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方无]袖手天下》烟波荡漾

6、机关算尽为哪般

　　戚少商到了雷三夫人的老家，正是春暖花开时，然卢家却是愁云惨淡，门口挂着的白灯笼和里面哭红了眼的家人越发让戚少商觉得内疚。
　　卢家算来也是这个镇上的大户，商号遍布四周，卢夫人又是卢家唯一的女儿，幼时家里人更是宠爱有佳，后来把她嫁给雷玄远本来就是委屈了孩子，如今又落得个暴毙身亡的下场，确实是可悲可叹啊。
　　戚少商被卢家的仆人领到了正厅，卢老爷和卢老夫人都是一身素衣，眼神暗淡的显然对于接待他没有什么兴致。
　　卢老夫人一头白发，浑浊的目光一直盯着地下，枯木一样的双手攥紧了她的龙头拐杖。卢老爷也是无奈，双手捧了茶杯却不喝，只是定定的坐在那里。
　　“两位还请节哀。”戚少商张了张嘴却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进来之前想的诸般应对统统都忘在了脑后。
　　雷三夫人临死前的面容又在脑海中呈现，从容，淡定的笑容，生命之于她或许已经是一种折磨，而远在家乡的亲人们恐怕还不曾想过她在雷家所受到的待遇吧。她不能说不能言，只能憋在心里默默忍受，度日如年，当真是生不如死。
　　“我早说过不要让莲儿嫁过去，她既然喜欢那个书生，就让他们两个成亲便是，你偏不肯，如今可好了，我可怜的孙女这点年纪便去了，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难过？”卢老夫人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人都已经去了，罢了，这也是她的命啊。”卢老爷亦是茫然。
　　戚少商叹了口气，这样的时候，要他如何开口去问当年的情形。
　　“两位，在下戚少商，是京城六扇门的捕头，关于雷三夫人的死因，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两位。”清了清嗓子，戚少商一拱手，道明了来意。
　　那两人都是一震，“戚捕头，你既然要问就说实话吧，我孙女到底是怎么死的？”卢老夫人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戚少商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恐怕其中定是有了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事情未证实前请恕在下不能告之其中隐情。”想也没想，戚少商拒绝了卢老夫人的要求，这件事此时再让卢家的人知道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何必再说呢？
　　“不知戚捕头想知道什么？”卢老爷问道。
　　“我想知道雷三夫人幼年时候交好的那个书生的事情。”戚少商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再抬头看那两人的表情，若不是急于知道真相，戚少商其实是不愿在此时打扰卢家的宁静的。
　　“罢了，这件事已经弄的尽人皆知了，又何必在隐瞒。”卢老爷认命的叹了一口气，“那个书生也是从小便在镇上长大的，莲儿有一次去庙里上香，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匪徒，是这个书生用计引开了那些人，莲儿才得以逃脱了。后来又因此受了重伤，莲儿过意不去，长长去看他，一来二去便生了感情……”才子佳人的故事，老套的简直是那说书人口中的今古传奇，可惜这两个人没有舍命相帮的红娘，也无高中状元的机会便就此分离，此生再见无期了。
　　“这个书生叫什么名字？”戚少商皱了皱眉，脑子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却又抓不住了。
　　“叫柳残风。”卢老爷有些可惜的说道，“其实若是普通的书生我也不会那般阻止他们，大不了让他到家里的商号里去帮个忙什么的，奈何姓柳的却是妓籍，娘是个妓女，因此我才不同意他们的往来。”
　　柳残风！
　　难道是那个饮酒中毒的柳残风？
　　戚捕头，对我来说有些人不管做了什么，我都愿意一辈子心心念念的护着他，想着他的。
　　雷三夫人死前的遗言原来竟是指的这个人。
　　该死！竟然是这样！
　　戚少商闭了闭眼，拳头瞬间握紧，然后又慢慢松了下来，说道：“多谢卢老爷，在下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了。”转身，离开，他甚至没有去回答卢老爷和卢老夫人客套的挽留。鹤顶红的毒药是从哪里来的？
　　这最后一个问题也终于解开了。
　　戚少商冲出大门，正巧看到一身白衣的书生从轿子上下来，似乎仍然有些虚弱的咳嗽，慢慢走了过来。
　　“柳残风！”戚少商更是心里添火，“你也配出现在这里？”
