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51、Chapter 51

　　当晚买不到猫砂，桑妙妙回去的路上，在城中村上年纪的老住户手里要了一点蜂窝煤渣滓，打成碎灰装进塑料盆里，放在卫生间里，希望装在袋子里的那只猫能将就一下，毕竟小时候老家的猫就是这么养的。
　　白澈瞥了一眼，看不上，头一偏，跳起来打开厕所门，踩着猫步，走向马桶。

　　过了一秒，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医生，医生，医生……”
　　“女士，请冷静，发生了什么？具体情况如何？位置在哪里？”

　　“我家猫落厕所洞里了！拔都拔不出来！”
　　“猫？”
　　“啊！不好意思，打错电话了。”桑妙妙放下手机，刚才还瘫在马桶下装死的白澈忽然站在她身后。她将猫抱起，用热水给他洗了洗，又在沙发上搭了个窝，让那只小可怜裹着小毯子睡了一晚。

　　白澈是真病了，站都站不稳，像喝了三斤烧刀子。

　　桑妙妙起夜时发现问题，准备第二天一早带他去医院检查，可早晨打电话给领导请假，却挨了一顿臭骂。她没办法，只能将猫装在背包里，偷偷带到办公室，准备趁中午午休挤点时间去。

　　一到公司，桑妙妙连包也没来得及放，就被领导安排，拿着一堆资料去找甲方签字。甲方那大哥，长得一张大款脸，简直是个阴阳怪，阴阳怪气就是不给签：“又是你们？都说了不满意，改的这是什么狗屎玩意？这方案是用脚做的吗？你们要是把牛皮糖精神贯彻到写方案上，我们都能再造一个鸟巢了！”

　　桑妙妙不敢还口，只能耷拉着头听他数落，但又怕他火气上来，不得不不停赔笑。也不知是那笑刺痛哪根神经，那大哥闭嘴打量一眼，忽然故作苦恼地改口，暗示道：“怎么又要我签，要不，你代我签得了。”

　　“这不合适。”桑妙妙很是尴尬。
　　“我开玩笑的。”甲方大哥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爽快地拿起笔。

　　桑妙妙赶紧把资料推到他跟前，还体贴地翻到签字页，就在她以为这事要尘埃落定而深吸一口气时，签了一半的甲方代表忽然把笔搁下，低头看表，转头就走：“不好意思，我还有个会，劳驾让让。”
　　哪里敢真让他走，出了这扇门，百分之九十九找不到人。

　　桑妙妙一个激灵，抱着文件堵在门口，就跟古装电视剧里拦路告御状的人一样，就差当场给他跪下：“谢总，我也不想天天来这给您添麻烦，还请您体……”
　　谢总抄着手：“那你就走呀。”
　　桑妙妙脸色难堪，但还是厚着脸皮笑道：“这字不还没……”
　　谢总好笑地看着她：“我又没说不签，这不是临时有事，要不你改天再过来。”

　　一听改天，桑妙妙顿时头大如牛，且不说事情没办下来回去少不了一顿臭骂，就算真延后，这些大忙人难道还会长在办公室等自己随叫随到？那可都是碰运气的事！
　　谢总脸上的表情写着“多谈一秒都是对我的侮辱”，拨开她，夹着公文包喊秘书送客，桑妙妙实在嘴笨，没长了张巧嘴，且又着急想把人留下，心里一动，话已脱口而出：“如果能找得到您的话，我也想改天。”

　　谢总果然停下脚步，回头狠狠盯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我天天都在这儿，怎么就找不到我了？呵呵，我今天把话放这儿，就算你们部门老大亲自来赔罪，我不认的东西，就是不认！”
　　“谢……”
　　桑妙妙追过去，碰了一鼻子灰。

　　回到公司，前脚刚踏进办公室，后脚领导就跟装了雷达一样出现在她身后：“这么慢，脑子不利索身子也偏瘫吗？又到哪里去打晃眼，公司那么多事不用做啊？什么，没签到？你就办这么一点点事还办不好？我跟人家谢总可是谈好了的，你自己说怎么办嘛！“
　　桑妙妙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隔着三四个工位，还能听到部门领导尖锐的嗓音：“这样你都不会，不会就不知道学吗？跟你一起进来的小王，多会来事，你呢，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木，你木头人转世吗？多用脑子，蠢猪！”

　　桑妙妙看了一眼同事小王，背对领导，正在和隔壁部门的人热聊，据说是某位大领导的亲戚。
　　“知道了。”
　　其实也不是木，只是为了饭碗，打是打不得，骂是不敢骂，不就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个不吭不响的应声虫。

　　“还不滚去干活。”
　　领导被她态度噎着，似是不解气，指指点点一通，才不甘地往大领导办公室陪笑脸去了。

　　——

　　中午，桑妙妙带着白澈去看病，医生说没事，就是猫心情不佳，外加有点感冒，给吃点药就能好转，又叮嘱最近几天入秋降温，注意保暖，再观察观察。
　　她原本郁郁的心情，更如雪上加霜——

　　就想不明白了，猫又不加班又不挨骂，咋个还会心情不佳？

　　午休时间结束，桑妙妙踩着点回到工位上，屁股刚沾着椅子，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响亮的皮鞋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跳踢踏舞，能走出这样步伐的人，想必是这片区域最靓的崽。只有桑妙妙仿佛在听魔鬼的低语。

　　领导抱着文件夹，心情很是靓丽。
　　但这时，怕被逮着踩点不说，还私自带猫上班的桑妙妙心虚，悄悄回头留意领导的表情，不曾想倒霉到头，两人视线刚好来了个火热的碰撞。领导看见她，心情瞬间跟下冰雹一样，眼白都要翻上天。

