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之劫》刹那芳颜

48、我以此身殉你的劫1

　　韩沉在三天之后准时回来，回来的时候，长夜宫上方已经是乌云密布，几乎遮住了天幕。
　　尊者们纷纷站在长夜宫的庭院里，仰头看着天空上方的乌云，原本会在傍晚时分变为灰色的天幕，如今却已经看不见宇宙中的星辰，所有的星辰纷纷被遮住，深邃的黑色和蓝色交织在一起，在天幕中缓缓流动，朝着西方流去。
　　所有的尊者们皆是面色沉沉，一脸忧虑，见韩沉回来，纷纷跪拜迎接。
　　“君父，您看，天边恶业集聚，似是要吞噬这天地，遮蔽整个宇宙……君父！”
　　无量尊者伸手指着远处的天边，韩沉没有抬起头，他只是点点头，绕过所有的尊者，朝着花园里面走去。
　　同往常一样穿着素白色衣衫的沈若渊正在花园里面弹着一把古琴，四周花团锦簇，沈若渊乌黑的长发没有束缚起来，只是披散在身后，从侧面看过去，能看见他白皙的面颊，下垂的眼帘，嫣红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
　　“陛下，君父回来了。”
　　立侍在沈若渊身侧的侍女轻声说，沈若渊点点头，停下了弹琴的双手，静静的按在琴弦上面，随后收回双手，放在自己的双腿上，似有所感一般，站起身来，侧过脸看着远处慢慢走近的父神。
　　所有的侍女纷纷退避，原本跟在韩沉身侧的两位小童也消失不见。
　　韩沉依旧穿着那日离开时的白衣，绣着金色龙纹的腰带束缚住他精瘦的腰身，玉冠在沉沉的暮色中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那双原本是银灰的眼睛，陡然变成了金色，有点点金光从那双眼中缓缓的倾泻而出，沈若渊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男人朝着自己慢慢走来，白色的衣衫压弯了沿路姹紫嫣红的花朵，一朵朵都在父神的衣衫折腰。
　　“相公，我……”
　　沈若渊还没有把话说完，韩沉便挥起手，一巴掌打在沈若渊的脸上，沈若渊捂着脸颊，这是有生以来，向来温柔顺从的韩沉第一次动手打他。
　　沈若渊转过脸蛋，难以置信的看着韩沉，那双属于父神的眼睛依旧冷冷的看着他，但是那双目中仍旧有淡淡的金光倾泻而出，看不清韩沉此刻的神情。
　　“你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打我？你从来没有这样过。”
　　沈若渊顿时红了眼眶，他今生没有哭过，没有为自己受过的任何苦难，折磨，掉过眼泪。饶是和韩沉分开的那十几年，被日夜不停地相思折磨的形如枯槁，每时每刻只如一具躯壳般痴痴等死，亦是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但是今日韩沉的一巴掌，沈若渊顿时便红了眼眶，似乎顷刻便要哭出来。
　　冷漠的父神此刻看着他，语气十分冷漠，“我到底是不是为了冥凤打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若渊咬着嘴唇，他不想和韩沉发生矛盾，他祈求一般，慢慢的踱步到韩沉面前，伸手想要往常哄着韩沉一样，抱着韩沉，“小沉，你听我说，我也不是非要这样，只是她、只是她让我离开这里，让我把你送给她……”
　　沈若渊刚要搂住韩沉，韩沉便一掌把他推开，沈若渊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后背撞在了花园里的白玉雕塑上去了。
　　强烈的恐慌从心底缓缓升起，沈若渊不管身上沾了多少枯木碎叶，他跪在地上，一边呕血一边用双膝爬到韩沉面前，乌黑的长发从地面上一路拖过来，沾了许多掉落的花瓣。
　　沈若渊不管嘴角的鲜血，只跪在地上，抱着韩沉的膝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小沉，你，你别不要我，你别，没有你，我怎么办……？！”
　　韩沉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声说，“无量尊者。”
　　无量尊者瞬间出现在韩沉的身侧，跪拜韩沉，“听从君父召唤。”
　　韩沉垂首看着跪在自己的面前的沈若渊，这人的嘴角还有鲜血在一滴滴的往下滴落，韩沉面无表情的下令：“母神沈若渊，霍乱冥界，诛杀上仙，恶业缠身，罚打神鞭一万，吊于长夜宫梧桐树下，立即执行。”
