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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衷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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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季仿佛特别漫长,已经二月中了,还是下了一场大雪。
佩玉在宫中已有十数日,各位妃嫔的寝宫都已经“悄悄”去过了,但希望就犹如这迟迟不来的春天,连个脸都不愿意露。
惊尘进来,拍拍身上的雪。
“师姐,今日我听宫人私下议论,说是邓禹和贾复两位将军向皇上交出了自己的兵权,辞官回家潜心儒学。”
惊尘点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此二位也算是清楚时事,功成身退。”
佩玉心中一动。
“师姐有无想过,当今皇上节俭,不喜珍宝,故皇宫之中甚少藏品。但天下的奇珍异宝可是不少,当年收复河山之时,各路将领兵卒们又喜到处劫掠,兴许各个爵爷的府第藏品更加丰富。”
惊尘失笑:“这样下去,咱俩就成了女飞贼了。”
“咱又不偷,只是摸摸。”
“若果找到了,能不偷吗?”
“哈哈。”
“请问太傅在吗?”嬉笑间,忽闻外面有人扬声问道。
惊尘认得这是太子殿林舍人的声音。
“公公何事?请进来说话。”
林舍人低头弯腰走进,态度甚是恭谨。佩玉想这定是有事相求了。
果不然,林舍人开口道:“太子殿下想请太傅过去太子殿,他有事请教。”
“公公可知何事?”
“这……”林舍人看看佩玉。佩玉识趣地退下,但还是站在门口偷听。
“不知太傅可有耳闻,”林舍人尖细的声音继续说道,“皇上有废太子之意。”
“没有耳闻。”惊尘淡淡回道。
她的漠然令林舍人有些不知所措。
“太傅,您是太子的老师,对他一直爱护有加,我们都知道您喜爱太子,您不会不帮他吧。”
“公公,”惊尘的声音继续平静,“我只是太子的老师,没有官衔,朝廷的大事我无权过问,也无此兴趣。”
林舍人忽然跪地:“太傅,求您念在跟太子师生多年的情份上,帮帮太子吧,皇上对您的意见一直非常重视,您一定可以帮到太子的。”
“公公回吧,请转告太子,我很抱歉。”
“太傅!”
但已没有惊尘的声音,佩玉知道惊尘已经离开了。
“为什么不愿帮太子?”
“小羽,我跟你讲过,我厌恶宫中的生活,尽可能不卷入其中。”
“师姐对太子还是有感情的吧。”
惊尘淡淡一笑:“我做了太傅十年,从太子还是小孩子起就与他朝夕相处,怎会没有感情呢?”
“可是……”
“命由天定,其实,不做太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废储君的风波还是搞得沸沸扬扬,连躲在宫里最僻静角落的佩玉都有所耳闻。最后听说是胶东侯贾复奋力进言,才令皇上暂时打消了念头。
“贾复为何如此落力保太子?”
“小羽,你对宫中的事情太过热心了。”惊尘给佩玉斟上一杯用雪水泡出的茶。
“师姐,我的生活也实在无聊,如果每天就只想着找‘心机’,又找不到,这样下去会疯掉的。”佩玉尝一口茶,“哇,好香啊。”
“贾复在真定效忠圣上,也就是郭皇后的家乡;兴许还有其他渊源,他一直站在皇后这一旁。”
“也太不识时务了。”佩玉脱口而出。
惊尘看她一眼:“贾复为人有些骄傲,心机较重,但终归不失为耿直纯良之辈,对大汉、对圣上是赤胆忠心的!”
佩玉觉得自己好像从惊尘的语气里捕捉到一些东西,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这日,佩玉如往常一样在晨起练武,一套剑法下来,筋骨完全活络开,精神也畅快淋漓。
“好身手!”有人鼓掌喝彩。佩玉转过头,看到一身白色长衫的邓禹。
“臣妾拜见邓侯爷。”佩玉施予一礼,但神情却并不恭敬。
“哈哈,看来你已找人请教过礼数了。不过你这样的自我称呼我听在耳里还真是不习惯,姑娘还是遵循自己的习惯吧。”
佩玉微微一笑:“礼数的事情哪容得胡来?”
邓禹大笑:“姑娘哪里会是被礼数困住的世俗之人。”
“不知邓侯爷前来何事?”
“我路经此地。”
佩玉嗤一声笑:“路过此地是要前去哪里呀?”藏宝阁位于整个皇宫的西北角,距离皇帝太子及后宫都很远,无论要办什么事,也不必要路过这个角落的。
邓禹也笑:“瞒不过姑娘法眼。”
佩玉笑盈盈看着他:“侯爷还在思念那位姑娘吧?”
邓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侯爷情深意长,令我感动。想必这相思之苦也不是折磨您一天两天了,如您不弃,可说于我听,倾诉出来或许会容易释怀。”
佩玉实在是好奇那个女子的身份,关于那一个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
邓禹长叹一声:“也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姑娘就有种亲切之情,姑娘请勿怪我孟浪,我所言均发自肺腑,绝无侮辱之意。”
佩玉颔首。
邓禹抬起头,看着天空,像是望回了极远处。
“我和她相识于十五年前,那是群雄并起,流寇祸乱的动荡年代。而她是一个极美丽极美丽的女子,笑起来像初夏的阳光……”
佩玉有些恍惚,听一个男子这样讲述他心爱的姑娘,谁的心都会被温柔地牵动。
邓禹接着说道:“她和你一样,开朗活泼,性格倔强,有着一身好武艺。我们并肩作战,一同协助圣上收复大汉的河山。”
“后来呢?”
“后来……后来大汉收复了,皇上登基了,她却先我们而去了。”
“她是怎么死的?”
邓禹浑身一颤,缓慢但清晰地说:“是我害死她的。”
佩玉心中一紧!
“以姑娘的性情,在宫中怕是烦闷得很吧。”
佩玉笑:“侯爷倒是很了解我。”
“不知姑娘可喜欢饮酒看景?”
“那要看何种景色。”
“姑娘可否愿意跟我去一处?”
邓禹看着佩玉,眼神十分诚恳,佩玉没有发现丝毫不敬的成分在内。
“好。”
洛阳城依旧到处积雪。二人同乘一辇,穿过街市,佩玉只见曲径幽幽,渐入林间深处。
接着又豁然开朗,白茫茫一处明镜,看清楚了,原来是一方湖泊,却已结成厚厚的冰。
湖上有一道栈桥,直入水中央;栈桥的尽头处一栋精致的小楼,近了,竟是一家酒楼。想必是VIP高级会员制吧,佩玉心想,寻常百姓不能来的昂贵娱乐场所。
窗户全部敞开,但并不使人觉得冷,想必是屋内炉火烧得分外旺的缘故。
酒是上好的菊花酿,醇香扑鼻,佩玉浅酌一杯后便觉有些不胜酒力,但又难耐这美味的诱惑。
窗前的案上有一架古筝,邓禹走过去坐下,对佩玉微微一笑,开始抚琴。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雪花,零零落落,正衬着邓禹白衫,飘扬潇洒。琴声悠扬,又无比哀怨。佩玉听得有些痴醉。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男子,如此英俊潇洒,多才多艺;战场上英勇杀敌,生活里风情温柔,难怪那个自己会爱上他。
这样想着,自己的面颊又微微发烫。
裴语呀裴语,你这超级大花痴!来了古代后竟是见一个美男子就爱一个!她心里不由得嗤笑自己。
一曲终了,佩玉意犹未尽。
“请问侯爷此曲何名,由谁而作?”
“此曲乃鄙人拙作,名曰‘心机’。”
佩玉一口酒呛在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