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井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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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出生的时候，刚巧赶上傍晚的一场大雨。
“是妖怪们出现在人间的时候呢。”祖父看着刚刚出生，皱巴巴像小猴子一样的婴儿，蜷缩
在一起，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整个身体通红，发出沙哑的哭喊声。
“有些时候，能见到妖怪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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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很不对。
暮雨来厨房里来回已经转了三圈。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的时候把垃圾打包放在角落里准备今天一早上班的时候拿去丢掉，可是现在的情况——垃圾还放在袋子里，可是一看过去就发现明显的，垃圾袋轮廓小了一圈。
难道是蟑螂妖怪？半夜里起来偷吃垃圾？
屋子是新租借来的，因为在这里工作的缘故，所以就近找房屋中介租借了一套
暮雨是个厨师，每晚尝试做新的菜式是他的工作，也因此他的垃圾生产量远比其他职业者要高出一些，胡萝卜白菜鸡蛋壳充斥厨房。如果说没有蟑螂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蟑螂能解决掉这么多的食品垃圾啊？
虽然神经大条，也曾经自我安慰这是在促进地球生态平衡和谐，但是不见的垃圾越来越多，这种状况仿佛是掉落进清水里的一滴墨水，渐渐渲染开来，客厅，阳台，卧室，慢慢地连灰尘也不见了。有没有做清理暮雨比谁都清楚，也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天大的便宜让自己捡到，但是以目前这种扩张速度，只怕想要安心地生活下去不再追究是不太可能的。即使再怎么喜欢这种不必自己劳动就能维持干净居室的好事，但自小在祖父的怪谈故事中长大的暮雨，对于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怪谈还是多少有些抵触。
他也曾经向往过美丽的桥姬，可爱的狐妖，还有长着乌鸦嘴巴有黑色翅膀的天狗，但是祖父在慈祥地笑呵呵地说完一个故事之后，总会回过头来，半张脸背光隐没在黑暗中，眼睛眯成月牙形：“呐，暮雨喜欢妖怪么？”生生把那句就要脱口而出的“喜欢”吞了回去。
和朋友们也说起过，只是他们抡起锅铲/汤勺/菜刀，满脸笑意地拍拍他：“哟，莫非是暗恋你的田螺姑娘？”当然，这已经超出了暮雨对“友好”的概念，在凶器即将与自己接触的瞬间扭身逃遁：“你们要杀了我啊？”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手里抄的是结结实实的“家伙”，快速放下改举起身边的大葱/茄子/白菜：“这是祝贺！是祝贺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才拿着平底锅就跑出来的夜把手放在暮雨剪得干净清爽的头发上，轻轻揉揉：“暮雨你相信妖怪么？”
暮雨想了想，点了点头。
手的主人看上去很高兴，他把一条切了一半的葱放在暮雨头上：“那应该是垢舐鬼了。”
暮雨努力和那条要降落在自己头上的葱作战——开玩笑，谁要一头葱花味啊？挣扎间没有听清，呆呆地问：“什么？狗屎...鬼？”
“啪！”地一声，被大葱狠狠抽中了头，暮雨抱住满是葱花味的头，愣愣地看着夜：“喂，很痛啊！”
刚才还活泼得很的夜此刻却双手合十，悲悯地看着暮雨：“垢舐鬼是居住在人类的房间里，以尘埃垃圾为食的妖怪。说了垢舐鬼的坏话，你真的想满屋狗屎么？”
暮雨吓了一跳。
半晌，学起夜双手合十，拜了三拜之后问夜：“这是真的么？”
夜很认真地看着暮雨：“不知道，我猜的。”
暮雨是个什么样的人？
性格有些软软的，但是又很单纯，别人说的话，只要不是超乎常识外的离谱，他都信。
开门，开灯，关门。
扑进沙发里滚来滚去蹭东蹭西，一边发出：“啊可恶啊居然又欺负我居然还欺负我居然总是欺负我...”的声音。
他准备搬家了。
东西塞进箱子里放好，整整齐齐码了一排。哪怕就在这间房子的对面都无所谓，这样诡异的事情让他生活得胆战心惊。即使现在貌似和平相处，当然自己还有赚到不用劳动就可以享受干净房间的嫌疑，但是——最怕这个但是——万一这一切真的是妖怪，万一真的是会吃掉自己的妖怪——暮雨已经想不下去了。他很平凡，很普通，不是具有除妖能力的法师，也不是胆识过人的英雄豪杰，他就是想平静地做一个厨师每天努力工作赚钱以后娶妻生子还要赡养家乡的双亲——甚至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偏偏让自己撞到！
还是搬家吧。
睡到半夜，暮雨被脸上冰冷粘腻的触感打扰。起床却闻到房间里一片潮湿腐坏的味道。打开灯，把一片湿淋淋的菜叶从脸上扯下来，迷迷糊糊地还想翻身继续睡的时候忽然被吓得睡意全无——他的房间变成了垃圾场。
暮雨从床上蹦起来，赤着脚在一片湿漉漉的残骸中冲进客厅，这时候他的怯懦已经被垃圾满屋的惨烈状况给践踏干净了。他拍开客厅的灯，怒吼：“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快一点！”
回答他的是安静。
暮雨却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边在屋子里团团转一边喋喋不休：“快出来，你快给我出来，把厨房弄脏就算了还毁我客厅，毁我客厅就算了你还弄到我卧室，弄到我卧室就算了你还把它弄到我脸上...看我收拾你...”
