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雪世

2、花开

　　八、悔恨

　　母亲节这天早上，细细密密的小雨飘个不停。

　　宿舍里电话响了，张佳妍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爬下床，一接电话顿时来了精神：是梁勍暄，是梁勍暄的声音啊！今天可是星期天呢，难道他要约我……

　　“什么？秦洛藤？不在！”
　　“啪！”张佳妍气呼呼地挂断电话，然后心虚地转头看秦洛藤的床，居然真的空着。

　　梁勍暄独自来到秋风陵，在上次放花的地方，发现了把自己抱成一团的秦洛藤。白色的薄薄的墓碑，和秦洛藤穿着白色T恤的单薄的身体一起，不断被雨水漫过。秦洛藤默默望着墓碑上那张和自己十分相像的照片，好像面对着一面镜子。

　　梁勍暄上前给秦洛藤撑伞，然后把紫藤花放到了墓碑旁边。先前秦洛藤带来的那一束已经被雨水打得透湿，惨淡地贴在地上。

　　“把伞拿走。”秦洛藤面无表情地说道。
　　梁勍暄乖乖把伞挪了回去。

　　“雨下大了，先回去好不好？等我和妈妈来看姥姥，再带你一起过来好吗？”梁勍暄蹲下，看到女生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你走吧。”秦洛藤依旧坐在地上，双手环抱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碎碎的短发不断滴着水。

　　“喂，你这样，你妈妈看到会生气的啊。”梁勍暄后悔没有多拿件衣服出来，只穿了一件T恤的他没有多余的衣服给她盖。

　　“不用你管。”
　　“喂……”
　　“说了不用你管！”
　　秦洛藤突然抬头瞪他，他清楚地看到她眼睛里的泪水不断涌出，和雨水混在一起流了满脸。在那样瘦削苍白的脸上，这双眼睛显得格外大。

　　“我就是要她生气，就是要让她觉得我不值得她留恋！就是要让她知道，她死了是对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太留恋我太疼我，她早就和他离婚了！也不会过的那么苦，也不会那么不开心，也不会死……为什么我不让她离婚呢……为什么……是因为我，是因为我……”

　　秦洛藤声音小了下去，语无伦次。梁勍暄忍不住又把伞举到女生头上，蹲在她旁边，轻声说：“不要这样，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秦洛藤打断了他的话，“是我的错！她已经过的够苦够累，她一直在等我长大，可以带她走！可是，可是我不想再上学了，我只想早一点去挣钱还债然后给她好的生活！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让她听见我和同学打电话说要去夜店上班要学坏要出卖自己……好让她不再坚持让我上大学！可是，可是……我没有想到她那么失望，那么……绝望，竟然会……自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她的遗书里，还是要我好好上学，不然她不会原谅我！”

　　秦洛藤放声大哭。梁勍暄抬手想去给她擦眼泪，想去抱抱她，还想说什么安慰她，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她，她突然就静了下来，眼睛里失去了光彩。

　　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梁勍暄，说：“你说，我去找她好不好？”然后倒了下去。

　　九、生病

　　李乐从家里回来，看到秦洛藤在盖着棉被睡觉。

　　“天哪！现在已经是五月了啊！怎么盖这么厚的棉被啊！”
　　“嘘……”室友示意她别说话，“她生病了，刚从医院打完针回来呢。”
　　“她告诉你的？”李乐很惊讶室友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是……梁勍暄说的……”
　　李乐更惊讶了。

　　“哼！平时不言不语，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张佳妍在一边摔摔打打，满嘴酸味。
　　李乐纳闷了：“怎么回事啊？你在说谁？”
　　“不关你的事！”
　　“喂喂……”

　　舍友把李乐拉到洗手间悄悄地说：“你别惹她了，她都发了一天的脾气了。早上梁勍暄打电话找秦洛藤，下午又把秦洛藤送回来。她吃醋了。”
　　“她吃什么醋？梁勍暄又不是她男朋友！”
　　“嘘……”

