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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心上旧痕余泪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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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看静静的看着暮晓楼外,一池碧水被夕阳染成火红,笑意仍在嘴边,衣襟上沾了酒渍,那一副疏狂模样颇有些魏晋风骨。
无情静坐在一旁的竹椅上,默默的看着此刻的美景。
“原本我只是觉得这里日出的景色宜人,有些‘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意境,因此取名为暮晓楼,不想今日一见此地的夕阳也是这般美丽。”方应看喃喃的说着,却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并非特意讲与无情来听的。
“侯爷倒是好雅兴。”无情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并无想要在诗词意境方面与方应看深究的意思,“还要一种景致侯爷怕是没有见过吧。”
方应看转头,好奇的看着无情,却见无情一抬手竟接连弹出十几颗铁莲子,堪堪封去了方应看正面和左右两边的退路,方应看无奈,只得翻身越出楼去,右手刚要一拍栏杆,却又是一枚铁莲子袭来,本能的一躲,便错过了借力的时机,只得落到了地上,此时,只听见湖中传来连绵不断的扑通声,铁莲子刚刚落入水中,搅乱了一池金色,波光粼粼,如被割成了千万片的星子,另有一番美丽。
“美景虽好,侯爷还是上来看比较好些。”无情淡淡一笑,方才被方应看压了气势的郁闷一扫而空。
方应看哈哈笑了起来,脚下一跺,飘然落回了原来的位置,叹道:“大捕头还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啊。”
“哪里哪里,只是些小把戏罢了,比起侯爷的借力打力,无情还差得远呢。”
方应看知道无情在变着法子的嘲笑他,也不与计较,只是道:“方才只顾得欣赏美景,却忘了问大捕头来此可是有什么正事?”
“在下怀疑顾惜朝在王府内被偷袭一事,与雷媚有关。”
“哦?”方应看故意慵懒的拖长了音,“可是雷媚不过是一介江湖女子,她的事与本侯有何关系?”
“相爷听说顾公子受了伤,特遣了我来问候一声。”柳残风有些好笑的看着顾惜朝气的要命的表情,为了区区一瓶药丸气成这个样子,那个戚少商还真是唯一能够气死顾惜朝的角色。
“多谢相爷关心,顾某命硬,不会轻易死掉的,让他放心便是。”顾惜朝觉得十分疲惫,自他受伤醒来之后便似乎没有休息过,无情、康王、戚少商、柳残风,探病的人个个都不好对付,如今已是心力憔悴。
“疾风营什么时候弄到手。”柳残风突然问道。
顾惜朝淡然道:“再等一阵,沉住气,要等方应看垮台,康王放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相爷已经在催了,这一次没有借兵符的事拖垮诸葛正我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蔡京的城府不会在这种时候来问我这种问题,柳残风,不要自作聪明,凭你那点本事,你还玩不过我。”顾惜朝冷笑的看着柳残风变了脸色。
“顾惜朝,越与你接触,我越觉得你深不可测,真不明白,以你的能耐却保护不了自己的老婆……”柳残风知自己是在玩火,却没想到顾惜朝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不过一瞬,飞刀戳进了屋子的墙上,他伸手一摸颈子,有血,伤口不深,细小的疼痛许久才慢慢透了出来。
“永远别想用晚晴刺激我。”顾惜朝一字一顿的说。
柳残风缓缓开口,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每一个用词,“你当真是在为相爷效力?我总觉得你是在耍我。”
顾惜朝摇头,“我只是想耍蔡京,傅宗书黄金麟都死了,可是蔡京还活着,逆水一役是罪魁祸首明明是他,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果然,蔡京恐怕也没有信任过你。”柳残风叹了口气,顾惜朝的执着当真是难以想象。
“我不需要他的信任,我只要他照着我留给他的路走下去便是,至于你,这一次只要肯配合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报酬。”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因为霹雳堂雷三夫人一案与蔡京脱不开关系。”顾惜朝的笑容笃定,若是柳残风的背景他没有了解透彻,又怎么有把握驾驭。这方面也要多亏了康王手底下的情报组织,简直可以堪比金风细雨楼的白楼了。
柳残风全身一颤,脸色苍白的样子让顾惜朝都有些不忍心。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些,后来看了莲儿留给我的那本《金刚经》,才知道雷家老三本来计划杀了他的两个哥哥以后掌管整个霹雳堂,雷玄冥□□莲儿根本就是雷老三故意纵然的。那个傻女人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工具,她一点都不想去杀人,哈哈,她以为我是回去带她离开的,结果我给了她毒药,我要她去杀雷玄冥。她竟然什么也没说就做了,我懦弱,她便陪我逃避现实,我阴毒,她就用命帮我换一次复仇。雷玄远做梦也想不到莲儿会杀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柳残风或许不知道,他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整个人都似乎歇斯底里了似的,“去京城的途中,我就知道了一切,可是我还是投入了蔡京的门下,霹雳堂的势力被削弱的厉害,他本就对雷玄远不满,反而对我做的事很满意。可笑啊可笑,他不说便以为我不知道,却不想我从一开始就知晓他的心思。”
顾惜朝从未见过柳残风这样失控的样子,他无法想象眼前的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蔡京的身边,为其出谋划策呕心沥血了这么久,隐藏了仇恨,隐藏了痛苦,曾经懦弱的甚至不肯带心爱的女子逃走,现在他忍辱负重着又是准备做些什么呢?
