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69、Chapter 69

　　这天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筷子一撂，突然郑重宣布：“我后继有人了！”下一秒，她转头对着包鹏说：“是的，你有一个弟弟。”

　　全家当即懵逼，起身去拿卫生纸的女婿把垃圾桶给端上了桌，盛汤的包夫人更是把手机掉进砂锅里又迅速捞起来，只有包鹏阴冷着一张脸，紧紧攥着筷子，就快要掰折——不用想，肯定和那只臭猫有关！

　　包太太一边擦手机，一边擦冷汗：“妈，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正在沙发享受美好晚餐的白澈则竖起耳朵，为即将到来的花边新闻和丑闻而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偷听。

　　老太太睇了一眼，虽然她想不起来自己得了啥病，但亲闺女这么说话，总觉得逆耳：“我很清醒，还能唱两句。”
　　说着，她就要亮嗓。
　　女婿虎躯一震，感觉大事不妙，包太太一看就是常年盘踞家庭地位榜榜首的龙头老大，立刻以十足的霸气镇住场面：“妈，我没有怀孕，也没有隔壁老王。”

　　孩子他爸松了口气，想要说个趣话，缓和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可惜，他是个聊天鬼才，嘴巴又笨，心念所及不过脑子便从嘴巴里冒出来，径自变成了：“妈，你这是直接跨过辈分，还藏了个私生孙？”
　　老太太没说话，包夫人却站了起来，发动狂暴技能：“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含沙射影？怎么？你怀疑我？你不相信我！”
　　“老婆我没有怀疑你。”
　　“那你怎么敢这样跟妈说话？”

　　两人像过年的炮竹，炸开的烟花，夹枪带炮火气十足，足足从说话艺术，吵到半夜打呼噜，再谈到家庭付出，最后回归你爱我我爱你。包鹏听不下去，以脚踢桌向后退，站起来大声叫停：“够了，我生的，行了吧！”
　　包妈妈狐疑：“你早恋？”
　　孩子他爸更绝：“辈分错了吧？”

　　白澈扭头，连饭也不吃，坐观好戏，心想这家人瞧着没问题，但又像处处有问题。随后，只见那容光焕发的老太太气定神闲，直接端锅一口干汤，随后恣意地抹嘴，一口大喘气，终于续上：“你们想什么呢？是徒弟！徒弟！”

　　炸锅三人组迅速坐下来，只用了一秒，就进入闲聊状态。
　　“你那个项目什么时候完？”
　　“下个月我们要开家长会，你们谁去？”
　　“老婆，我看你的保湿霜用完了，我再给你买一套吧。”

　　老太太蹙眉：“你们什么态度？”
　　包夫人等着她这句话，扭头微笑，问：“所以妈，徒弟呢？”
　　老太太指着地上的猫，优哉游哉道：“喏，我徒弟，大号白莲子，小名咪咪，人送江湖称号——猫神。”

　　餐桌上的人静默一秒，随后，又低头继续各说各话。白澈万万没想到吃瓜就吃到了自己身上，尬得爪子当场抠出一桌满汉全席。

　　老太太没受到重视，就像退休后不是这家带娃，就是那家帮衬，最后连唱两句都要有人管着她，委屈不平又无处可诉。于是，她朝准备尿遁的白猫猫投去企盼的目光：“乖徒儿，上才艺！”
　　白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戴上了紧箍咒，真就一个飞跃，跳上餐桌。

　　然而帅不过三秒，桌上漾出的鸡汤未干，白澈一爪子溜过去，以极其酷炫的托马斯全旋摔进辣子鸡里，正脸朝下。辣椒籽飞入眼睛，宛如一只喷火龙在脸部蹦迪，辣到他手舞足蹈，又蹦又跳：“好辣好辣，喵喵喵！好辣好辣，喵喵喵！好辣喵，好辣喵，好辣辣辣辣喵！”

　　“这……”
　　老太太捂眼，光看着就觉得双目喷火。

　　孩子他爹赶紧一手一个盘，把其他菜撤下去，免得再来一场佐料泳。包太太母性光辉高燃，往冰箱冷冻室敲了一排冰块，包在干净的毛巾里，再给白澈清洗后，用于冰敷，忙前忙后，直到猫没事，才歇口气。
　　全家只有包鹏一个人撑着手臂，恶劣地笑。

