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可曾》澄江水

1、第 1 章

　　“少爷，您该醒了，老爷还在等着呢。”
　　“少爷……”
　　宁决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旁他的小厮正站在床边，手上还捧着他写好要交给爹看的字帖。
　　见他终于醒了，小厮也大了些声音，“少爷，老爷听您说写了字帖，正等着要看呢，您可快点起身吧。”
　　如今正是寒冬，被子外头仿佛传来阵阵凉风，宁决贪暖惯了，即便房里正燃着炭，温度正是适宜，他也不想离了被窝。
　　宁决小时伤了身子，体质本就不好，暑热不耐，冬日里，更是不裹上几层大袄他也是不敢出门，必得包的和个粽子似的。
　　窝在被子里想了一会，宁决还是下不定决心起身，吩咐道：“你就和我爹说天气太冷，雪道难行，我这次先不去了。”
　　说完他便扯过被子，盖住了头，意即不想再多说了，小厮还想劝，一个“可”字出来，宁决又道：“好冷，萧全你出门记得把门关紧喽，是不是炭没填够？”
　　萧全无可奈何的看了一会，捧着字帖去瞧炭炉，里头的炭都烧着红通通，却一点烟都没有，正是上好的银丝炭。
　　拿丝帛包好少爷写的字帖，萧全关好门，小步赶去安国公的院子。
　　如今正是严冬，京城隔几日便下一场大雪，大雪深深，寒气逼人。
　　这几日天气放晴，外头也没那么难耐，几个丫鬟前几天在外头还堆起冰人，有鸟有人的，宁决看到了心里也痒痒，想试试，不想刚赤手摸了一会雪，两只手便红了一大块，还连打了几个喷嚏。
　　安国公知道也大怒了一场，几个堆冰人的丫鬟差点没了命，幸而宁决抱着安国公安抚了一会，才让几个丫鬟留了性命，事后宁决还赏了些银子，贴补被安国公罚下的月例，不至于几个丫鬟活不下去。
　　加之平日里宁决待下人也仁善，是以府里的不管是家仆或是护卫，多尊敬宁决，反而对安国公，惧多于敬。安国公驰骋沙场多年，如今虽已卸任，但积威已久，寻常人见了他没有不怕的。

　　萧全送了字帖给安国公，便回了清院，路上看到那日堆起的雪人，正立在路旁，上头还有宁决用宝石嵌上的五官，那些宝石要放当铺里，一颗怎地都能卖个几十两银子，倒是没有贪心之人拿走。
　　想着到时提醒少爷一声，取便是，萧全也没有多想，踩着来时的路回了清院。
　　宁决窝在被褥里，却也睡不着了，被人叫醒后，睡意便和青春一样，拉都拉不回来，他在被褥里翻来覆去，外头漏进来的凉风倒吹的他感觉一阵舒服。大概是热昏头了。
　　宁决心想，便把向着墙边的一只脚从被褥里伸了出来。
　　这时萧全刚好送完了字帖回来，见宁决没有继续睡觉，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说着帮宁决盖住了伸出来的一只脚，“少爷您被褥要盖紧，虽说屋里燃了炭火，但您身子弱，可受不得一点凉”
　　宁决刚感觉到片刻凉意，又一下子被浇灭了。
　　“萧全你真是周到。”
　　“谢谢少爷夸奖，这都是身为您的手下该做的。”

