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馨香贝贝

17、心结（二）

　　“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过几天就可以转到单人病房去疗养了。”许大夫轻轻的摘下口罩，用很沉静的目光对着洺飞，语言很简单。

　　洺飞只是默默的点点头，就在他伸手开门想去看看洺晟的时候，许大夫叫住了他。

　　“伤口。。我们已经处理过了，伤在那里，对他来说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你们做家属的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关心他的身体何时康复，而是。。。。”顿了顿，许大夫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当他看见洺晟被推进来的时候，心底也有些惊讶。白色的床单已经被染红，帅气苍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生气。在急救时，他知道病人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虽然还有一些意识，但是似乎，病人自己已经放弃了生存的希望。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好像并不在乎，就好像是一个路人，一个好心救回病人的路人，但是许大夫能看出来。他现在的脆弱，不是一滴眼泪能解释的。一条幽深的小路，只有他自己，知道通往何方。

　　“我知道。。”浑浊的音律，已没有了刚才的潦凛，透出的是淡淡的嘶哑。

　　推开急救室的门，里面还泛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微风轻轻抖动床单扬起波浪似的轻浮。一切，都太安静。

　　少年紧紧的闭着曾经充满温柔忧郁的眼眸，嘴唇已经和苍白的肌肤混为一色，斜斜的夕阳透过窗户，还是能映射出他脸括英挺的线条，看起来还是那么高贵。

　　站在原地，他始终无法踏出一步，他好想让时间就此静止，因为他怕，他怕下一秒，他就会像一阵风，静静的飘走。

　　躺在那里的，是他的弟弟。是他的弟弟吗？是他曾经发誓要保护的人吗？是曾经在他身边乖巧的像个小鹿一样的弟弟吗？他好想回答不是，他宁愿放弃一切，也不愿意承认这是真的。

　　妈妈走的前天晚上，她紧紧的抱着他，让他答应她，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们，不能让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他答应了。那个时候，对他来说，照顾弟弟是他的责任。

　　曾经，时间给了他机会，让他知道，为他们披荆斩棘，不单单是一种责任，而是一种感情，看着他们笑，会感到幸福，那种幸福，只有他们能给。是一种爱，是一种浓浓的，溶于血液里的爱。是一种，只有兄弟之间才能体会的爱。

　　现在，时间又狠狠的剥夺了他好不容易认识到的美好。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他能看到洺晟小时候扑闪着大眼睛对一切都有好奇心的样子，他能看到洺晟坐在书桌前用功读书的样子，他能看到洺晟担心的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的样子，他能看到洺晟站在洺志身前为他‘洗脱罪名’的样子。

　　但是，他不能看到洺晟现在如一盏昏黄的烛灯，光芒微弱的样子。

　　洺晟，你是如此贴心，现在，你依然不能放弃。我是你哥哥。我这样命令你。。。

　　柔和飘逸的白色床单，总是能够很好的映衬他的脸色，已经三天了，难道仅仅因为失血过多么？‘病人自己，已经放弃了生存的希望。’这句话，洺飞一直没有忘。

　　放弃生存希望，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去了解。现在，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心就如刀割般疼痛。

　　他把云氏潦给洺忆去干，自己则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洺晟的身边，他不愿错过他现在的每一个细节。曾经，他错过他的太多了。

　　回忆起他小时候的种种，不由的也会勾起自己的嘴角，小晟也是一个如此可爱的孩子，为何自己当初，要忽略他呢？

　　正在回忆的时候，手机铃不适时的想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按下绿色的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却没有说话。

　　“大少爷，”是媛姐。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四少爷这边，情况不太好。”

　　洺飞拧下眉头，闭上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手指按上了太阳穴：“怎么了又。”

　　“他要不就是大吵大闹，要不就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半天不出来，家里的酒，已经被他喝的差不多了。。。”媛姐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

　　“什么！喝酒！”洺飞大惊。“他本来胃就不好你们怎么不拦着啊！”

　　“我们拦不住啊！他也不吃东西，喝完酒就吐，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媛姐越说越急，因为远处好像传来摔盘砸碗的声音。“大少爷，我看，您要不要让他到医院去看看三少爷，要不这样下去。。。喂！喂！”还没说完，对方的电话已经挂了。

　　本来是想把他关在家里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但没想到他的反映会这么大。自己现在顾上这个却顾不上那个，嘱咐护士好好照顾洺晟，一有情况马上联系他之后，拿起衣服匆匆忙忙的走了。也许这是老天在故意惩罚他。

　　虽然自己打算一直守在洺晟身边直到他醒来，可是，却不能对另一个不管不顾。

　　‘家里的酒，已经被他喝的差不多了。。。’这句话一想起来，他就感到后怕。洺志从小胃就不好，常常闹胃病，喝酒的事更是少之又少，有的时候会因为跟别人赌气喝一点，但是每次都会被他狠狠的教训一顿。

　　“吱——”汽车停在了云宅门口，洺飞下车，看着眼前两米多高的铁门，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做的很失败。

　　衣摆随着主人焦急的步伐而随风飘扬，推开玄关的门，并没有预期的‘惊天动地’，而是静的吓人，环顾四周，还是原来的样子。上了楼，才看见媛姐蹲在洺志房间的门口，在清理一些碗碟碎片，还有随地散落的一些食物，那些都是小志原来很爱吃的东西。

　　一看就知道他把送来的饭菜一点不剩的全扔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媛姐抬头看去：“啊！大少爷！”她慌忙站起身“您可回来了！”

　　洺飞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志紧闭的房门：“在里面？”

