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49、Chapter 49

　　等西门吹猫找到厕所回来，看到突兀出现的白澈，已经习以为常，打了个招呼，扶着摄像机开始回放，同时调侃道：“哟，不错啊，还请了个强力外援。”说着，又按键快进，匆匆地想要过一遍。
　　播放到打斗时，西门吹猫打哈欠的嘴巴突然收住，把眼睛凑近屏幕：“这……”

　　师颐心道“糟糕”，赶紧扑过去抢。白澈变身那段还没有处理，要是被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西门吹猫被他一系列的动作吓蒙，但毕竟是钱买的大件，手指本能用力抠住，竟一点不相让：“师颐！你干什么！突然发什么疯！你今天是不在状态吗？刚才武打也像放水走神，上次提动作分镜时，我看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在武术方面是个专家……”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师颐愣住。

　　趁他手头没力，西门吹猫立刻把机器夺回来，一边怜惜地检查，外壳是否有摔碰裂痕，一边接着刚才的视频往下放，放到关键的地方，画面突然如卡带，灰蒙蒙一片直冒雪花。他以为是机器出了问题，焦急地把几个键都按了一遍。
　　画面回跳，却是白澈一掌将师颐打退的模样。

　　西门吹猫松了口气，指着视频中那跌坐在枯叶地上的“战损”美人，啧啧两声：“虽然咱这是个沙雕视频，但你们也不用打得这么假。”说罢，他还朝白澈大腿上捏了一把，“可惜了一身腱子肉。”

　　白澈差点没一脚把他踹翻，阴沉着脸，颇有些不服气：“什么叫打得这么假！”面上急得红脸，但白澈心里却在发颤，如果师颐真如西门吹猫说的那样，不在状态，那自己的胜利岂非显得小家子气？
　　摄像机就在离自己不足三步远的位置，只要看一眼，看一眼……

　　不，他连看一眼复盘的勇气都没有！
　　师颐太天才了，自己教他，他不仅能迅速完成，甚至能比自己完成得更好，那种恐怖的成长速度，实在让人惊恐。这世上真就有全知全能的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皆会，如果只是学习好，他自己又怎么会往心里去！弱项丢了就丢了，可谁又能放下心气和身段，看人家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装逼甚至是蹦迪。

　　西门吹猫根本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专注地摆弄机器，在发现实在无法复原时，把两人拉了过来：“猫老倒戈那一幕，你们再补拍几个，说不定能剪出热血番的效果。”看人没动，他还焦急地推了一把，“愣着干什么，早干完早了事，中午请你们吃猪蹄豆花。”

　　师颐看白澈脸色奇差，本想推拒改天，没想到白澈却先一步抢话：“好！”
　　只瞧他退到树下，从背包中翻出一套备用的汉服，三两下往身上穿好，将道具剑往手中掂量，提剑走了过来，向着师颐，努力堆出自信的笑容：“我们来好好打一场，高守的剑招我虽没你会，但我相信，我能破解！”

　　“你……”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

　　白澈笑起来，露出甜甜的梨涡，自从变猫以后，师颐满脑子都是捣乱的大橘，和他灵动的小眼神，很少见到他作为人如此刚正又阳光的模样，那是只有完全沉浸其中的人才会散发的由衷的魅力。
　　即便是不愿意，但看白澈那么执着且斗志昂扬，师颐想，如果自己不认真，是在扫兴，便捡起脚边的剑，和他摆出相同的定式：“好，来！”

　　他没想过胜负，只是想陪那家伙玩一玩。

　　西门吹猫赶紧把摄像机从三脚架上拆下来，抗在肩上，先来了个特写，随后拉出远景，摆出资深导演的姿态，大喊一声：“action！”

　　随那号令落下，白澈眼神骤变，剑出凌厉，迅速向师颐切去。
　　师颐正欲起身，没想到他速度如此之快，匆促间横剑格挡，向后滚地。落叶被剑气卷扫，宛如龙卷，将视线遮蔽。师颐竖起耳朵静听，听见剑骨争鸣之音，挥手上提，扫开黄叶的同时，将白澈点来的剑招接住。

　　“咦！”
　　白澈惊诧脱口，很快将两半唇紧紧抿起，挽剑削向他的脖子。师颐反手一顶，重心下沉，脚尖原地不动，一招点翻侧身，不仅将剑尖接住，更是双手握持，顺势向前力推，直推到剑锷。

　　嗡——
　　交击之下，白澈眼皮上撩，突然松手放剑，用膝盖顶住师颐的大腿，用力一别，与之错开，左手接剑，反向横刺。

　　师颐变化不及，只能草草退开，左右脚互别，跌了个踉跄。
　　逮住时机，白澈剑点如星，一招接一招向前突刺，似随那心绪起伏激亢，出剑的速度持续加快，西门吹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仿佛片刻的迟滞，肉眼便能看出残影——这真的，真的不是自带特效？

　　快剑之下，师颐艰难招架，被逼得节节败退，像这样的攻势，他只见过一次，就是上回路过菜市场，一个满身横肉的大妈和一个蹬三轮的发生刮擦，非逮着人赔钱，对方不给，便以压倒性的气势一通乱骂，骂得那黄皮干瘦猴子似的小老头哑口无言。
　　师颐着实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那只傻猫！