“对不起。”
暮雨还是没有停下来：“这不是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你出来，把它给我弄干净！”
“你不是想要这些垃圾么？”
暮雨终于停下来，一手叉腰一手也不知道向哪里指：“我有说要么？嗯？我要的话你就不能好好给我么？”
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走到他的手指方向：“那我包好给你，你能不能留下来？”
暮雨维持着一手叉腰的姿势：“留？留什么？这里有妖怪啊！我看你也走好...”
“了”字还没说出来，人已经呆了。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妖怪。”
暮雨晕了。
再醒来的时候，那只妖怪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暮雨虚弱地又闭上眼睛：“谢谢你...”
没说完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妖怪！又马上从床上弹起来。这次可没那么好运，暮雨直接从床上跌到地上，挣扎着要坐起来。
妖怪也站了起来，并不健硕，反而有些颀长瘦弱，更像是普通的少年，瘦瘦的，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瞳仁是纯净的红色，手指纤长。他急忙跑到暮雨的身边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暮雨已经错乱了：“你你你...你要什么都好，我今天就走，不，我马上就从这里搬出去抱歉打扰了你的休息啊啊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会把什么东西都收拾好...”
妖怪几次都没能制止暮雨，忽然把脸沉下来，做了一个暮雨祖父说完怪谈的表情：“你再不安静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哦~”
果然安静了，暮雨很没出息地又晕了过去。
“我不是垢舐鬼，我是天井舐。”叫天井舐的妖怪个给还躺在床上的暮雨削了一个苹果，“垢舐鬼勉强算起来应该是我堂哥，不过我们都是吃垃圾的妖怪，并不会伤害你的。”
暮雨还是有气无力地：“那以前放在厨房的那些垃圾...”
天井舐点点头：“是啊，我吃了。”
暮雨看了看堆在对面的一排黑色塑胶袋：“你还真打包了...”
一直挂着可爱笑容的妖怪看着他：“是啊，你如果不喜欢打包那我把它们放回去吧。”
“不用！”暮雨急忙出声制止，看坐在床边的妖怪没有动作之后才反应过来又被骗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安静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天井舐问暮雨：“你要搬家了么？”
暮雨低低“嗯”了一声。
“为什么？”天井舐睁大眼睛，可爱的样子让人想捏捏，“我...给你添麻烦了么？有我在的话还会帮你做清洁，为什么你要离开呢？”
暮雨把头转过去不看他：“因为你是妖怪。”
妖怪少年低下头去，暮雨以为他是哭了，急忙问：“你怎么啦？别这么消沉啊...”
原本被担心的家伙重新抬起头来，居然是在笑：“没关系呀，那干脆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顺便叫上表姐表格堂姐堂哥叔叔婶婶什么的一起来，习惯了妖怪的话你就不会害怕了吧？”
暮雨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所以你就留下来吧。”
不能相信呀不能相信呀！
可是又真的害怕。
祖父啊...