　　人是没冲过来找茬，桑妙妙舒了口气，但心里总不踏实，右眼皮乱跳，总觉着今天得有个什么事，一下午那颗心都不着地。
　　果不其然，快下班时，那死鱼眼就贴了过来。

　　“咳咳……”
　　领导推了推眼睛，跟容嬷嬷一样，贴到椅子后，盯着电脑屏幕。

　　桑妙妙赶紧打招呼：“领导好。”顺便，将桌子底下的背包往卡座里踢了踢。
　　领导清了清嗓子，开始训话：“幸好汪总没说什么，都敲定下来，要是折了单子，你赔不起！你说你怎么这么轴，甲方不好说话，你不会哄啊？嘴巴不甜，心意上总得意思意思，买点水果牛奶零食总行吧。”

　　桑妙妙点头：“哦，知道了。”
　　“就会说这一句，”领导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推了她一把，“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干工作的还是得有点责任心和牺牲精神，年轻人别总觉得下班了就无事可做了。”

　　“那……”
　　她倒是不介意跑这个腿，反正回家路上也会路过菜市场。

　　领导别了她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那什么，回来报销，小气鬼，好像公司会讹你一样。”
　　桑妙妙可算懂了，这不就没预算，开张空头支票，让她垫付。

　　趁人走得差不多，她转过身，推着椅子腿狠狠踢了一脚，这时，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回头，正是那位社交牛逼症的小王姑娘。桑妙妙不想搭腔，但人家却主动出击：“他又为难你了？这人就这嘴脸，别怕，我陪你去，不就报销吗……”

　　桑妙妙看了她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心想：这人除了能说会道爱表现一点，倒也没什么故意恶心人的地方，又是领导亲戚，没准报销还更顺利，对她来说，挨不挨骂无所谓，不给钱可不行。

　　两人一路，没好意思去菜市场，而是去了间装修贵气、主要卖包装的水果店，小王选了两个礼盒，又称了些散装，拎给桑妙妙。桑妙妙没搞懂，对方却说：“礼盒送人，剩下的你拿着，反正都要报销。”
　　随后挤了个“你懂的”表情。

　　桑妙妙虽然不干财务，但也知道，发票东西也得对数，要是买多了，不就露馅：“不好吧。”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说可以还有问题吗？”小王笑话她，转头看她犹犹豫豫，一副好学生怕老师的样子，手掌往她肩上拍了拍，自信道：“放心吧，我大舅他不会怎么样的，就小几百块钱！”

　　一边说，小王一边挑挑拣拣，专选贵的买，看样子被安排到公司后，没少干这种事情。桑妙妙算是回过味来，为什么今天她这么积极跟着自己。
　　“算一起。”
　　小王把东西往收银台结账，用手肘朝桑妙妙腰上顶了一把：“你也选点，不然这个你拿着，叫你拿着。”

　　“真不要。”
　　桑妙妙没舍得，她虽然不怎么待见领导，但也不想干这种占便宜的事情，跟领导硬刚的时候有亏底气都不足，或者，这本来就很反常，她不想给人留下话柄。

　　“那算了。”小王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半开玩笑半恐吓地说，“不要跟别人讲噢。”

　　第二天起早上班，一切如常，无事发生，桑妙妙把礼盒送给甲方的负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层谈妥，这次谢总再见到她，说话异常爽快。
　　解决了个大麻烦，她心里格外舒服，回到办公室时，瘫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这时，小王抱着文件走过来，看见她，又倒了回去，拿了一盒智利进口车厘子，递给她：“昨天买多了，我给大家分了分，还有剩，这个给你。”

　　桑妙妙心想：倒是会借花献佛。

　　但她没有要，又不好大剌剌拒绝，就找了个借口，拿着报销单据去财务办公室，哪知道财务不给报，说她这个不符合公司规定，而且数额超标。桑妙妙说不过，回来的路上碰见小王，小王抢了单子，拍着胸脯说保证给她办妥。

　　随后的两天，单子递上去，没了音信，她心想，既然没给打回来，没准正在走流程，可没想到钱没等到账，就等到领导一张单子拍她脸上：“你怎么回事！让你送点东西当赔礼，你还敢找财务，你是怕知道的人不多吗？”
　　桑妙妙觉得莫名其妙：“不是您让我送的吗？”

　　领导冷笑着点头：“是，我是让送，我是让你送！”他将那个“你”字咬得格外重。桑妙妙可算是听懂言外之意，可她也不是个冤大头，便低着头没回应。领导心里那个窝火，想不到这丫头居然还敢拂了自己的面子，简直令他威严扫地，着急地往她工位上乱看，寻思着得找个理由出气。

　　还真就给他在文件盒下头找到那大盒车厘子。

　　坏了。
　　铁定是小王看她推辞，直接给她放桌子上，自己回来正忙，压根儿没注意。

　　领导拿了起来，洋洋得意：“好啊，办公室有规定，不许在工位上吃东西，被我逮个正……”他无意扫到那商标，忽然想起财务给看的报销单上品牌名，顿时奸笑，改口说“公司的钱你也敢贪，公司的便宜你也敢占。”
　　“我……”
　　桑妙妙捡起那张单子，越想越不对劲。

　　领导那大嗓门，嚷嚷得整层楼都听得见，就想让她颜面扫地：“好啊，我这就去告诉大领导，你一分钱也别想报，风气太坏！谁知道你是不是给甲方了！没准自己私吞了！”

　　桑妙妙动了动嘴，却不知该从何解释，先跟谁解释，周围小声议论地同事将目光投掷过来，在和她视线相撞时，敛起笑容，转过头去，那一瞬间，她跌坐在转椅上，像一瞬间被抽走所有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