　　而另一边，白澈也意识到不对，他想：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这般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算什么男人！但等他想要收手时，心念所及，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好像不是他在出剑，而是剑在引着他动。
　　如果世上真有走火入魔，那他必然已经入魔。

　　刹那间，白澈耳畔响起爷爷去世前常唠叨的话——
　　“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

　　侠义之人，为何会为一招一式，一时一地的输赢而耿耿于怀？
　　自己最初与之分享，不就是因为喜爱武侠，渴望能找到惺惺相惜的同好，就像读了一本好书，看了一部好片，强烈地安利给朋友，渴望与之热烈地，叽叽喳喳地讨论剧情，怎会无端生出，我不愿别人发现宝藏，只想独享的心情？

　　热汗满头，顺着脸颊滑至下巴，白澈大口喘息，却不敢挥袖擦拭，而是痛苦地盯着师颐，又无法直面自己的嫉妒。短暂的天人交战稍见结果，他的剑气慢了下来，没有毅力和信念加持的小臂肌肉到整个手腕都在颤抖。
　　偏偏师颐眼光毒辣，擅长发现漏洞抓机会，昨日击败高守也在于此。

　　长剑穿过白雾，点在手腕上，本该躲过的白澈却愣在原地，低头看着漆皮快脱落的木剑，这时，按剧情他本该反手一掌，但自己却挨了个实招，踉踉跄跄退到树下。师颐收剑，随他一道，伸手去扶，两人撞落一树繁花。

　　一个抬头上望，一个低头目光颤颤。

　　震惊！
　　如果说先前所使，还是高守传授的招式，那方才，方才所用，分明是前几天自己拉着他练的《不死之法》，明明最开始还那么嫌弃，觉得中二病；明明从不曾放在心上，只当任务完成；明明没有像自己那样晨起苦练；明明……明明是自己教他的，明明是我家的武功！

　　我怎么可能会输！
　　白澈突然站直身子，脚跟一勾，拿过木剑，反手向前一划，师颐挡了一手，但第二手剑刺过来时，他突然松开，仍由长剑刺在心口。

　　白澈心中千头万绪，哪里还记得剧情，就记得自己是想赢，但却没想他如此儿戏。他把剑往脚边一掷，大声质疑：“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尽全力？是不是你也看不起……”
　　师颐突然抓紧他的手腕，将他拽向自己。

　　西门吹猫从沉浸式表演中豁然惊醒，想出声提示，又怕破坏美感最后要多费功夫消音，于是在旁又是挥手，又是跺脚，就近拿了块泡沫板，在上头刷刷写了两句话，看口型在说：“念这个，念这个……”
　　昨晚他们拟了两套方案，双线结局，一套大猫倒戈，把主角利落干掉；一套则稍显温情，倾向于少年的矛盾与成全，最后反派在悔恨中终老。

　　原则上是哪套剪出来效果好用哪套，但现在情绪到位，可不就是现成的。

　　西门吹猫可不想再花一次路费和时间，举着白板恨不得把字怼在师颐脸上。在那等场面下，师颐哪里有心对戏，剧情早飞到天外，可本着敬业精神，他又不得不说，于是略一沉吟，开了口。
　　话不是昨日话，现想的肺腑言。
　　但彼时，白澈两耳发聩，两眼空洞，全无焦距，只见他嘴唇开合，却无法接受任何信息。

　　“啊？”
　　“听不懂就算了，你不是号称金古温梁倒背如流，你个假粉丝，恐怕看的电视剧，不是原著。”

　　师颐目露失望，白澈怔怔不动，大脑迟缓地思考着：莫非他刚才引用了某个武侠人物的经典台词？
　　“我……”
　　白澈哑口无言，内心惊涛骇浪。

　　也许他真就是假粉丝，书看了跟没看一样，名场面想不起来，就只记得几个主角。武功也是瞎练，还天天大言不惭挂在嘴边，有时候了解还比不上师颐这个被他强行拉拽过来的后来者，也许自己真没那么喜欢，也许爷爷去世后，这一切都是他的执念……

　　自己真的不配。

　　白澈神色黯淡，他举起双手，想拥抱自己，可肌肤上如长了倒刺，碰也碰不得，只彷徨失措地一步步向后退。
　　师颐留意到他的反常，反应过来并不是少年血气方刚的胜负欲，眼神立刻紧张：“我刚才……”

　　白澈摇头，嘟囔着：“真讨厌。”
　　师颐的手尴尬地晾在半空。

　　此间最摸不着头脑的就是西门吹猫，他自诩大导演，可这一个二个出镜的大爷，没一个听话，还有那只胖橘，猫影都没瞧见，不知道上哪里鬼混去了，实在是对他的藐视，他不得不拿出点大哥大的气势——
　　“诶，我说你们……”

　　白澈很想推开他，但是没有，而是别过脸，深吸一口气后，很快又重新展颜：“真讨厌，表现得这么好，我都没有发挥的空间，这不是猫武侠吗，到底谁才是c位！”他哼了一声，拉着师颐仔细瞧了瞧，“抱歉，我入戏太深了，你有没有受伤，痛不痛？”

　　师颐松了口气：“傻瓜。”

　　“啊？”
　　“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