　　“是。他把饭菜扔出来以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伸手转了转门闩，果然是锁着的。他没有踹门，而是掏出兜里的备用钥匙。

　　房间里果然是狼藉一片，无论是软的还是硬的，能砸的砸，能撕的撕，除了一张床勉强能看，其他的，不管曾经多么贵重，现在也只能沦落到‘垃圾’二字。

　　撇过头去，他看见了蜷坐在墙角的小志。曾经阳光活泼的气质已经变得阴霾，头发像枯草般腾乱，没有了原来的光泽。上身的一件衬衫，衣领处已经抓扯的不成样子，白皙的左肩大刺刺的展露无疑。酒瓶子无规则的倒落在脚边，还带着浓重的味道。

　　像一种滔天的巨浪冲撞着洺飞的心头，一下，一下，再一下。。。他甚至有些无法站立，右脚向后撤了一小步，才保持住了平衡。

　　感受到来人的气息，小志抬头，涣散的目光一点点的聚焦，直到恢复意识，连扑带爬的跌到那人的怀里，止不住的嚎啕大哭。颤抖，哭泣，哽咽，他哭的浑天黑地，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使劲的扯着那人的衣角，他的怀里，还有熟悉的古龙香水的味道。那种他很喜欢的味道。

　　哭了好久，他才抬起头，拼命的摇晃洺飞的肩膀，虽然他现在的力气已经小到连一株小草都拔不起来，但他还是很费力地在摇晃：

　　“哥！我求求你。。让我见见三哥。。。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让我见他！我要去看他！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喊道最后，小志也没了力气，趴在洺飞的肩头不停的喘气，一丝丝的晶莹还是从眼角溢出，打湿了洺飞的上衣，轻轻抚上他的脊背，棱角明显的脊椎骨，感觉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直到怀里的人儿顺过了气，洺飞才叹口气对门外喊道：“媛姐，拿点点心来。”

　　无论有多大的怒火，任谁都不会发泄在眼前这个显得纤瘦颓废的少年身上。现在，□□的惩罚只能给他带来伤害。

　　“小志，吃点东西，好不好？”接过媛姐送来的小点心，洺飞捏起一块送到洺志的嘴边。靠在大哥的怀里，他却没有享受这片刻的温馨，而是抬起眼睑，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是那句话：“我要去看三哥。”

　　洺飞拧下眉头，语气轻柔却不容抗拒：“先吃东西。”

　　想拒绝，但还是没说出口，就着大哥的手，费力地咽下了点心。这才有了一点力气。不过胃里那翻江倒海的疼痛，他始终没有在大哥面前表现出来，他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担心了。因为他想让大哥现在所有的关心与安慰，都给洺晟。自己曾经夺走他的太多了。

　　看着他乖乖吃下了食物，洺飞拍拍他的肩膀，半拖半抱的把他带出了房间。看到他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若再不让他俩见面，那他失去的可能不会是洺晟而是洺志了。

　　车刚开到医院，小志听到大哥说出402病房这几个字，刺溜一下就冲了出去，顺着楼梯爬上四楼，忍住胃里一浪高过一浪的疼痛，跌跌撞撞的寻找病房。连续几天没吃东西，喝酒，胃痛。这么一折腾，他感觉自己快虚脱了。

　　扒住门框，低头使劲喘了几口粗气，缓了缓，他才有力气有勇气抬起头。。。就像当初洺飞第一眼看到洺晟一样，他就这么站在门口，始终没敢迈出一步。。。

　　半晌，洺飞赶到病房，脚步停驻在了门前。

　　两名面色苍白的少年，有着一样的面孔。

　　只是一个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眸。另一个跪在地上，把自己的头深深的埋在了那人的颈窝。颤抖。

　　沉静的，凄凉的，像一幅画。一幅没有色彩的画。

　　躺在那里的，叫云洺晟。跪在地上的，是云洺志。

　　他们在同一天出生，哥哥比弟弟只早出生几分钟。

　　从小，他们过着一样的生活，有着一样的家庭。

　　他们有着相同的外表，不一样的性格。

　　他们曾经一起欢笑，玩耍。弟弟总是喜欢抢哥哥的玩具。

　　后来，他们长大了，进了同一所学校，排名，哥哥第一，弟弟倒数。

　　他们都是那么抢眼，不光是有着不俗的外表，更是有着不俗的气质。

　　哥哥柔情淡漠，弟弟活泼开朗。

　　作为哥哥，他总是能尽到他的责任。但是弟弟，似乎一直不是很领情。

　　直到现在。。。。。

　　洺志一直在颤抖，上身趴在洺晟身上，头埋在他的颈窝，哽咽，哭泣，最后，是嚎啕。他伸出自己的手，狠狠的抱住他，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回过去，他宁愿被玷污的是自己。

　　好脆弱，现在的小志，真的好脆弱。泪，是他脆弱的痕迹。

　　他好想大叫，却没有力气，他好想看看三哥，视线却一直被模糊着。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孩子，他只会用哭来表示深深的悔恨与自责。

　　他拼命的抽泣，胸口不停的起起伏伏，顿住时，他感到有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头。如此熟悉的感觉，他还记得，小时候怕打雷，便悄悄的爬在三哥的床上，也是这只手，轻轻的把他的头按在怀里，嘴里不停地说不怕不怕。

　　“哥！！！”小志大声嚎叫，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只能喊出了一个字。随后便是更加大声的哽咽。

　　洺晟虚弱的睁开眼睛，很快又闭上了，只是那只手始终没有离开，一直在轻轻的拍抚小志。就像小时候一样，直到他不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