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43、Chapter 43

　　师颐又拨了两下。
　　白澈一个滚筒翻，气沉丹田，重心下放，双手合阴阳鱼，提气对波：“哟呵，弹得不错啊，只有亿点点痛！”说着，他跟踩在炭火上一样，嘶嘶抽气，又蹦又跳，恨不得双脚离地，飞出地球表面。

　　然而，师颐浑然不知，只以为他戏精上身，又开始演，这放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因而淡淡一笑，说：“瞎猫碰上死耗子，不玩了，我们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待会得再催催他。”目光转而锁定虚掩的房门，找扳手的西门吹猫正在同自己较劲，压根儿不闻门外事。

　　他要走，白澈却不让，要知道痛可是货真价实，虽然没有《六指琴魔》里那种中了天魔琴的琴音后直接爆体而亡的恐怖，但丝弦拨动时四射的声波，仿佛比凛冬的寒风更像刀子刮脸。
　　若说他从没有接触过武功，从小到大运动量最大的就是全国第二套广播体操，那么，这特喵的就是传说中根骨清奇的天才啊！

　　白澈心情复杂，心生惜才的同时，斗志被尽数点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师颐那种好学生，不该都手无四两肉，文质彬彬，柔柔弱弱，自己手握秘籍，天天练功，怎么可能打不过！刚才是轻敌闹着玩，这次要认真！白澈随后是马步一扎，气势摆得霸气十足，管不住嘴上戏谑：“继续呀！说不定是六指琴魔转世噢！”

　　身前的人目光迅速别开，右手肉眼可见一抖，差点把三弦砸在地上：“我不会弹琴。”
　　白澈张口就来：“那就唱歌。”

　　师颐硬邦邦地拒绝：“别胡闹！”
　　“来嘛！”
　　他越是排斥，白澈越是来劲，非要把情绪的包袱抖给他，就是见不得有一丝阴霾落在他眉眼上，于是掐着嗓子起了个调调，自我投入地嚎起来：“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西门吹猫拿着扳手欢天喜地撞门而出，刚准备张嘴，耳廓里满是撕心裂肺的猫叫，甚至平日里自家养的两只捣蛋鬼也跟着和声唱和，除了刺耳吵闹，那节奏感之强，简直堪比超级马里奥。
　　“见鬼，春天都过了，这猫叫春晚了点吧。”

　　白澈白了一眼，小心思一茬接一茬：“要你多管闲事，晚婚晚育不懂，吃我一记白白您嘞拳！”
　　西门吹猫菊花一紧。
　　随后整间屋子都充斥着他的怒骂：“我去，小兔崽子，往哪里跑！”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向阳台，左右找不见趁手的东西，离得最近就只剩个大活人和一把老掉牙的琴，人他是搬不起来，可琴还能抢过来当砖头使，于是，他手臂一挥。

　　师颐下意识旋身，从他身侧避过，本能将那把老三弦护在怀中。旋转中，保持平衡去扶推拉玻璃门的手垂下，堪堪划过琴弦。
　　“嗡——”
　　茶几上的玻璃杯应声而碎，而奔跑在前，嬉皮笑脸，耀武扬威的白澈猝不及防，被声波绊倒在沙发上，连滚两圈，一屁股撞在靠枕上，差点把老妖闪断。

　　撞见这一幕的西门吹猫两眼放光，个人恩怨说放下就放下，扭头叫嚣着：“我的亲娘嘞，没看错吧！快，快再试试！”
　　师颐没说话：“……”
　　西门吹猫扑上去，恨不得把他的手摁在琴弦上，师颐不满地闪躲，指甲却在挣扎中不经意拨过细弦，发出一道朴拙的叹息。白澈回眸，猫毛倒竖，明明眼前空空，但无形中却生出一股压迫，叫他喘不过气。

　　不好！
　　只瞧他眸光乍变，立刻扭身，一招螺旋升空。

　　几乎同一时间，猫爪子踩过的桌面，一应器物全被扫除在地，那速度和干净程度，简直堪比桌面清理大师。
　　白澈紧接一个空翻，后肢落在墙上，沿着白墙快跑，最后落地沙发飞起一脚，将正在看戏的沙丁鱼踹飞，抢夺要道，小爪子一撑，从猫爬架上跳过，一路带飞卫生纸卷和桌布，落地侧滑转身，吓飞另外两只看戏的傻猫。

　　谷谷受到惊吓，迸发出跳高潜力，一跃三丈。
　　正在近距离围观的西门吹猫不幸中招，摔倒在地上，头痛，耳鸣，两眼一翻。短暂的黑暗过后，他猛然坐起，揉着脑瓜子，思维还没能续上弦，停留在昨晚吃香喝辣的美梦中，正准备就近躺地板上睡个回笼觉。

　　“妈呀！”
　　慌不择路的白澈像皮球一样弹回来，位置拿捏奇巧，正好落在他肚子上，踩着赘肉来了个满分蹦迪。

　　西门吹猫睁眼：“艹，谁干的！给我憋了几天的宿便都踩出来了，比开塞露还强劲。”他嘴巴叨念着，直往卫生间钻，关门的瞬间还不忘叮嘱，“我，嘶，我，我有痔疮的事情，你们千万别说出去！”
　　两分钟后，玻璃门打开。
　　西门吹猫扶着门框，一脸享受：“舒服！”他提着裤子，大步一跨，踩着地上卷筒卫生纸和袜子以及桌布编制的混合物，一屁股摔在从客厅飞到厨房门口的沙发靠枕上，向前滑行，最后撞在支起的摄影三脚架上，来了个前列腺刹车——