　　说完，韩沉的右手缓缓的盖在沈若渊的额头上，一缕红色的魂魄从沈若渊的头顶被抽出，韩沉缓缓把冥凤的魂魄收入手掌心。
　　无量的手抖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君父，冥凤殿下的魂体没有被毁，只要重塑肉身即可，君父，那打神鞭一万下，那……”
　　打神鞭威力无穷，只用在神族的身上，甚至不会用到仙的身上，只要一百下，一般神族的身上便已经是所有的骨血剥落，只剩白骨，会掉肉身，随后便是抽打魂魄，如同在地狱被烈火烹制，如同滚在刀山火海，那种疼痛，无法与语言来形容，甚至会留下生生世世的梦魇。
　　“神族稀少，自封神以来，所有神族的本源都被禁锢在封神榜中，大家各司其职，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天地崩坏，万物消亡……大道无形，生于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沈若渊作为母神，亦是逃不过天地规则，莫失莫忘，天道恒昌。”
　　韩沉低头看着沈若渊，沉声说，“拿下，行刑。”
　　无量抿了抿唇，最后和其他尊者起身，左右抓住了沈若渊的手臂，
　　把人带着往君父殿前的那颗梧桐树走去。
　　沈若渊没有在说话，没有挣扎便被两位尊者带走，这是自家夫君的命令，就算是今日要他去死，要他身陨道消，沈若渊亦能咬牙认了，这世间，他能反抗一切，毁灭一切，唯独没办法反对韩沉说的，每一个字。
　　沈若渊知道，他早就已经成为了这段姻缘的囚徒，他今生唯一的悸动和感情，已经化为铁笼，把他在韩沉面前没有用的自尊死死的困在里面，再也无药可救。
　　因为寻找自家姐姐已经快要急眼的昊天皇帝，在受到君父的召唤只有，即刻来到了长夜宫的大殿，来到大殿的时候，昊天皇帝才发现几乎所有的上仙都来了，君父坐在高高的大殿上面。
　　大家都安静的立侍在大殿的两侧，韩沉起身，走到神座的前面，看向昊天皇帝，“昊天，你可是在寻你的姐姐冥凤？”
　　昊天皇帝点点头，躬身道：“是的，君父，姐姐突然从天宫消失不见，昊天实在是担心，这几日确实在四处寻她。”
　　韩沉点点头，缓缓抬起手，红色的魂魄从韩沉的手中显现出来，韩沉捏了个诀，把那红色的魂魄送到昊天皇帝身侧，瞬间便重塑了肉身。
　　传说中，父神是天地规则的守护者，能化腐朽为神奇，就算是知道这个传说，众仙亦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饶是昊天皇帝也惊叹起来，无论在哪里，神迹如此令人震撼。
　　“君父，昊天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在这里？”
　　昊天上下打量自家的姐姐，冥凤的脑袋依靠着昊天的肩膀，哭泣起来。
　　韩沉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本君与魔界的魔君沈若渊，已经成亲多年，那日在天宫，与本君坐在一处的便是他，他便是这天道定下的母神。”
　　众仙顿时一阵抽气声，那沈若渊在三界的名声到底有多么差，现在随便翻开三界的历史书，上面对描述都逃不开“性孤僻、嗜血无德”这种描述，但是他确实天道既定的母神，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这真真是……天道无常！
　　大家顿时说不出话来，大殿内顿时死一般的沉默。
　　面对这样的母神，大家一时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但是不管心里面怎么想，那以往作恶多端的魔君已经是神族，且成为了母神，那么，以后定然是要好好尊敬他的，当做自己的母亲一般来尊重，来爱戴。
　　就在大家沉默的时候，与大家一起沉默的父神说出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
　　“冥凤真身被毁，是他所为，本君作为他的夫君，却没有管好他，是本君的错。”
　　昊天见到自家的姐姐已经恢复真身，便不想要自家的君父的清誉受损，想要说话去阻止君父在说下去，他爱姐姐，也疯狂的爱着自家的君父，如同爱自己的父亲一般，甚至比爱自己的父亲还要多!