　　午间宁决才到了膳厅用膳，安国公被几个门徒拉去喝酒，只有他一个人吃，宁决冬天都没什么胃口，没吃几样，便都赏了下人分了。
　　用完膳，萧全问要不要回房，写字帖，或是数九歌。
　　夏日里宁决偶尔还能踢踢蹴鞠，如今倒只能写写字了。
　　宁决喝了一口热茶，有些无趣道：“没有什么别的消遣了？”
　　萧全当然知道自家少爷整日待在房里，早就腻了，但宁决体弱，又不喜欢吟诗作对，喝不得酒，骑不得马，弈棋也是个门外汉，唯一会玩玩的，就是小儿才玩的五子棋，连安国公都不和他玩，而宁决又知道和萧全玩，他又要故意放水，实在没趣，也不找他玩了。
　　而除了这些，萧全也想不出这大雪天，能有什么别的消遣。
　　少爷是双儿，迟早也是要嫁人的，虽说以国公府的权势，国公又只有少爷一个孩子，未来也定是招个可拿捏的上门女婿。
　　少爷刺绣缝补的水平也是有的，只不过最多绣个香包。
　　“少爷，小的想不出。”
　　和往常一般回了清院，宁决刚进门，就听到外头小厮传道：“少爷，老爷回来了。”
　　安国公身形高大伟岸，气度不凡，即便五十多岁了，仍和年轻人一样，双眼炯炯有神，宁决看到穿着一身大袄的安国公走进院子，小步跑过去，抱住了他。
　　“爹。”宁决脸上还洋溢着一个大大的笑容。
　　安国公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汉子，宁决倒是都认识，都是他爹以前的学生，一个叫连易，一个叫冯倾。
　　有外人在，宁决也不意思扒着他爹不放，赶忙松开了，“爹，你们有事忙？”
　　安国公见到宁决脸红害羞，轻笑两声，“决儿午前不是给爹看过字帖，爹看过后，给文轻和庆朝都看过了，他们都说你有唐人风范呢，这不就把他们带来了。”
　　“爹你嘲笑我，就算了，怎么还给别人瞧我的字，家丑不可外扬。”宁决抱怨道，“我不过练了十三年，怎么比得上你们。”
　　“世子谦虚了”后头两人回道。
　　安国公显然也不是特地回来逗宁决的，只是过来看上一眼，寒冬里，也不好一直立在外头，他便吩咐萧全带宁决回房了，自个和两个门徒，去了他的院子。
　　萧全迎着世子回了房，屋里的银丝炭正燃的旺，他又用漏爪，轻轻翻了翻，后又给宁决倒了一杯热茶，给他清清寒意。
　　喝下一杯热茶，肚子舒服不少，宁决轻轻靠在塌上，神情有些难以捉摸，萧全以为他是觉得无趣，便想要想些乐子。
　　写字刺绣，少爷定都没有兴头，这几日他看了些闲书，里头有不少有趣的字谜，说给少爷听听，也许他兴致会好上不少，萧全想。
　　不过还没等萧全说出口，宁决先问了。
　　“萧全，你说爹带了他的门徒过来，会不会是要考虑我的婚事了？”
　　萧全听了这话，脑子一下子还没有从想好的字谜转过弯来，张着嘴支支吾吾，“啊？”紧接着过了半拍，他又否认道：“老爷一定是以少爷您的想法为准的。”
　　“少爷您才十四岁，才刚到成婚的年纪，老爷肯定也想多留您几年，不会这么早商量婚事的。”
　　“我也这么想”，宁决道，“只是我心里惶惶，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那大概是午间吃的焖鸡憋了肚子，萧全这就给少爷做些酸梅汤解解油腻。”
　　说毕，萧全便出门去做酸梅汤了。
　　宁决午膳都没怎么吃油腻的。
　　心里是一股郁气总是出不来，让他心思也沉静不下来，方才父亲的门徒过来，他这种感觉，就更浓烈了。
　　有种冥冥的预感告诉他，这两年他可能就要定亲了。至于未来的夫婿会是如何模样的人，他倒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爹说会给他招一个上门女婿，但是以安国公府的势力，恐怕几方势力都想拉拢他们，若是他嫁到哪家去，哪家便相当于有了国公府背后庞大的势力。
　　这些都是宁决自己清楚的，只是有时他不愿意去想，一来他想了也没有用，徒增烦恼，二来他爹沉淫官场几十年，想的总是比他要深的。

　　宁决想了想，重新把被他丢了有些日子的针线找了出来，“既然离出嫁不远了，他也是希望能给自己未来的夫君做些东西的。”
　　萧全拎着食盒回到清院，轻轻扣了扣门把。怕打扰了宁决，若是他休息，这梅子汤便给下人用了，再重新做。
　　宁决正缝制一个兔子图案的香囊，听到声音，叫了萧全进来。
　　“少爷，您要先喝梅子汤吗？”
　　萧全见宁决正专心，走到桌边，从食盒里端出两个汤碗，还有几碟点心，都是配着茶汤用的酥饼。
　　手里的香囊眼看快缝好了，宁决摇摇头，“我的白兔快缝好了，先放着吧。”
　　“是”萧全道，“少爷您记着不要放凉了，老爷方才遣了人让小的去一趟，萧全去去就回来。”
　　“去吧去吧”
　　宁决的精力都聚集在手里的香囊上，点点头，又继续缝兔子最后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