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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Chapter 76 ...

  •   包鹏掉头往回跑,白澈缓过劲来想叫他,却没来得及唤住,眼睁睁看他撕裂光晕,跳出两个世界的裂隙,一路挤开逆行的人,发疯似的冲了过去。那一瞬间,白澈甚至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或许,或许当时当地,并非他们穿越的那一天。
      老太太被推进急救室,包鹏竭力克制情绪,但仍抑不住混身颤抖。他走到门前,脑袋空空:“妈,姥姥她……”

      “中风。”
      包夫人无力地揉了揉他的头。

      “为什么会这样?”包鹏像所有小朋友一样,似懂非懂,忍不住问。
      包夫人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她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身,抓乱了头发,仍躲不开孩子紧紧抓住衣袖的手和那双睁大又茫然的眼睛,终于崩溃地大喊出声,通通归咎于能想到的原因:“唱,唱,唱,还不是因为吊嗓子唱大戏!老年人就该多休息,自己多大岁数,身体怎么样一点数都没有吗!之前那个新闻,啊,有个人唱青藏高原,生生把自己给唱进了医院!”

      包鹏小脸扭曲,满是痛苦,包夫人看着他脸上身上的脏污,戳着他的额头骂:“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读书不好好读,一天到晚就知道鬼混,你知道你现在脏成什么样子?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不让我省心啊!”
      包鹏反驳了一句:“你又何曾放心过?”

      满心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包鹏撒泼似的喊,哪还有当初抓白澈时突然开悟的睿智:“你控制了姥姥,控制了爸爸,也控制了我!你从来不问我喜欢什么,自作主张安排所有补习班、兴趣班、课外班!你也从来想不明白,有的东西为什么会有意义,你只是觉得,你不喜欢的,就是浪费时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听戏,还有那么多人唱戏,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电视台播戏!你究竟理不理解滑板!那不是不学无术!”

      包鹏拍着胸部,哭号:“正因为热爱,所以我理解姥姥,也心疼姥姥!但是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也不想懂!”
      包夫人揪着他耳朵,嘴硬道:“我懂不懂有什么关系?你懂她,她记得你吗?”

      包鹏用尽力气:“她记得!”

      闻风而至的白澈被这一声气势吼住,愣在原地。
      包鹏拿出口袋里的糖果,摊在掌心:“这是她给我的。”说着,他朝白澈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说很感激我把猫带给她,让她有了一个……一个很好的听众。”

      白澈抬头,眼中布满光彩,像天上的银河水,微微荡漾。包鹏眯起狭长的眼睛,把头稍稍扭转,心中仍充满嫉妒。
      相处久了,他虽然总是张牙舞爪,但其实没那么想伤害那只臭猫,也曾考虑过他的提议,只是他实在太讨厌了,竟然开始动摇自己在姥姥心里的地位,有个六儿姐也就算了,一只破猫也敢!

      哼!

      “她跟我说,她小时候很想学戏,可家里人觉得戏子戏子,是不学无术,更何况那年代饭都吃不饱,又动乱,只能作罢!那天,她跟我说,在忘记之前,她想都记下来,她跟我说那些都是传统,是小时候仅有的娱乐,这些东西存在都是有道理的!”

      说到这儿,师颐心头一动,忽然转过脸去看白澈,后者扬起笑脸,像个冉冉升起的太阳。回想起第一天到包家,老太太着急忙慌回屋,白澈竟有些唏嘘——老太太要记下的,不是人,而是她心中所爱,一生的执念。

      包鹏冷笑,挥舞双臂:“我要反抗!我要反抗!所以我故意不好好读书,故意和你对着干!”
      “你!”
      师颐沉默着垂首,他仿佛从叛逆的包鹏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不甘的影子,心中震撼,久久回荡。

      撕心裂肺的嚎叫不绝于耳,白澈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或许猫王影响的根本不是包鹏,而是他的姥姥。
      他终于想起了邱小义的剧情——
      可不就是老人时常挂在嘴边的《盗银壶》。

      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询问:“谁是家属?”随后拿出一叠单子让人签字,包夫人握着笔,手都在颤抖,幸好她男人刚请到假赶过来,把签字的活接了过去,走道上只剩下包鹏和她疲惫地对视。

      眼下,包鹏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瞄到病危通知书,终于绷不住了,无力地垂下双手,自言自语着:“对不起,我只是想要帮姥姥,我以为反抗就能帮助她,对不起!我抓你也只是想交换,想要帮姥姥,帮她留住她喜欢的东西。她喜欢唱戏,喜欢戏里的侠士,喜欢红拂女,喜欢自由……”
      “我就帮她,像那些不屈服的少女,骑着枣红色的马儿,去闯荡江湖。”

