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井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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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你有的时候让我很想抽你，不过我明天会早点回来陪你的。”
“我可没有要你回来陪我。”和往常一样拽拽的。
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想必是暮雨已经离开地面爬上床了。
过了一会儿，听见暮雨的声音：“下雪了...应该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纪念初雪呢。”
天井舐可能已经睡着了吧，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在他没办法看到的地方，天井舐睁开绯红色的眼睛。
还是一贯的培根土司煎蛋牛奶，不过今天的餐桌上多了一个盘子，一个迷你雪人，红豆的眼睛，海苔嘴巴，牙签做的胳膊向上举起。
天井舐一时无语：“这是什么？”
“尝尝看嘛。”暮雨把碟子碗筷收拾到水池中，擦了擦手。
是自己最喜欢的蛋清——搅拌让蛋清呈现出白色稠密的泡沫状。妖怪大吃一口，闭上眼睛咀嚼了半天：“真是一般呀。”
其实脸上还挂着笑，要说是在挑剔其实并不太可能。笑容暖暖的，红色的眼眸像纯净的宝石。暮雨忽然想伸手去摸摸看这样明亮的宝石是不是也是带着温度，有些湿润的。暮雨呆了一会儿，直到眼前的红色宝石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妖怪靠近暮雨，笑眯眯地看着他，于是宝石里就蒙上一层模糊的自己的影子。暮雨被妖怪的靠近吓了一跳，急忙别过脸，却被妖怪阻挠，几次都没能逃脱成功。
“喜欢么？”声音都带着一点笑意，轻松就能捕捉到。
“喜...喜欢什么...”这个却明显在躲避。
“算啦，我知道你喜欢的。”红色的宝石都变成红色的弦月了，可惜妖怪毫无自知，任凭笑容在脸上肆意扩大，“不能骗妖怪，会诅咒你的。”
暮雨哪里还会在意被妖怪诅咒，抓起沙发上的大衣，连穿都没穿上就慌慌张张跑出门去，跑得很远了好像还能听到妖怪哈哈大笑的声音。
“真是气死了，就不该对他那么好心！”
远处的妖怪才不会在意暮雨的想法，他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从眼角揩去笑出来的眼泪，收拾了桌子上的餐具拿去厨房。
“笨蛋。”用手指戳破水面上那个摇晃朦胧的自己的倒影，“笨蛋。”
傍晚的时候开始降下雪花，不大，但是却足以点燃整个城市的欢乐。因为是初雪，餐厅的生意很好，情侣们看着窗外的细小的雪花，眼中盛满甜蜜，整个世界被切割成碎片，每一片都载满饱和了的幸福。
法国的巴黎...也是这样温暖浪漫么？
“我回来了。”急匆匆地从大街上汹涌的人潮中一路挤回来，大口喘气的暮雨把门关上，屋里有些热，暮雨脱了大衣刚想放在沙发上，抱成一团坐在沙发上的天井舐抬头给他一个笑容：“你回来啦，这么早，我以为你会去联谊或者找女生来庆祝呢。”
听了他的话暮雨也笑了：“我倒是想啊，哎别光说我，什么时候介绍一下你喜欢的妖怪给我认识一下啊？”
天井舐低头想了想，说：“我喜欢的不是妖怪。”
暮雨一听反而来了兴趣：“咦？真的？她多大了？你什么时候喜欢的啊？”
“很年轻，不过当然没我大，可能是夏天喜欢上的吧。”
“在哪里啊？”
天井舐白了他一眼：“跟你说了我不能离开这间房子，你说我是在哪里认识的！”
“她知道么？”
“好像还不知道。”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是有些害怕妖怪。”
暮雨端着两个慕斯蛋糕，递给天井舐一个，顺便坐在天井舐的旁边。沙发很软，两个人的身体都向下陷了一些。暮雨咬着叉子，含糊不清地说：“唔，那这可真是有些难办。”
妖怪没有接话，气氛有些沉闷，只听见很小声的两个人吃蛋糕的声音。
“我吃好了。”打破沉默的是天井舐。他拿着自己的碟子和叉子一路小跑进厨房：“谁最后吃完谁整理哦！”
窗外的雪早就停了。
本想晚些再说，但潜意识里把妖怪划分进自己的同居人里，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尊重，暮雨还是开口了。
“天井舐，我想我得出国留学一段时间。”
天井舐呆了一下，然后低低“哦”了一声。
“想去法国学习烹饪，大约要三年。”
还是一声“哦”。
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暮雨走进厨房，看着背向自己的天井舐：“不要总是‘哦’嘛。”
天井舐转过头来：“那你想听什么？听我说我喜欢你？”
暮雨“扑哧”笑了出来：“也不用一下这么幽默啊...”
