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之劫》刹那芳颜

18、本性8

　　沈若渊站在元正殿前，伸手撩开手上的食盒，里面飘来淡淡清香，是碧玉枝清淡的香味。
　　碧玉枝生长于碧玉树上，是魔界特有的一种食材，也是魔界男女婚嫁之时的定情之物。
　　因为碧玉树百年才长成，新人成婚的时候，就会用碧玉枝来悬挂在门前，寓意百年好合，有时候也会用于烹调，明里暗里表明心迹。
　　沈若渊扯扯唇，扬起手想把这食盒就地粉碎，但是他转念想了想，觉得就这么扔了，似乎没办法给韩沉那小子一个教训，便倏而笑了笑，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跟他阴郁的性格一样，沈若渊走路很轻很轻，韩沉甚至怀疑沈若渊根本都没有再用脚走路，总是冷不丁的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殿下。”
　　已经闲散躺在床上看书的韩沉冷不丁见沈若渊来到了自己的床边，赶忙起身下了地给沈若渊跪了下来。
　　“属下参见殿下。”
　　沈若渊背着手看着韩沉低头跪拜，没有束起来的银白色的发丝散落了一身，韩沉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低下头的时候，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沈若渊无声暼了他后颈一眼，撩开朝服，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只手捏了捏脖子上血红色的朝珠。
　　沈若渊的脸孔正对着窗外灿烂的日光，他的鼻梁高挺，眼皮白而单薄，眼睛是通透的黑色，阴郁美颜，只是他从来没有过低俗的妩媚姿态，他只要安静的坐在那里，眉目间便是高傲和冰冷。
　　“小沉有几日没见到本殿了？”
　　韩沉顿了顿，“三日了。”
　　“应该说是三日四个时辰了。”
　　沈若渊沉吟了一会儿，抬起一条腿踩在韩沉的肩膀上，撩开袍子落在细长双腿的两边。
　　“这几日，在这元正殿有没有想本殿。”
　　似乎并不在意这样，被沈若渊的脚踩在左边的肩膀上的韩沉幽幽红了耳尖，只是点了点头。
　　沈若渊笑了笑，转头拿起韩沉放在枕边的书在眼前看了看。
　　“《明君录》……小沉，这本书本殿记得你从 17岁以后，便看过好几次了。”
　　韩沉突然间整个耳朵都红了，似乎比刚才问起他是否向沈若渊还要让他觉得羞耻。韩沉低低嗯了一声，“属下很喜欢看魔界历代明君的故事。”
　　“还有他们身边是什么模样的辅臣，是不是？”
　　沈若渊一眼看穿了他。
　　韩沉始终没有抬头，沈若渊放下踩在韩沉肩膀上的右脚，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韩沉便趴了过去，脑袋放在沈若渊的大腿上，沈若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韩沉的头发。
　　“小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趴在本殿的腿上。”
　　韩沉刚十来岁那会儿，就已经在皇宫的卫队里面任职了，他本身是人族，又时常惹怒沈若渊，被罚不能吃饭，所以有些营养不良，身材相比其他魔族，更显瘦小，他那个时候的小腿，将将比沈若渊的手臂要粗一些。
　　皇宫里的那些侍卫很多都痞里痞气的，韩沉知书达理，又沉默寡言，在外面自然没少被那些年长的侍卫欺负。
　　每次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韩沉心里又怕沈若渊发狂杀人，受了委屈也忍着不说，只是时常吃完晚膳后，红着眼睛趴在沈若渊的腿上。
　　或者沈若渊坐在案桌旁看书的时候，韩沉便凑过去趴在他的腿上。
　　沈若渊看书极其认真，不会分心，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他的额头和发丝，就像是抚摸一只小猫或者小狗一样，韩沉便已经有了莫大的心理安慰。
　　沈若渊确实从小欺负到他长大，但是在外人面前，他终归是护着自己的。
　　韩沉没有关于自己父母的记忆，沈若渊在漫长的，无依无靠，不知归处的日子里，给了他无尽的安慰——尽管这些安慰可能只是韩沉自己感受到的。
　　就因为这么一点，韩沉便也坚持到了现在，一直在他身边。