　　十、遗忘

　　女生们进教室的时候梁勍暄正在咳嗽，本来就不黑的脸愈发苍白了，泛着病态的红晕。

　　“你怎么啦？感冒了吗？”张佳妍立刻关心地凑过去，抬手就想摸男生的额头。
　　梁勍暄立刻低下头装作去在桌洞里翻找东西，一边说：“没事的，谢谢。”
　　女生的手晾在半空，转而去拨弄自己的头发：“那你要多喝开水啊……你有药吗？”
　　“有。”

　　说着，梁勍暄就把桌洞里花花绿绿的药全都堆到桌子上来。
　　李乐好奇地凑上去翻看：“欸？胃康？平喘药片？利尿片？泻停封？流得滑？益……益母草也有？！”

　　张佳妍看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教室里早就笑翻了天。梁勍暄忍无可忍，回头瞪着那位“爸爸是医生”的男生，对方赶紧摆手：“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梁勍暄仰天长叹：“昨天医药学讲座，是谁坐我位子了！！！别让我找出来……”
　　教室里的哄笑声，拍桌子的声音淹没了他那因为感冒变得沙哑的声音。

　　梁勍暄按着太阳穴向四周看，在教室东南角看到那个瘦瘦的身影。
　　她竟然在趴着睡觉！
　　竟然就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睡着了，而且睡的那么深那么沉，好像在梦里努力地工作。努力做什么呢……梁勍暄直觉是她好像在努力地遗忘着什么，大概是一段岁月吧。

　　十一、意外

　　“勍，强大；暄，温暖。强大的温暖。”张佳妍坐在床上念叨。
　　“再念叨，他也不是你男朋友啊。”室友插嘴道。
　　“我不甘心！我这么喜欢他，他怎么偏偏就喜欢那个面瘫啊！”张佳妍愤愤道。

　　“面瘫？谁啊？”
　　李乐从薯片和漫画书中抬起头看着张佳妍。后者白她一眼道：“还能有谁？我哪里不比她好，哼！”
　　“喂喂，虽然藤藤不爱说话，你也不能这么刻薄她吧？至少她没有天天晚归让人睡不好觉还把脏衣服堆成堆。”李乐边说，边翻白眼。
　　“李乐你说谁呢！”张佳妍气急败坏地叫道。
　　“嘿嘿，说谁谁心里有数。”李乐才懒得理她，其他室友也装作听不到。最近张佳妍的确回来的很晚，每天不外乎是约会，吃饭。就这样一边和别人谈着恋爱，一边念念不忘着梁勍暄。

　　张佳妍黑着脸要从床上下来，却不小心一脚踩空，眼看就要摔下来，室友们也来不及下床来接，一个个闭上眼跟着张佳妍尖叫。等她们叫完了睁开眼睛，却发现两个人在地板上。
　　原来秦洛藤刚好从外面回来，进门就看到张佳妍的险状，一个箭步奔了过来接她，却不想自己单薄瘦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确切地说，是张佳妍安然无事地倒在秦洛藤身上。

　　于是秦洛藤的右臂就这么骨折了。

　　十二、邀请

　　梁勍暄受够了提保温桶的生活。

　　班里的闲言碎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都在看着女生们心里的王子怎么追这位冷美人，梁勍暄却也从不辩解。这天等女生喝完汤，起身要走的时候，梁勍暄看到她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喂，你们女生宿舍，是不是空调时好时坏的？”

　　秦洛藤疑惑地看着他，不说话算是默认。

　　“这样胳膊不会容易出汗发炎吗？再说，每天往这提骨头汤好麻烦的。”梁勍暄脸上又露出那种被秦洛藤称作“狐狸”的神色。

　　“然后呢？”秦洛藤预感到什么，盯着男生的脸，心想你要是有什么馊主意我就用眼神杀死你。

　　梁勍暄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继续道：
　　“所以，搬来我家住吧。”