没说完就被扑上来的妖怪狠狠撞到墙上，刚想说好痛却被妖怪的吻封住了说话的可能。
带着扑上来的冲击力，有些野蛮的，凶狠的吻。
暮雨呆了。
“我喜欢你。”厨房昏暗的灯光下妖怪的眼睛十分明亮，“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暮雨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只能尴尬地重复：“别，别开玩笑了！”
妖怪笑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然而悲伤的弧度：“你喜欢过我么？”
暮雨急忙否认：“没有，我绝对没喜欢过你！”
“嗯，我知道了。”妖怪重新转过身去，收拾整理干净，整个过程并没有回头。再把最后一个盘子放回原处后，天井舐长舒了一口气，一眨眼他沿着墙壁攀上天花板，消失在空气里。
暮雨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意识到天井舐也许以后都不会出现了，他后悔了。
怎么会想他。
来到巴黎已经两年了，原本以为自己会忘记遇见妖怪的生活，但是那只妖怪却在自己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黑色的头发，有点长，眼睛是红色的，皮肤白皙，高但是又不算很高，手指纤长，骨节清晰。
也记得他喜欢甜的东西，胃口很好，爱笑，睡觉的时候蜷起来睡在他的窝里。
记得他有些粗暴，破釜沉舟似的告白。
怎么会这么想他。
想他捧着盘子吃东西的样子，腮帮鼓鼓的像只生气的小青蛙；想他的顽劣，怎么都长不大一样；想他是不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啃食尘埃和一个人的寂寞，就这样度过了初雪又初雪；想他笑起来虎牙尖尖；想他红色的宝石一样的眼眸；想他现在或许在天花板蹦来蹦去；想他也可能会加入百鬼夜行跑了整整一夜；想他有没有打扮成人类的样子看夏天的花火......
怎么会这么想他。
“姓名：楚暮雨，学号：0907020002，作品类型：甜点。”
白色的瓷盘里赫然是白色的慕斯蛋糕，与其他人强调色彩的自然或者协调不同，暮雨的作品可以说是单调的，纯白色的，只在上面撒了一些糖霜，看上去很晶莹。
“作品名称：初雪。”
“夫人！”暮雨摘下帽子冲公寓的女主人招手，“我想租回那套房子！”
房东夫人正在清理垃圾，看到暮雨显然很高兴，听到暮雨说想租回那套房子皱了皱眉头，“怎么想起租那间？你应该听说过了吧，这里有一些不好的东西，你真的要...”
没等房东夫人说完，暮雨微笑着打断了她：“夫人，我身上有那妖怪下的诅咒，所以还是让我把这一切做个了结吧。以前承蒙您诸多关照，真是打扰了。”
房东夫人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两年不见比以前还要再瘦一些，不过精神看上去很好，比起之前腼腆的笑，还是现在爽朗的笑比较适合他。
他在不在的这两年里，已经渐渐地成长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房东夫人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
暮雨提着扫帚跨进房间。这间公寓大致看起来还是自己离开前的样子，传闻有妖怪因而两年间并没有什么人租过，想必这三年间的某个主人是很温柔的，墙壁上还保留着一些涂鸦，胖胖的小鸡，歪歪扭扭的小猫，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名字的花儿。
在墙角发现一幅，是小雪人，胖胖的，红色的眼睛，牙签一样的胳膊。暮雨看到后，原先有些不安的表情霎时都转换成了笑脸。他站起来，拍拍手，对着空旷的房间喊：“天井舐？天井舐？天井舐？”
没有人搭理。暮雨走进厨房：“我要把垃圾都收拾让你饿肚子了哦？”
还是没有声音，暮雨干脆挽起袖子，挥舞着那把从房东太太那里借来的扫帚：“我说到做到，再不出来你就等着挨饿吧！”
“做什么！”同时手里的扫帚被人用力握住，声音里带着一些急躁：“你到底要做什么！”
“来让你验收你的诅咒啊。”暮雨笑着轻轻拥住了对面那个有些气急败坏的红眸妖怪，“三年前你不是说骗你要被你诅咒么？我骗了你，所以你的诅咒生效了。”
天井舐用力挣脱他，暮雨松开怀抱，却怎么也不愿松开握住天井舐的那只手：“我骗了你，其实我喜欢你。”
要抽离自己的那只手像是更加激动：“谁在乎你有没有骗我！我有哪里有时间会在意你！你是谁？新搬进来的么？对不起打扰你了我马上消失。”
“你消失不了的吧？”声音笃定。
“没有名字的妖怪会被缚在原地，不能离开，知道拥有名字为止，所以你不可能真的消失，对吧？”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吃惊，暮雨更加气定神闲，“虽然我没有什么起名字的天分，不过我打算就叫你红月，以后你就有名字了，红月。”
“只要你还喜欢我，愿意接受这个名字，那么我们的契约应该就算达成了吧？”
名字是红月的天井舐好像一时不能消化这么多，他起先不明白暮雨为什么忽然出现；又不明白他忽然提到的诅咒有什么意义，那是心里最秘密的秘密；不明白为什么暮雨给自己起了名字；为什么，他终于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太美好太不可思议太不真实了。
“笨蛋。”暮雨重新把反应不能的妖怪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他，“笨蛋。”
怀里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抽动又抽动。暮雨抬头把下巴放在妖怪的头顶，轻轻蹭了蹭：“乖，别哭。”
“我才不要叫红月。”过了老半天，说话都闷闷的。
“那...宝贝？”
“不要！”
“亲爱的？”
“不要！”
“那想要什么啊？”
妖怪的头迅速抬起，暮雨的下巴冷不丁被他撞了个正着，疼得他揉着下巴抽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不知是哭得还是憋得，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害羞的脸红红眼红红天井舐捧住暮雨的脸，轻轻地吻上：“要你，要一辈子。”
知道你的诅咒是“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暮雨想起爷爷的话，“有时候能遇见妖怪未必是坏事”。人的生命在妖怪的面前其实很短暂，也可能在时间不经意当中，你貌如往昔，我却已垂垂老去。不过正是明白了会有这样的事情，我才会更加懂得珍惜的意义。
窗外下起细小的雪。暮雨想，这是他们认识的四年间，第一次真正的初雪。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天井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