“不用再找理由了,这一切与蔡京无关,卢莲儿的死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她是为你而死的,若是按照蔡京的计划她反而不会死。”淡淡的说完,顾惜朝忍不住闭了闭眼,这个男人不但懦弱,而且逃避责任,而自己何尝不是呢?晚晴的死终究是为了他自己啊,这些年来怀着对蔡京的愤恨也不过是为了转移内疚之情罢了。
“是他给了雷玄冥媚药,是他要雷玄远假装不知雷玄冥的心思,是他的命令让莲儿成了那些混蛋泄欲的工具,为什么不是蔡京的关系!”柳残风气的歇斯底里,他走过去,伸手按在顾惜朝的肩上,疯狂的摇晃着顾惜朝的身体,整个人状若癫狂。
“是你的自私,你的私欲杀了莲儿,你为了一个功名,对自己的爱人不管不顾,甚至亲手带她走上绝路,你根本禽兽不如。”顾惜朝只觉得胸口剧烈的疼痛着,却咬着牙不肯要柳残风停止动作,心隐隐作痛,说出的话一遍遍拷打着他自己的内心。
晚晴……是被他害死的……是被他害死的。
晕过去的时候,顾惜朝挣扎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柳残风,你若不是懦夫便该去做莲儿希望你做的事……”
人仰马翻的一阵忙碌,顾惜朝的伤势才重新被稳住,柳残风站在院子里多少有些内疚,康王进来的时候,他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到底是心虚的。
大夫重新开了药,药童煎好了勉强给顾惜朝喂了下去,仍是发烧低热,偶尔也会说些胡话。
康王见柳残风还没有走,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你跟我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甚至没有踏进顾惜朝的房间,要他现在见顾惜朝,多少也是有些心虚的。
这一夜,顾惜朝一直睡得不安稳,后半夜不停的梦魇,说梦话,照顾他的小药童和丫鬟松散惯了,靠在门边下打着瞌睡。
戚少商走进去的时候,顾惜朝正在唤着晚晴的名字,一遍一遍的,连嗓子哑了都不肯停,双手也会在半空中乱抓,戚少商怕他动了伤口,只得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床上的人竟马上安稳了下来,喃喃的又唤了声“晚晴”便睡熟了。
戚少商只觉得心里疼的撕心裂肺,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顾惜朝苍白的脸和额头,然后手指慢慢滑到眼角处,湿湿的,有泪。
他伸出舌头尝了尝,咸的,带着苦涩。
深夜,漫天繁星如眼,银河浩渺,月光皎皎,散了满地。
方应看仍倚在暮晓楼上,夜里微寒,白色的薄衫质地轻柔,在风里飞舞着,让他整个人都像是飞舞的蝴蝶。
“雷媚与方侯爷的关系自不必成某来提醒,只愿方小侯爷莫忘了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且耍些暗箭伤人的玩意颇有些让人瞧不起。想来小侯爷这种贵胄显赫也不会同一般的江湖草莽一般行径吧。”
无情的话仍不断的在耳边响起,清冷冷的话里有话,告诉他明日准备接招,鄙视他用的那些不入流的招数,方应看苦笑,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轻易可以挑拨的自己心烦意乱。
女子的柔荑轻巧的按摩着方应看的肩膀,声音娇媚,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格外让人怦然心动。“侯爷,夜深了,小心着凉。”
方应看揽住雷媚的腰,“为什么刺伤了顾惜朝,我似乎只是叫你去试探一下。”
“只是随手一剑嘛,明明还蒙了面,谁知道那顾惜朝武功如此不济,竟然丝毫也没有察觉。”雷媚娇声道,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
“得罪了顾惜朝怕是不好对付,到时候,他若是报复,我也保不了你,劝你好自为之。”方应看很生气,雷媚这一次当真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他与蔡京康王之间还并不准备撕破了脸,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兵符的事情,否则,清算起来,先撕破脸的反倒是中立一党了。
“夜深了,侯爷还不就寝吗?”雷媚轻吐出一口气,挑逗的把手伸进了方应看的袖子里。
方应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我们回我房里去。”
“为什么我们不在这里来一次。”雷媚笑道暧昧,“我喜欢这里的风景。”
方应看几乎在一瞬间激起了体内的杀气,可是他知道那不行,又慢慢忍了回去,嘴角勾起了一个邪邪的笑容,“你还不配呆在这里。”
明月倒映下的湖水平静如镜,那湖中的月亮是否也如同有些人一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