　　秦洛藤瞪大了眼睛，有女生开始尖叫。这大概是开学以来教室里最混乱的一次了。

　　十三、微笑

　　再开学的时候，秦洛藤的胳膊已经好了。

　　李乐在宿舍抱着秦洛藤尖叫，一个暑假不见，她很想她。
　　“你们看，藤藤是不是胖了？”
　　李乐捏着秦洛藤的脸让室友看，而秦洛藤也出奇的安静，但已经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安静了。她任李乐捏着她，眼中仿佛还有笑意。

　　“好像是呢。”
　　“梁勍暄真是好男人……”张佳妍酸酸的吐出一口气。李乐的眼神刀子一样射向张佳妍，她赶紧笑笑说：“我开玩笑的啦！呵呵……”

　　“没事，他妈妈是我干妈。”秦洛藤不咸不淡地说道。

　　宿舍集体石化。

　　李乐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吧……这么大的事你到现在才说，害我们白YY了……”
　　秦洛藤转身看着可爱的室友们，明知故问道：“YY？你们YY什么了？”
　　“没什么啦……”

　　秦洛藤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她望向窗外，秋天的枫叶随风起舞。
　　四年了，如果妈妈在天堂看得见，会喜欢现在的她吧？

　　十四、情书

　　下雪了。

　　“哎呀，让我怎么说你们哪？都大二了，这种小学生的作文还不会写吗？我要你们描写人物嘛，竟然有同学去而写秦皇汉武……你们哪，难道都能穿越时空吗？你们哪，你们哪……”
　　头发斑白的老教授在讲台上唉声叹气，讲台下笑成一团。

　　“你们哪，听听人家写的！梁勍暄！把你写的念念！就念我划线的那些地方。”

　　梁勍暄愣了一下，忽然脸红了，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开始读：

　　“紫藤花开，花影重叠，人面交相映。青丝随风飞扬，舞动紫藤花的清香。一袭白衣，环抱诗书，低首彳亍。黄昏的阳光把花影铺在白衣上，斑斑驳驳，飘摇流转……
　　“昏黄的路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灯光落进眼睛里，发出水晶的光芒……
　　“她哭泣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下雨，好像一座冰山，在无力地融化，冰水汇成寒潭，把看到她的人都淹没……
　　“她笑起来的时候，阳光会分外明媚，让人想到春天……
　　……

　　“受不了啦！停吧停吧！”后排男生在大叫，“这明明是言情小说啊！”
　　“是情书啦！情书！”
　　“总之受不了受不了！酸死我了，酸倒牙了！”

　　教室嘘声一片，梁勍暄藉此向后望，角落里，秦洛藤正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看到他看她，她就把头扭到一边，去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

　　十五、温暖

　　“喂……”

　　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秦洛藤回头，看到雪地里的梁勍暄。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浅棕色的外套看上去很暖和。

　　“什么事？”秦洛藤开口。
　　“咱妈没有告诉你吗？”
　　“你说什么？”

　　梁勍暄走上前来，伸手正了正秦洛藤的白色绒帽，说道：“咱妈说啊，让你晚上去吃水饺。”

　　“喂喂，是‘干妈’，你不要占我小便宜。”
　　“叫我一声‘哥哥’你会死啊？”

　　“嘿，梁帅哥！”没等秦洛藤说话，穿的像个小熊的李乐从他们身边跑过，“藤藤！我们去堆雪人啦！”她身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五六个七八岁的小孩跟着李乐，嘻嘻哈哈地跑了过去。

　　秦洛藤目送那快乐的一群，说：“只有小乐那么天真的小孩才会叫你‘哥’。”

　　“在我的印象里，”梁勍暄歪头看着眼前的女生，又露出那种欠扁的笑容，“你应该是个怕麻烦的人才对啊。”
　　“什么意思？”
　　“‘干妈’是两个字，多麻烦，直接叫‘妈’，不是省事很多吗……”
　　“喂！你……”

　　梁勍暄哈哈笑着，抓住秦洛藤打向他的手，拉着她就跑。

　　“干嘛去啊！”
　　“堆雪人啊！”

　　秦洛藤奔跑在雪白的校园里，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很快就要春暖花开了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