　　“小可怜哟……”
　　白澈仰头，拨开冰袋，泪眼汪汪，楚楚可怜。

　　包太太展开双臂，将他圈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小可怜乖乖，妈妈给你吹吹，不痛不痛哦……”
　　家里的大人几时这样过，逢年过节也不定夸他一句，挂在嘴边的往往都是“你看看你那个成绩，学到牛屁股里咯”或者是“滑滑滑，就知道滑滑板，以后就跟街边边的二流子混”。包鹏像被骑脸羞辱，厉声喊：“妈！”

　　包夫人愣了一秒，甚至没反应过来，为何他反应如此激烈。

　　白澈有一丝窃喜，在和小屁孩的对抗中，他又占尽上风，但他很快从母子俩的对峙中感到一丝不适——小时候的他可也淘气贪玩，他妈也没见有过好脸色，总是在学习上给予厚望，又不断失望，也是他皮糙肉厚能扛揍，心态好不往心里去，才不至于成为问题儿童。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同情包鹏。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包太太在客厅来回踱步，轻摇着怀里卖萌的猫，不是伸出食指逗弄，就是挠他下巴，眉头却丝毫未展开，口气十分哀怨，“养个孩子不听话，还不如养只猫，都跟你说了，滑板有那么好吗？你想打发时间，就给你买一架钢琴……”
　　包鹏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反驳说不喜欢。
　　但包夫人自个把话先带了过去：“行了，不说了！”把手里的猫朝儿子晃了晃，“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

　　包鹏气无处撒，只能搓着白澈的脸，恶狠狠地说：“还想当我弟弟，你还真够不要碧莲的！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刚说完，小屁孩便觉着哪里有些古怪，思来想去，好家伙，这可不是先前自己逼问白澈的模样，如今怎么就调了个个？

　　谁稀罕当你弟弟，按年龄也该称呼我一声大哥！
　　白澈挣脱魔爪，跳到地上抖了抖毛，仿佛他手上有虱子。心里虽是这般想，但他嘴上却故意阴阳怪气：“我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注）。”

　　包鹏：“？？？”

　　——

　　鉴于自己是只通灵性的猫，白澈经常干些人事，譬如外头起大风大雨，提醒家人收衣，偶尔锅中煮菜，糊锅提醒，以至于不到两天，便笼络了包家上下，家里上至八十的老太，下至年轻夫妇，逢人便夸捡了一只成精的猫，贼聪明。
　　除了包鹏，他只会被气得24小时肝疼。

　　这不，包夫人起了个早，往阳台晨练，包鹏上卫生间路过，还以为看花了眼，倒回去，使劲揉眼睛。
　　“起了？过来跳操。”
　　包夫人以命令的口吻指挥。

　　包鹏义正词严拒绝：“不来。”
　　包夫人心里早预想到他会对着干，恰好白澈从豪华猫窝里打着哈欠走出来，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顺势说：“你不来，猫来！”

　　被她激将法一激，包鹏忽然赌气地说：“那我来。”说着，真挽起裤腿袖口，踢掉拖鞋，踩在软垫上，先深呼吸，学着公园老大爷扎了个马步。
　　包夫人打了个响指：“music！”
　　手机里传来蜜汁广场舞音乐，包鹏傻眼，他已经做好练瑜伽的准备，这可给他整不会。但显然，亲妈并不想放过他，开始跟着短视频里的带教老师喊：“一二三四，提臀翘屁，二二三四，扭腰侧身，三二三四，抬腿，腿抬高！”

　　包鹏感觉脚骤然被扳直，不禁发出杀猪叫。
　　“啊！”

　　“四二三四，换脚换脚，你怎么顺拐！”
　　“你看，猫都比你跳得好！”