第二天一大早，天井舐真的遵守诺言做起了隐形的清洁工，昨晚一塌糊涂惨不忍睹的房间被细心整理过。暮雨起床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毕竟不是一项小工程。他四处找了一圈，喊了几声“天井舐”，可是居然都没有人回应他。
只好做了两分早餐，普通的白面包，培根煎蛋，想想又倒了一杯牛奶——真的没有办法把天井舐想象成妖怪呢，笑起来有点点调皮的样子，但是又不会贸然打扰，像一个人类的少年，自由得很，又会多多少少担心他。
忙碌了一天，回家之前去水果店买了一些水果。
其实并不能无视他，还是有点想关心他照顾他的。
回家的时候先小心开门，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人，哦不是，是天井舐在不在房间里。刚叹口气放开动作准备进屋的时候——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在啊？”
暮雨听见声音是从头顶传来，下意识地向上看去。少年趴在天花板上，正戏谑地看着他，眼角带笑。
“你...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被吓了一跳。
妖怪从天花板上轻轻跳下来，落在地板上又饶有兴趣蹲下看着还维持着发现自己的动作：“我是天井舐啊，原本应该是该在天井活动的，不过啊，”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你这里只有天花板呀。”
“你大可以去有天井的房子嘛...”小声念了一句。
妖怪眯起眼睛：“唉，好想念我的堂哥啊，他最喜欢这样的地板了。”
暮雨：“......”
晚饭坐在餐桌前，暮雨看着面前努力尝试用白菜帮和胡萝卜皮搭建圣诞树的妖怪，忍不住问：“你有名字吗？”
“唔，因为一直没有遇见交换契约的人，所以我还没有名字。”
“契约？”
“是的，”妖怪完全没有停止搭建的打算，“名字对于妖怪来说是很重要的，只有契约主人才能给妖怪起名字或者拥有他们的名字，所以他们一般不会轻易把名字说出来的。”
在不知第几次失败后，他终于放弃了，看着餐桌另一边的暮雨：“我还没有结缔契约，所以就还没有人给我起名字。”
暮雨“唔”了一声，惹得妖怪笑起来：“怎么？心动了想要给我起名字？”
“才不要！”暮雨叫出来，“我对带小孩子玩才不感兴趣。”
“喂小子！”天井舐也叫出来，“应该是我叫你‘小子’才对！我今年已经94岁了，比你的祖父都要年长！”
“以前你都不出现的，现在怎么天天在我眼前跑啊...”天井舐清理干净厨房，和暮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天井舐漂亮的红色眼睛又眯了起来：“要不要熟悉一下？”
那边的人明显紧张了起来：“喂喂我又没怎样只是问一下嘛...”
天井剥了一个橘子，一口吃掉一半的橘子皮：“白天游荡晚上趁你睡觉了再出来也是很辛苦的，况且现在你都知道我啦，我也没必要再躲了。”
暮雨结果橘子，又分了一半给回天井舐：“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躲啊？”
“怕你因为害怕我是妖怪搬家啊，”看出暮雨很高兴，就又补充了一句：“你以为每次搬进来的都是厨师啊？”
就知道会这样打击自己！暮雨佯装生气地从沙发上蹦起来，拿起香蕉敲打天井舐的头：“既然知道我的重要你也好歹客气一下吧？”
天井舐抱住头迅速逃跑，一边逃一边不忘记顺手拿起一串葡萄，一粒一粒地作子弹向暮雨大魔王发射。
那天晚上的香蕉和葡萄都成了天井舐的宵夜。
因为熟稔已经习惯了妖怪在自己的卧室另建一个巢——真的是巢，天井舐喜欢把暮雨给他买的被子建造成一个窝，睡觉的时候最喜欢蜷成一团，下巴挨着膝盖。暮雨也曾经偷偷半夜起来观摩“妖怪是如何让睡觉的”，最后也只是一句“明明没有人睡在床上来的舒服嘛”作为结论到此为止。
“哎，暮雨，电视说明天会下雪吧？”地板上的那个“妖怪巢穴”上冒出一个脑袋。
暮雨打了一个哈欠，想了想说：“好像是呢。”
“这样呀...”小脑袋又缩回巢穴中。
被这样问了一下，暮雨却是好奇心满满：“怎么啦？下雪了很开心？”
“才不是咧~”妖怪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最讨厌下雪了。”
“怎么啦怎么啦？”贼兮兮地裹紧被子挪到天井舐的身边，笑得像满足的猫咪的暮雨戳戳天井舐，“怎么啦？”
天井舐坐起来，很认真地看着暮雨：“你真的想知道？”
暮雨点头，点头，再点头。
天井舐还是维持着那个认真注目的表情。暮雨心虚：“那个，不想说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哦...”一边偷偷向后退。
天井舐扯了一个不在乎的笑：“这有什么勉强的？”
他绝对看到暮雨身体向后退，脖子却还在努力向前伸！
撇撇嘴巴：“不过我还真的不想说。”
说完翻身团成一团，才不管身后的暮雨。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天井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