　　“按照仙界条例，诛杀上仙，天神要打入凡间，受百世轮回折磨，直到诚心悔过，还清恶业，才能不在轮回中受苦。”
　　“天道在上，创世神在上，本君韩沉，沈若渊的夫君，愿意以此身殉他恶业，替他受百世轮回之苦。”
　　“君父，不要，不要！”
　　昊天几乎要哭出来，冥凤亦是泪眼摩挲，上仙们纷纷跪下，“轮回苦楚，请君父三思！”
　　韩沉闭上眼睛，霎时间，天空中一道金色的光芒远远的传来，大家纷纷亲眼看着那金光慢慢的笼罩在父神总是慈爱又冷清的面颊上，苍老的声音从宇宙中传来。
　　“殉道之神，轮回之门已开启……”
　　韩沉的人身在金色的光芒中缓缓消散，一条瘦长的白龙从长夜宫的大殿中一飞冲天，一声清啸般的龙吟声响彻天际，很快，那白龙便遁入了虚空之中。
　　正在被吊在梧桐树上的沈若渊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血肉了，只剩下一双眼珠还在眼眶里，他咬着牙，愣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只是这龙吟声从远处的天际传来，沈若渊惊恐的睁大眼睛，挣着着却发现下面所有的肉身已经被毁掉，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尊者还在行刑，韩观澜在一边嘤嘤嘤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问，“娘亲，娘亲，你不要死，娘亲……”
　　无量抱着韩观澜离开这里，不让他看挂在梧桐树上的那一具白骨，只是轻声说，“神子莫怕，这只是母神的试炼，过两日，无量便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娘亲。”
　　“真的吗？”韩观澜洗了洗鼻子，这才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无量。
　　“那父亲去哪儿了？观澜好想父亲。”
　　无量拉着韩观澜的手，“君父亦是……如此，君父很快便会回来了，在君父回来之前，你可要好好读书，学习，修炼，以后让他们为你骄傲。”
　　韩观澜点点头，一把抱着无量尊者，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遥远的宇宙，带着父亲和娘亲无限爱意降生的神子在心中无声的祈祷，“父亲，娘亲，你们，一定要好好地，观澜爱你们，很爱你们，谢谢你们给了我神魂，给了我这悸动的生命，给我，一个家。”
　　沈若渊受了这打神鞭的刑罚之后，在偏殿整整躺了十二日，才终于睁开眼睛。
　　韩观澜还在读书，守门的侍女们首先进门侍奉，扶着沈若渊起身，又给他后背加了两个垫子。沈若渊这才发现自己的肉身已经修补了起来，只是那痛彻心扉的感觉还是印在了沈若渊的魂魄上，让他永远不能忘记。
　　“母神。”
　　无量尊者进门，听侍女通报自家的母神已经醒来，便赶忙来到了偏殿，一进门便看见沈若渊好整以暇的坐在寝榻对面的茶几上，似乎是正在看着镜子看自己的面容。
　　无量尊者有些感慨的看着坐在那里的母神，他如此瘦弱，犹如寒风里瑟瑟颤抖的花枝一般，又如被霜雪覆盖的花朵，那么俊美，时常总是和君父沉默的待在一起，却在那日受刑的时候，生生没有惨叫出一声来。
　　以往那些受刑的神，开始没多久，便已经挨不住，惨叫起来。
　　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母神，却能一声不吭的承受这种血肉被生生剥落的痛楚，承受神魂被鞭笞的折磨，他竟是只看着自己的身躯一点点消亡，好似那不是自己的身躯一般，好似他根本没有感觉一般。
　　无量虽然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宛如玉树兰芝，实则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却还是忍不住感慨，他实在是一个真男人。
　　无量站在沈若渊的面前，伸手慢慢的扯下自己身上的衣衫，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身躯，身前的肌肉还刻意的跳了跳，“君父为了消除您的恶业，已经入了轮回，替您去承受百世白世轮回之苦，您一个人必定是相当孤独的，您看我怎么样？”
　　说完，无量尊者还举起自己壮硕的手臂，让沈若渊看看自己强壮的肱二头肌。
　　沈若渊猛地蹙眉，脸色黑的不能看。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是韩沉的男人，你怎么能背着你的君父勾引我。”
　　沈若渊当即祭出魂剑，似乎下一秒，只要无量再敢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或者是莫名其妙的发骚，沈若渊立马就会起身砍死他。
　　无量尊者立马笑了笑，“我们尊者为君父护法，本体是从君父的四方法阵幻化而来，天生便是不会动情的，母神莫要担心，无量只是考验您一下，看您对我们君父是不是真心的。”
　　无量尊者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但是话本上不是都是这么说的，如果考验一个人对两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地，通常会找另一个人来考验他一下。
　　沈若渊有些莫测的瞥了无量尊者一眼，缓缓地收回了魂剑，转头看向窗外白露山的暮霭冥冥，白露山常年烟雾缭绕，总是看不清里面的松林，沈若渊愣神一般，喃喃说，“我以为小沉不要我了，没想到他却为了我去受轮回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