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世界》雪世

2、影子世界2

　　5.

　　老人看看三个小孩，他们听得入了迷。或许有些话，他们听不懂，但他们还睁着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再次叹了口气。

　　“那个人好像有过一段非常痛苦的过去，所以他非常恨这个城市，总是说那些街道上有他痛苦的回忆。所以他就用那台‘时光切割机’拍下照片，把街道变成影子世界。
　　“想要恢复正常，只有找到那张‘影洞’的照片烧掉。
　　“再后来，只要有他看不惯的人和事，他就要拍。只要相机在他身上，他就可以在两个世界穿行无阻，所以就算有人发现是他做的，也抓不到他。
　　“我不敢去和他说话，不敢让他带我出去，更不敢去指责他的做法……我什么都不敢，只能躲在一边。后来，食物吃光了，我靠在‘影洞’的边界，看着外面的世界，想，我就要被饿死在这里了。
　　“后来我就晕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有人在‘影洞’边发现了饿晕的我，把我送到医院去。我猜想，从‘影洞’出来的唯一方法，就是失去意识。
　　“可是我不敢对人说在‘影洞’中发生的事。我害怕那个黑衣人会知道，会找到我。直到……我长大成人。”

　　6.

　　“有一天傍晚，我和我的未婚妻在街上走。我们快要结婚了，非常，非常幸福。
　　“可是我突然间在人群中看到了黑衣人。我看到他在盯着我和我未婚妻，用一种非常恶毒的眼神。
　　“我打了一个哆嗦，拉着我的未婚妻就跑。他就在我们后面，不跑，只迈着大步。他的步子非常大。我的未婚妻很疑惑，我却没有时间跟她解释。我不停跑，不停回头，不停发抖，看到他慢慢举起相机。我快要绝望了，我的未婚妻却尖叫起来。
　　“原来我们不知不觉间，到了一个‘影洞’的铁链边。我回头看了一眼拿着相机的黑衣人，一咬牙，拉着未婚妻，逃进了‘影洞’……
　　“黑衣人没有追进来，也没有再拍照，虽然他看不到‘影洞’中的我们，却咧开嘴，嘿嘿笑着走了，可能以为我们必死无疑吧。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个机器是不能对‘影洞’拍照的。那个机器来自黑洞，如果用它再拍一次‘影洞’，那么‘影洞’中会瞬间产生一个黑洞，把相机吸进去。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黑洞，也许只带走相机，也许把黑衣人一起吸进去，也许带走更多。也许，所有的‘影洞’，都会随着机器的消失而恢复正常。
　　“在‘影洞’里，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我的未婚妻。她是个坚强和正直的女人，她说，等我们出去了，就把这一切公之于众。我却是个懦弱的人，我怕那个神出鬼没的黑衣人会毁掉我们的生活。她不断劝我，鼓励我，终于我们决定，等出去了就报警，结束这个‘影子时代’。
　　“我打晕了我的未婚妻，把她推了出去。可是当我想要打晕自己的时候，却总是失败。后来，她就每天到她出去的那个边界给我送饭，告诉我外面的情况。她报警了，警察刚开始不相信；她只好去寻求专家帮助，最后终于一切都准备好，警察也查出了那个黑衣人的住所，一切就要结束了。
　　“那天傍晚的夕阳很美，她来到‘影洞’门口给我送饭。她说今晚警察就会烧掉黑衣人住的那座小楼，那样所有的照片都会一起被烧毁；黑衣人会被抓起来；明天大家都能出来了，‘影子世界’要消失了，‘影子时代’要结束了，大家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我们过些天就结婚吧。那天她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7.

　　“可是晚上，当我听到枪声，看到负伤的黑衣人跌跌撞撞跑进‘影洞’的时候，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影洞’不一会儿果然成功地冒出一阵烟雾，那些静止的人们眼睛里开始焕发出光彩。他们又开始走路，奔跑，吃喝，说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些茫然的人，也一定只是在奇怪为什么突然天黑了吧。
　　“一些人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围拢过去，追随而来的警察吹着刺耳的哨声疏散开人群，抓住了黑衣人。但他明显已经不行了，奇怪的是嘴角还带着奇怪的弧度，不知道是恨意还是笑意，一直盯着手中的相机，狠狠一按，然后倒在了地上。我拨开人群，一步一步走过去，警察捡起了相机，吃惊地看着。
　　“我一把夺了过来，看到拍的模糊的画面上，是那座‘燃烧的阁楼’，有一个躲在一边的人惊讶地回头，那是我的未婚妻……”

　　将近正午了，阳光正耀眼，老人的眼中却是灰扑扑的。

　　“相机里的所有照片都被洗出来烧掉了，唯独这最后一张无法洗出来。黑衣人临死前设置了机器，再也无法制造‘影洞’了。这个‘燃烧的阁楼’，是这个机器最后的归路。
　　“我数次带着相机进入这个‘影洞’，可是没有办法解救她。我曾经想过用它拍下这个‘影洞’，又怕会形成黑洞。我不怕连同相机一起被吸走，我担心的是它会一同带走她……
　　“后来，我就不再进去了，我无法面对那个静止的她……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办法结束，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出去，为什么我那么懦弱。
　　“内疚一直在折磨着我，我只好对自己说，她依然在那个影子的世界活着，只是时间静止了。说不定很多年以后，‘影洞’消失了，她就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但是并没有眼泪。当人老了，泪水就越来越少了。

　　8.

　　那天傍晚的夕阳很美，就像很多年前那天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有消防车的声音响起，一声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心。然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失火地点竟然是那“静止燃烧”多年的阁楼！

　　火焰被及时扑灭了，人群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在不断地寻找着，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这条变化很大的街上，能回应她的，只有那把摇摇晃晃的老摇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