　　“好啦，乖小沉快起身，今天太子哥哥带了好吃的给你吃。”
　　韩沉跟着沈若渊来到外室，远远就飘来糕点的香味。
　　沈若渊对口腹之欲向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无论宫里的丫鬟每日送来多么好吃的膳食，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吃上几口，便放下筷子。而对于甜食，沈若渊更是嗤之以鼻，从开始不会碰一下的。
　　因为他不喜欢吃甜食，连带了韩沉也不可以吃甜的东西，以前韩沉七八岁那会儿，守门的丫鬟见韩沉嘴馋，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糕点，便背着沈若渊偷偷摸摸给韩沉捏了一块甜糕送到韩沉的嘴里，韩沉火急火燎的吃进了嘴里。
　　后来被沈若渊知道了，丫鬟被重罚自然是自不必说，韩沉也被沈若渊扯回元正殿里一顿对着屁股踢。
　　“你这没用的小畜生，你是堂堂太子门生，竟然这般沉迷口腹之欲，你韩沉在走廊上贪吃丫鬟送到你嘴里的一块糕点，这要是传出去，本殿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说完，沈若渊便按着韩沉的脑袋在荷花池里逼着他漱口，知道韩沉心肝肺都吐了出来，沈若渊才罢手。
　　自那以后，韩沉是一口甜点都不敢贪吃，好处是，韩沉阴差阳错的比身边所有人都生了一口洁白的好牙齿。
　　“殿下，您是指您带了糕点给属下吃吗？”
　　韩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银灰色的眸子不经意抬起来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茫然。
　　“快过来吧。”
　　沈若渊已然坐到了殿内的桌子边上，指了指眼前的食盒。
　　韩沉赶忙起身，坐在了沈若渊的对面。
　　两人都还没有用膳，沈若渊饿不饿韩沉是向来看不出的，沈若渊法术登峰造极，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有段时间，沈若渊向沈珣告假去青峰山的行宫闭关钻研法术，韩沉亲眼见着他整整半个月没有吃东西，每日却是越发清朗飘逸，仿佛传说里面的神仙一般。
　　“打开看看，你肯定爱吃。”
　　沈若渊起身走到韩沉的身后，韩沉见沈若渊起身，赶忙也跟着起身。
　　“坐好。”
　　沈若渊压着韩沉坐了下来，不让他起身，低下头，在韩沉的额头轻轻吻了吻。
　　韩沉似乎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头顶往下走遍了全身，直到他的心口汇聚起来。
　　“小乖，哥哥给你扎头发，好不好。”
　　沈若渊在韩沉的耳边轻声说，随手去镜子前扯了一根头绳，把韩沉的长发扎起来，随意的放在身后。
　　韩沉沉默得点了点头，打开了食盒。
　　自从夜里和沈若渊睡到了一处，沈若渊不生气的时候，时常对韩沉很温柔，纵使是受了沈若渊这么多年折磨，韩沉也总在沈若渊温柔的时候，念着他的好。
　　沈若渊似乎在心里清楚，韩沉终究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好吃么？”
　　沈若渊没有要韩沉动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花茶，端在手里，掀开杯盖，轻轻吹了吹，漆黑的眼睛却看向了韩沉。
　　韩沉见这糕点绿翡翠一般的通透，有一股甜腻腻的香味，仿佛他现在的心情一般，他心里十分喜欢，连好看的眉眼也温和了几分。
　　沈若渊不动声色，轻轻抿了一口茶，随后放了下来，见韩沉拘谨不敢动作，捏了一块糕点再自己的手尖，送到韩沉的嘴边。
　　多少年没有吃过甜食了，韩沉早就已经没了小时候那种特别嘴馋的感觉，只是如今沈若渊给他捏到自己的嘴边，韩在这沈若渊为所欲为的诡异环境中，倒也突然心动起来。
　　他张开嘴吃到嘴里，沈若渊在他的舌尖点了几下，才拿开手。
　　“好吃么。”
　　沈若渊这么说着，语气很平缓，指尖却不耐烦的在桌面上点了点。
　　“殿下送的都好吃。”
　　“哦？”沈若渊挑眉，推了一盏茶到韩沉的跟前，示意他喝下去，别噎着。
　　韩沉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还没有咽下去，便听见沈若渊轻飘飘的说，“这是沈婉莹刚才送来的。”
　　“咳咳……!”