　　“早上好。”
　　师颐抱着白澈，端坐在已经没有垫布的沙发上，露出标准八颗牙微笑，抬起手臂像招财猫一样晃动。

　　难道刚才都是我的幻想？我的脑子也太强了，都快赶上虚幻引擎5……西门吹猫摸着下巴，陷入了哲学世界的究极天人交战，他一时间不确定罪魁祸首到底是猫还是梦游的自己，直到，被白澈一记扫腿踢到吊灯上悬挂的扳手，噗通落了下来，杂碎一旁的玻璃杯。

　　啊——
　　西门吹猫悚然一惊，左右各一眼，看着满地渣滓，跟惨遭打劫一样，捂着脑袋，屏息，提气，嘶吼：“谁干的？谁干的！”

　　白澈正襟危坐，用尾巴将跟师颐争宠的沙丁鱼扇了出去，沙丁鱼气鼓鼓凑到自家主人跟前告状，不料却刚好踩在“罪证”上。西门吹猫低下头，发现那只猫爪子，正好合在洁白卫生纸上遗留的黑爪印上。
　　沙丁鱼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用脸蹭了蹭西门吹猫的腿：“喵喵喵，有人打我。”

　　西门吹猫拎着它的后脖颈，咆哮：“我知道是你！你这个月的小鱼干，都没有了！”
　　沙丁鱼委屈：“喵？”

　　——

　　大早上过于亢奋，导致今日份的精力被抽干，西门吹猫简单收拾过屋子，觉得痔疮隐隐复发，于是上厨房煮了点稀粥。拿着大漏勺搅拌砂锅时，他觉得自己像个八十岁行将就木的老头，眼睛随时能闭上，差点靠着电冰箱睡过去。
　　师颐拿了个插板，把线从客厅牵到饭厅，把面包机放在小餐桌上，沉默而机械地烤面包。

　　“我觉得吧……”
　　没说完，西门吹猫把砂锅重重搁在木头面上，连个垫子也懒得垫，面色如土。师颐没着急，先勤快地往橱柜拿了两只碗，盛了两碗，推到他面前，摆好勺子，这才坐下来，重新整理措辞，准备摊牌：“我觉得这些日子……”

　　原本一言不发的西门吹猫忽然举起手，神叨叨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师颐有些烦躁，强行想要压过他的声压，嗓音不由拔高：“这样一直叨扰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觉得……”

　　西门吹猫搭话：“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
　　师颐深吸一口气，迅速管理好表情，飞快地问：“梦到了什么？”

　　“我有了个开天辟地史无前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的……”西门吹猫来了个大喘气，强行又突兀地捧起师颐的手，那样子郑重得像求婚，此时，周围的猫已经傻眼，沙丁鱼露出“呵，男人”的嗤笑，谷谷则觉得没脸见人把脸埋进沙发垫里，至于白澈，正在阳台练气功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过来抢人，这时，西门吹猫的后话放了出来，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灵感！”

　　师颐拍开他的手，继续吃粥。
　　西门吹猫喜上眉梢，绕着餐桌绘声绘色地演讲，仿佛周围有一整套三百六十度环绕LED屏，正放着PPT：“……这样……那样……懂了吗？”

　　师颐摇头。
　　西门吹猫抓耳挠腮般难受，但还是忍住，将花里胡哨迅速一收，说：“我们可以拍一个猫武侠片，猫与少年。刚才那不是脑袋与地板的磕碰，而是创新与艺术的撞击，是灵魂深处的风暴，是自我突破的拉扯，意识流的开花结果，是……”

　　“换句话说就是，我在那一瞬间，从剧情到台词都想好了。”

　　本打算起身走人的师颐，收起看白痴的目光，居然抄着手坐了回去，微微抬起下巴，像小说里描写的，“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霸道总裁，开口：“接着舞……哦不，接着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

　　西门吹猫的故事是这样的。

　　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突然来了一批黑衣人，蹭蹭量出数把四十米大刀，干掉了全村人，不想还有条漏网之鱼。
　　少年跪在血泊之中，发誓报仇。
　　而后背上行囊，出门左转，投靠姑妈，寄人篱下，武力低微，受尽欺凌……

　　“等会？”
　　坐在沙发上磨指甲预备出场的白澈，刚听了个开头，就觉得离了个大谱，要不是不便说话，现在他已经跳起来，指着师颐的鼻子狂吼：“就这？这叫受尽欺凌？你看他这个表情？这个气质？他不欺凌，哦不，蔑视别人就不错了！”

　　事实上，代入感太上头，白澈想得沉浸其中过分投入，眨眼的功夫已经飞到师颐头上。西门吹猫把他拎开，警告道：“卡！我说猫老弟，现在还没到你的戏份，先一边抠脚去。”他把白澈扔回沙发上，还贴心地用靠枕将他围起来，背过身去小声嘟囔，“果然，想让宠物配合，还是难了点，只能找角度抓拍剪辑蒙太奇一条龙。”

　　白澈不服，想捣乱，奈何耳朵尖，听见他的牢骚，心里难免有几分意气，心想：把我跟那边那几只傻猫混为一谈就是你的不对了！说我不会配合，一会配合得吓死你！

　　演出又继续——

　　堂哥和一群狐朋狗友抢走了少年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为了夺回心爱的宝物，少年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肯松手，最后立誓，要与之死斗。

　　可他如何打得过？
　　白天挑水担柴，烧火做饭，即便夜夜苦练，少年仍旧不是对手。终于，在某个月圆之夜，他心灰意冷，抱膝瑟缩在墙脚下，绝望地哭泣。

　　这时候，少年遇到了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