　　冷汗涔涔的包鹏低头看猫，猫不屑地当场表演了个后空翻。
　　幸好这时家里给配的老爷机闹钟响起来，包鹏借口关闭，从阳台偷偷溜走，往卫生间的路上又接到了几个哥们儿的电话，那头的小屁孩像是古惑仔看入魔，奶声奶气又特臭屁地问：“鹏哥，今天周末，要不要来公园PK？隔壁班有个哈批说他一天就学会了kickflip，老子才不信，鹏哥你必须让他开开眼！喂？鹏哥？鹏……”

　　“在呢。”
　　“鹏哥你声音怎么不对劲？”

　　包鹏低头瞟了一眼自己捂手机的手，铁青着脸心虚扭头，就看见自家老妈跟容嬷嬷一样直勾勾的眼神，顿时双肩乱颤，恨不得立刻劈头盖脸骂过去：还不是你小子说话声音靠吼，不开免提，隔十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历来当大哥要恩威并济，不能无故发威，于是，他以三分慵懒，三分漫不经心的口吻拒绝：“不去。”
　　电话那头的小弟显然没有眼力劲，还在巴巴地问：“鹏哥你那边什么声音？这么吵！”

　　“跳操？”
　　“跳……跳操？是新学的街舞吗？Ticking还是King Tut？”对面的语气透着兴奋，仿佛边说已经边跳了起来。

　　包鹏低头看了看袜子洞，想着最近脑子里被那只臭猫的事情塞满，滑板不仅没练，街舞的节目也没再看过。而后，他含含糊糊地讲：“都不是，是健美操。”
　　小弟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幻听：“健美操？”

　　“啊。”
　　“鹏哥，你没毛病吧？”

　　包鹏烦躁地掐掉通话，也觉得自己的生活莫名其妙。不过，最后他还是没去公园，毕竟今天有更重要的事。他照例背上书包去奥数班，手扶鞋柜，两脚一伸，再往地上狠狠跺三脚，转头拧锁。
　　开门的瞬间，他下意识回头，慈祥的老人不知何时手摇轮椅出来，侧目与他对视，目光温柔又缱绻。

　　包鹏心里砰砰直跳，那个最宠他的姥姥仿佛在那一刻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他疯狂推门，老人却把头别开，仿佛只是一场善意的偶然。小男孩失落地站在门口，手抄在为背带裤的口袋里，不屑地朝门槛踢了两脚。

　　很快，心里的失落就被忐忑填满——
　　今天，是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就在补习班后面的操场。说是操场，其实是一片体育活动场，补习班为了容纳下足够多的孩子，包了个酒店顶层大会议室，自然也附带了不少娱乐设施。

　　说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包鹏想先探探底，最好诈他一诈，电视剧里不都那么演，兵不厌诈，反派不必讲信用。
　　可临时有变，出了点小状况，书包过地铁安检时响起警报。

　　“有活物！”

　　安检员将机器团团围住，高声喊：“谁的书包？谁的书包？”
　　别看小屁孩平日天不怕地不怕，一副老子谁也不鸟的样子，此刻正臊红脸，躲在人群觑了一眼那位手持安检器，足有一米九的男人，不敢吱声，那一声活物，仿佛将人们带进悬疑片里的杀人现场。

　　很快，包被传递出来，里头的东西挣了挣，挤开拉链，露出圆圆的小脑袋。
　　“喵~”

　　包鹏再憋不住，埋头前冲，抱起书包就往站外跑，一路跑一路质问：“格老子的，你怎么在我包里？”
　　“趁你不注意，毕竟小小年纪就眼瘸。”白澈不忘损他。

　　“……”

　　短暂的沉默后，包鹏嘀咕着：“可是我没感觉到重量。”
　　白澈嘿嘿坏笑：“那是人家把你的课本和练习册全都拿了出来，包括你妈泡的枸杞茶。”

　　“所以我的书包只装了一只你？”
　　“你这语文学得不咋地，注意你的量词。”

　　“我就问你，是不是？”包鹏把声音几乎都堆到嗓子眼，幸亏他跑得快，没有给路人反应的时间。
　　白澈想了想，一边点头一边说：“让你的书包成为我的专属坐骑，是你的荣幸。”

　　“……”

　　注：台词梗，出自电视剧《新月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