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初长夜》钟长夜

6、柳暗花明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这里有吃有住，还有衣服穿，我每月那五钱银子通常会拿来买东西请大家吃。有时候请相熟的丫鬟吃，有时候请四婶和哑伯。哑伯是除了四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他因为是个哑巴，五十多岁了还没娶亲，无儿无女，对我像女儿一样地照顾。偶尔还拿出几块糖给我。虽然我以前吃过很多比这美味无数倍的糖果，但是这份心意和疼惜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却是什么也比不上的。
　　至于那个喜欢玩角色扮演的福老爷，有时遇见他也无非和其他丫鬟一起行礼，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有那个温柔得一江春水似的杜云峰，见了面也只是打个招呼，我很好奇他是不是真的看得出我的来历，可是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往往是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里。在这里吃好睡好，我开始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了。
　　冬天慢慢临近，很多花都进入休眠期，只有菊花和腊梅依然不屈不挠地对抗寒风。所以我每天都有大把时间闲逛。经常会逛着逛着就走进老爷的书房。说实在的，老爷的书房还真大，什么书都有，包罗万象。当然，《中庸》《大学》《资治通鉴》这些看了会便秘的书我是碰都不会碰的，有时看看诗词，有时看看医术，还有时看看《醒世恒言》《初刻拍案惊奇》这样的杂书。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封建社会，看书成了我最大的消遣。也幸好以前看多了香港的娱乐杂志，所以看繁体字不那么吃力，只不过清朝的书都是竖版的，从上到下看的，每天都点头点得很辛苦。

　　早上一睁眼就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下雪啦！
　　吃过午饭，照例溜进老爷的书房。一般这个时候老爷都在午睡，庄里识字的人又不多，所以此刻这间书房就真的是“我的地盘我作主”了。可能是因为最近比较冷的关系，窗前的软榻上多了一张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皮的褥子，长长的毛，看起来好舒服的样子。既然老爷没在，那我就先躺一下，走之前再弄回原来的样子就OK了。
　　今天书桌上好像多了两个本子……账册？哦对了，又快到月底了，要结算了。一时好奇，翻开其中一本，只见上面写道：“九月初十 上等银霜炭五十担 四百两”，又或者“某物若干银若干”诸如此类。只见出的多，入的少。虽说庄上人口简单，只有老爷一个主子，丫鬟仆妇各色人等加起来总共也不超过三十个人，但衣食住行再加上各人的俸银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还要施粥施药。今年大旱，收成也不好，各佃农地租减半，收入又少了许多。长此以往，就真的要像《红楼梦》里的贾府，“寅吃卯粮”了。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又关我什么事呢，我有的吃有的睡，有书看就可以了。拿什么养这些人是老爷要考虑的问题吧。放下账册，我倒向软榻。嗯……好软……好滑……好温暖……让我都有点想睡觉了……
　　我揉揉眼，继续看我的《水浒传》。那宋江也算是个深谋远虑的领导了，可惜遇见了一个糊涂皇帝。那个吴用溜得真快……为什么眼皮越来越重了……手也越来越没力……书掉下去了……等会儿再捡吧……
　　恍恍惚惚中，有人捡起地上的书，放在我枕边。又打开一旁的毯子帮我盖好，还细心地掖了掖被角。“妈你下班啦？”大脑完全被瞌睡虫占据的我含混不清地说。
　　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了。急急忙忙收好东西逃离现场。完全不记得睡着之后发生过什么。
　　刚吃完晚饭，管家遣人来说：“老爷叫你。”我心里一惊。难道我偷偷进出他的书房被发现了？那他会怎么惩罚我呢？千万不能赶我出去，我可不想睡大街。这种天气，在外面过一夜估计就变成卖女孩的小火柴了。哦不是，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进入偏厅，老爷正在优哉悠哉地喝茶，一副有机蔬菜的无公害模样。行过礼之后，老爷指指旁边的椅子说：“坐，我有事跟你商量。”
　　商量什么？不会是商量遣散费的问题吧？我心里嘀咕。
　　“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了。长夜，你识字是吧？”老爷问。
　　“是认识，不过笔画多的就要用蒙的了。”我有点尴尬。发明简体字的人真伟大，为后世子孙省了多少麻烦。
　　“会写吗？”老爷又问。
　　“呃……也只限于笔画简单的……”我的额头开始冒冷汗。要我写繁体字还要用毛笔，不如拿把刀把我砍了来得痛快。
　　“那，可看得懂账目？”这才是重点吧？还说“不拐弯抹角”？
　　“老爷恕罪，长夜只是一时好奇，并非有心偷看。”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作诚惶诚恐状。
　　老爷笑着摆摆手：“别紧张，我不是要追究，我是想问你，既然看了账册，那可有点什么想法没有？”
　　哦，原来是问这个。“既然老爷问了，那长夜就直说了，不是之处还请老爷担待。就账目看来，庄里竟是有些……入不敷出。开支大，入项又少，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坐吃山空了。”他是大BOSS，财务状况怎样，他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那按你的想法，怎样才是长久之计呢？”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这个小意思啦。
　　“所谓长久之计，无非是扩大财源，控制支出。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开源节流’。”
　　“好一个‘开源节流’！老头子果然没有看错你！明天起你就跟着管家和云峰学着管账，月钱涨至一两，也帮老爷把把关，争取让账房的银子越来越多！”
　　啊？这样就升职加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