　　柳残风淡淡一笑，“戚捕头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我只是来拿一件故人遗物罢了，没想到竟然碰到了戚捕头，当真是巧了。”
　　“她临死前告诉我，对她来说有些人不管做了什么，她都愿意一辈子心心念念的护着他，想着他的。”戚少商突然说。
　　柳残风一怔，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何必弄的如此难堪呢？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做过，我救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玷污了身子，她爱我，可惜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她。”
　　“什么意思？”
　　“她成亲前我们曾经想过要私奔，可惜我不敢，我没有那个勇气，比起女人，我宁愿要一个安稳的生活，或者也可以说是因为我仍然对大宋的官场抱有幻想，功名比起爱情更让我着迷。”柳残风的声音带着一种漠视和嘲笑，是在嘲笑女子的痴情还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幼稚和胆小？又或者是在笑这些世人，这样的命运。
　　“请那些三流杀手来杀我的是你。在小镇上故布疑阵，在酒里下毒的也是你。而且你其实有夕阳无限好的解药对吗？”戚少商多少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是。甚至挑拨莲儿杀雷玄冥的也是我。那时候我刚刚从京城回来，失望之余便想去见见莲儿，没想到莲儿受到的却是畜生一样的待遇。她要我带她走，我不敢，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我给了她毒药，交给她杀人的方法，我告诉她我没有力量救她，且只有这一个方法让她脱离苦海。”柳残风说到这里笑了笑，“我其实还是和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懦弱，什么也不敢做。”
　　戚少商怔怔的听着，突然想起了顾惜朝，偏激，任性，记仇，善于蛊惑人心，似乎真的很像很像，只是说不清，他们两个到底哪一个更悲惨，更痛苦。
　　“雷玄冥死了之后，我知道莲儿一定会受到怀疑，但是以雷家兄弟的性子恐怕还不至于马上杀了她。我没有离开霹雳堂的地界，我看到追命去了霹雳堂又走了，而雷家依然没有杀莲儿。我很高兴，既然还有机会，我觉得我应该给莲儿留出足够的时间杀雷玄远，所以我跟着追命到了那个客栈，并在酒里下毒，所以我才会雇人去追杀你，不是为了杀你，只是为了让你疑惑，让你想不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故布疑阵罢了。”柳残风笑得得意，“这个招数似乎很管用，不过我没想到那个顾惜朝竟然也在那个小镇上，好在他的存在也是益处，让你们多耽误了很多时间。”
　　“你根本就是个疯子。”戚少商冷冷的看着柳残风，“你根本就是故意在向我们示威。”
　　“是又如何？现在戚捕头，难道你就可以抓我了吗？你有证据吗？”柳残风笑得轻蔑，“这个官场我已经看透了，杀人不光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展示我的手段，相信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柳残风说完不再理会戚少商，向卢府大院走进去。
　　“你要来拿什么？”
　　“我不知道莲儿留给了我什么。”
　　被仆人引领着到了卢家逝去的小姐出阁前的闺房，不知道她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一直保留着这间房间，久久不肯再用，只是派人打扫，是为了寄托那一点点对那人的内疚吗？
　　柳残风走进去，用钥匙打开了梳妆台上放着的木匣，雕花檀木，即使是现在也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竟然是一本《金刚经》。
　　柳残风失笑，“傻丫头，经书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回不来头了。”

　　京城。
　　戚少商把自己调查到的事情向诸葛先生说明了一下，一抬头却发现诸葛正我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出了什么事情，先生但说无妨。”
　　“顾惜朝回来了，他现在是康王殿下的谋士，至于你说的那个柳残风，曾有人看见他出入蔡京的府邸。”
　　戚少商沉默了许久也没有说话。
　　顾惜朝，你又要做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