　　听见沈婉莹的名字，韩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止不住咳了起来。
　　沈若渊等他恢复了心气，又问他，“好吃么。”
　　韩表情严肃，义正言辞的推开了年前的点心，蹙眉道:“若不是殿下让属下吃，属下断然不会吃这难吃的东西。”
　　沈若渊见韩沉老神在在的哄自己开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韩沉大抵第一次这样，也是第一次见沈若渊笑的这么开心，又是忍不住红了脸。
　　“……小傻瓜，本殿没有你该怎么办？”
　　沈若渊趁着韩沉愣神的时候，猛的向前抓住韩沉的头发，两人隔着桌子吻在一起。
　　“小乖，抱我。”
　　韩沉点点头，抱着沈若渊往寝殿内走去，因为沈若渊还抱着韩沉的脑袋贴着他的嘴唇，韩沉差点被桌子碰到摔倒。
　　……
　　“殿下，您在里面吗，殿下？”
　　大殿的一位文官找来的时候，两人躺在宽敞的寝榻上，正在歇息，沈若渊正躺在韩沉温暖的怀抱里，韩沉拉着被子把沈若渊盖好，不叫他受了凉。
　　店内香气氤氲，外面正是阴郁的天空，室内自然是说不出的缱绻旖旎。
　　沈若渊蹙眉，张了张嘴，“进来。”
　　重重叠叠好几层帐幔，沈若渊不情不愿的起身，韩沉先是下了床给沈若渊绑好长袜，套上靴子，然后再站在边上给沈若渊穿朝服。
　　那文官虽然是一位男子，却取了个女名叫朱有莲，是今年新晋的能人，向来敢于直谏，是这一朝出了名的谏臣，就算是沈珣在的时候，也常常拿他无可奈何。
　　这文官自己每天日日夜夜想着政务也就算了，沈珣在的时候，他拉着沈珣下水，如今沈若渊做太子监国，他更是在每日的任职期间，对沈若渊是极尽所能的劝谏。
　　无非就那几点:不要沉迷女色、莫要荒废朝政、不可疏于礼节。
　　沈若渊一听是他的声音，顿觉头大。
　　沈若渊监国之后，深深认识到，这三界里最可怕的，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而是这种处处都有道德标榜，完全没有弱点可寻的好人。
　　“殿下。”
　　沈若渊神思一动，朱有莲一向迅疾如风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帐幔外面。
　　“朱爱卿这般急切的寻本宫，甚至不惜差点闯进本宫的寝殿，不知所为何事。”
　　沈若渊张开手，韩沉已经为他穿好了衣服。
　　他挥挥手，示意韩沉不要出来，自己也撩开帐幔，慢条斯理走了出去。
　　“殿下！”
　　朱有莲猛的跪了下来，一进寝殿内，若有若无的暧昧气味和皇宫的香薰交织在一起，朝他扑面而来。
　　他强忍着一腔悲愤，一字一句的对沈若渊诉说，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如今陛下身体抱恙，北疆边境妖族叛乱，太子您更应该担负起建设我们魔族的责任，您怎么可以枉顾朝政，中午没有留在大殿内批改奏折，而，而回到太子殿没，白日宣……”
　　最后一个字朱有莲忍着没说出口，却活生生憋红了一张脸，只侧过脸，六一半给沈若渊看。
　　沈若渊被他说的心烦，他斜目看了身后的帐幔一眼，知道韩沉正在后面听着，那家伙一心以魔族为重，心里必然会责怪自己美色误国，指不准出什么幺蛾子。
　　怪只怪这朱有莲是魔族有名的谏臣，自己自然是动不了他的。
　　沈若渊捏了捏自己的朝珠，来回走动了一圈。
　　就在朱有莲忍不住要张嘴说话的时候，沈若渊上前拍了拍朱有莲的肩膀。
　　“爱卿，没有的事，别乱想了，啊，本殿不过是觉得精神困顿，回来休息片刻，我们一会儿大殿见，关于妖族叛乱的事情，本宫还有一些想法要与爱卿讨论呢。”
　　“可是，殿下……”
　　朱有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沈若渊好声好气送了出去。
　　沈若渊关上门，转身回到寝殿内，果然见韩沉神色怅然的坐在床边，翻看那本《明君局》。
　　“小沉。”
　　沈若渊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沦落到安慰韩沉来，心里懊恼的想着嘴巴上已经开始说出安慰他的话来，手掌已然在神思还在懊恼的时候，不知不觉抚上了韩沉瘦削的脊背。
　　“朱有莲那个人脑子有问题，他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啊？”
　　韩沉抬起头，“殿下，属下是不是正在耽误殿下成为一代明君，我们这样真的对吗？”
　　沈若渊搂着韩沉在怀里，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头上。
　　“别乱想，这些当官的脑子都有点不正常。如果不是小沉，本殿现在就已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了，哪有机会做什么明君。”
　　韩沉沉默的点点头，不一会儿又抬起头看了看沈若渊狷丽的脸孔，最后把脑袋埋在了沈若渊的怀抱里。
　　“该死的，做皇帝真的是太累了。”沈若渊念叨，“……不如远走高飞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