不了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歇斯底里的一面。”
“好了呀,就那么小小一处火,踩都能踩灭——你看,这是不是洛可可风格的建筑?”
他取笑她:“十万八千里!你还自称艺术爱好者。”
所谓园林,其实一进去发现只一栋欧式风格的大宅,门前一处开阔露台,再是修剪好的草地,衔接着海堤。
他拉她在露台上坐下,看看表,故意着急地说:“怎么办?已过八点,最后一班轮渡也停了。”
赵真颜扬起眉:“土人,岛后面还有一个渡口,那边的小船到半夜都有。想算计我?”
他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可是,我们学校明天就走了,一早的飞机。”
“啊。”她站起来,“你不早说?那快回去吧,别耽误了。”
颜昇再次拉她坐下:“我跟领队老师说了有事,我延后一天走。”
然后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明天是1999年12月31号。下一个千年,我们一起过吧。”
赵真颜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颜昇那句话的正确的表述应该是——“明天是1999年12月31号,是下一个千年的开始。千禧夜,我们一起过吧。”
就像赖声川的《千禧夜,我们说相声》一样。
但是颜昇的口误,让这句话荡气回肠。
下一个千年,我们一起过吧。
她定定神,提醒他:“我们艺术团明天一整天都要到新落成的海沧大桥录节目,要很晚才能回。”
“没关系,我远远看着,再送你回来。”
“那多不好?被人看到要笑我的。”舞蹈队都是一群花痴女+毒舌女,像蜘蛛精的盘丝洞一样。几个可怜的被拉来客串的男生,被她们调戏地死去活来。来新闻系进修的广州芭蕾舞团男演员,应该算见多识广、大她们不少了吧,依然白着脸进排练场,红着脸出来。
“大不了你就说我是你侄儿呗。”他不知深浅,还以为是她不好意思。
“呵,你终于承认了,那先叫我‘小姑姑’,我就带你去。”她笑起来,像刚刚打开花瓣的白色茉莉,虽然没有惊心动魄的美,但分外怡人。
颜昇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伸手轻轻放在她的嘴角,哄她说:“这里,有一颗芝麻粒。”
赵真颜乖乖地停住不动:“帮我拿掉。”
颜昇的手却顺势捧住她的脸颊,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在说:“用嘴拿掉好不好?”
来不及说“不好”,他的嘴已经碰了一下她嘴角,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到她的唇上。软软的,还带着芝麻的香味。
赵真颜体会到了“盘丝大仙”们说的“瞬间空白”是什么感觉了。一定是瞬间空白了,不然她怎么没有立即推开他呢。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近在咫尺。“盘丝大仙”们怎么说来着,接吻睁开眼睛的都是谎话精,于是她赶紧把自己的眼睛也闭上。
这一闭不要紧,五感清静下来,才注意到自己的舌头什么时候被吸住了。还“法式”的,这个江湖老手!……疯了疯了,为什么她竟然不觉得交换唾液“恶心”了?她甚至觉得身心都舒服无比。好像在咬棉花糖一样,软软的,甜甜的。
颜昇的手移开,托住她的后脑勺,然后力道也加重了。赵真颜喘不过气来,轻轻推开他,呼一口气,脸红红地看着颜昇:“你平时循规蹈矩的,为什么对我就胆大妄为起来?”心里其实虚的很,她刚才并没有马上阻止他的胆大妄为。
他的脸也是一片愁云惨雾的红,反问她:“你平时挺胆大妄为的,为什么对我就循规蹈矩起来。”
“算了,不跟你争,以后不可以了。”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咬咬嘴,“不过,你得答应我陪你去。”
赵真颜默认算是答应。为了缓解气氛的尴尬,她只好迅速找话题,开聊学校的八卦,说着说着两个人就笑起来。她几乎快48个小时没休息了,但好像一点也不累。原来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大。
只不过,她的心整晚都跳地很快。
因为那里有个声音在回响:
“下一个千年,我们一起过吧。”
正好圆月满盈,沧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