      包鹏越说逻辑越乱,声音越小,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小时候她给我讲过好多故事,都是戏里听来的,我和她一样向往自由,向往侠士无拘无束的生活,这样……这样……每个人都能获得内心的自由,姥姥所想的,也会实现,会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不再被家庭、被儿女牵绊,不用到老了还束手束脚,可以骑上枣红色的马儿,去心中的天涯流浪。”

      “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证明,我喜爱的滑板,仍有出路。”

      望着包鹏亮晶晶的眼睛,白澈站在急症室外,回想起那个暖融融的下午,老太太靠在躺椅上,哼唱的那句不输儿郎的唱词——
      “卸裙衫换锦袍娇容顿改,学男儿气轩昂信步长街,自幼儿习弓马从未懈怠,凌云志报国心久藏胸怀(注①)……”

      也许,这个看起来不时糊里糊涂的老人,也曾有过自己的坚持,也有过那样的叛逆,也曾渴望横刀立马战场,也曾想建功立业,也不甘于只留在方寸之地。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念书很是难得,所以老来的她开始动摇,一个劲儿鼓励包鹏念书,所以才会对他不好好学习耿耿于怀,所以孩子他妈才会拿六儿来吓唬包鹏,说他不读书,把姥姥气病了,姥姥把他忘记了。
      难道就真的不遗憾?

      包家人沉浸在孩子哭骂的悲愤中,并没有留意到余下的不速之客,事实上,或许他们也看不见。师颐伸出手,手指尖仍有明光流转,像美颜相机的功能调至最强,磨皮磨到虚无的程度——
      他俩横跨现世与幻梦,甚至竖着耳朵听,仍能听见身后吵嚷聒噪的喊话,与绵密不绝的马蹄声。

      白澈忽然开口,问:“皇太后最后救活了吗?”
      师颐疑惑:“什么?”
      “故事里的皇太后最后救活了吗?救活了吗?”白澈一边说,一边掏口袋,身上的短打虚化流逝如飞沙,而自己和师颐正慢慢变回本来的样子,赶在最后一刻,他将锦盒从怀里取出,张开紧攥的手心,握着的,正是那块佛手柑。

      他回头看了师颐一眼,在他的颔首下,将手轻轻往外送。

      附着的结界骤然炸裂,散作十万群星,银光拢聚又分裂,宛如银河,穿过长廊,延伸向尽头的急救室。
      医生推门而出:“家属放心,病人生命体征稳定。”

      包鹏跳起来:“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医生点了点头,随后病人被安排进专门的病房,包鹏伏在床边,静静地等待老人醒来。包夫人觉得房间过于沉闷,踩着细跟,走到窗前去开百叶窗,温暖的阳光照在被子上,形成钢琴键一般的明暗条纹。

      “六儿……”
      老太太睁开眼,感知到右侧压实被子的重量,吃力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

      包鹏憋着眼泪,闷闷地说:“我不是六儿。”
      老太太没说话,盯着他看了老半天,忽然说:“都没有骗到你,鹏鹏,你怎么这么聪明?”

      一句话,包鹏瞬间破防,擦着眼泪说:“不好笑,姥姥。”
      包夫人想动手驱赶,好让老人安心静养,却被一旁的丈夫拉住,她动了动唇,又想说点什么,可先前的一幕幕浮现眼前,终是塌下双肩,摇头往外走。

      门口,她和抱着一只橘猫的少年打了个照面,目光错愕。

      静悄悄的屋子无人打扰,包鹏握着老太太布满褶皱的手,祖孙俩紧紧挨在一起。老人忽然开口:“我,我都听到了。”
      声音过于虚弱,包鹏没听清,俯身将耳朵贴近:“听到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就听见有人嚣张地说,他要反抗!反抗!”

      包鹏红着脸低下头。
      然而,老太太下一句话,却让他措手不及:“可以反抗。”

      “啊?”
      “可以反抗,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逆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年纪轻轻,就是要好好读书,等长大了,有本事了,才有资本和资格去实现你的梦想。”老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嗓音也变得温柔,“我在遇到你姥爷后,他很支持我,我礼拜天还能去附近的戏班客串两场,他还帮我打掩护……”

      “其实,我没有那么遗憾了。”

      包鹏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阳光流转到他的身上,整个人仿佛都在发热发光,直到师颐轻轻转动把手,推门而入,走到他的身边。
      姥姥不能动,但努力将目光瞥向他怀里的那只猫,说:“鹏鹏,做人要有底线,即便出于好意,也不能因为你的愿望,而伤害别人。就好比那邱小义,盗得帅府银壶,却又因义自认,归还杨帅,负荆请罪,后自往涿州,盗药救太后,是谓义贼。”

      “好孩子,仁义当先,人可以迷途,却不能不知返,敢作敢当,顶天立地。即便只是个丑角,亦能侠义无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Chapter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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