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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周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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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先祖都入葬于城西郊外十里翠柏坡,那里翠柏四季茂盛,年年有人祭祀上坟。刚到此地,就听见远处凄凉的女子哭泣声,寻声望去,一阵阵烟雾从那里飘来,捉摸不定,想来也是死者家属在焚烧纸钱,悲痛不已。今日本就天阴,又是西北方向大风,烟雾自然飘得快些,不多时就布满了整座翠柏林。
队伍行了多时,林中仍哭泣声不断,家仆们都紧跟傅老爷,生怕出一点差池。入葬的时刻就快到了,在傅锦棺材下葬之前,傅老爷还想再多看傅锦两眼,便把身边的人支开,只留下两个亲信的家仆留在身边,其余家仆都退了开去,但也不敢离傅老爷太远,都只是远远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
一夜之间,家人接连的离世让他沧桑了许多。看着眼前的小棺材,他的眼中隐约泛着些泪光,许久,他挥了一挥右手,命令留下的家仆将棺材打开。家仆手上早已带上了准备好的金丝手套,齐力将棺材盖子挪开,这个小棺材里有两个侧卧着的人儿,一个是十岁女童,另一个是年轻男子。
林中哭声越来越大,缭绕的烟雾熏得远离傅老爷的家仆都睁不开眼,傅老爷和身边两位亲信家奴走上前,将那个男子从棺材了扶了出来,一片浓雾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那位男子的身影。
傅老爷从怀中取出了另一朵长生花放在了傅锦的枕边上,细细地看了女儿好一会儿,终于退到了一旁,命人重新合上棺材,吉时入葬。
十年之前,傅家开始闻名扬州城,中年得意的傅老爷将扬州城的生意做到了番邦,年年收益增多,家底日益丰厚,几乎与江南上官家,方家的势力相媲美。自那之后,走访傅府的名望人士越来越多,门庭若市,场面之热闹,在扬州城中实属罕有。傅老爷淡泊名利,一心从商,虽皆以地主之谊相待,却不知冥冥之中得罪了不少地方豪绅。
五年前,番邦提出断绝同傅老爷的生意往来,傅老爷闻此消息,心急如焚,连夜赶路,哪知在路上却遇到了早已埋伏好的土匪,绑架了傅老爷,并写了一封书信给予家中,要挟家人用全数家产换人,否则将再也见不到傅老爷。这一切其实早在计划之中,傅老爷的家产尽数散尽,但换回来的傅老爷已经身中剧毒,药石无效。
门庭冷落,来看望傅老爷的人寥寥无几。傅老爷自知大去之时不远,便请管家将自己推到了城外的翠柏林。半夜的翠柏林寂静非常,一个女子身影在林间若隐若现,她哭声回荡在了林中,傅老爷遣了管家留在林外,自己不自觉地向林中那女子靠近,走近时才看见是一个体型较小的姑娘,她面前的墓碑已经被藤蔓布满,看不清上面的字。
“小姑娘,节哀顺变。”傅老爷心生怜惜。
“呜……呜……呜……”那姑娘转过头来,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只看见双眼哭得通红。
“人死不能复生,快些回去吧。”傅老爷伸出日渐枯槁的手,摸了摸那姑娘的脑袋。
那姑娘愣愣地看着他,右手握住了傅老爷的手腕,“伯伯,你也快死了吗?”
傅老爷周身本就一片寒冷,却没有想到这姑娘的手更加冰冷,就像她刚才的话语般凌冽刺骨,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啊,人老病死,世事无常。”
“伯伯,你不该来这里,我送你回去。”那姑娘擦了擦泪水,拿出火折子,推着傅老爷的轮椅往林外走。
微弱的火光将身边照亮了一些,燃高了一些身边的温度,傅老爷问道,“姑娘,刚才你是在看望……?”
“那是我哥哥,”那姑娘的声音里满是哀伤。
“万世轮回,你哥哥一定早已往生极乐,姑娘你也莫要执着过去。”这些话,傅老爷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安慰这个姑娘。
那姑娘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她似乎对这片翠柏林相当熟悉,没多长时间,翠柏林的出口已经出现在他们两面前。
“伯伯,你还要活很长时间呢。回去以后照着药方吃药,一日三次,二周以后自然痊愈。这朵长生花请随身带着,可保百毒不侵。”
那姑娘将药方和一朵花交给了傅老爷,便走回去,消失在翠柏林中。
傅老爷半信半疑,但回去之后还是照着姑娘的话服药,果然没有多久就痊愈。
那之后,傅老爷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他也问过很多大夫,后来才知道所谓的长生花,并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一种毒花。
长生花,生于长生萝,以毒为养,天下只有一人能种,现在那个人有难,那这次的相助,就算是还了那人的救命之恩。
翠柏林的雾霾久久未散,直至傅家人离开,还有悲恸的哭声在林里徘徊。
苏清凝接走爰昊之后,忙给他喂了三颗药,将他一路扶到了翠柏林西边的出口,皊苒驾着马车在那里等候,他们一上车便向着北方急行。
将军的话不错,如果棺材里有“茶罗藻”,爰昊就绝对不可能有机会活着,但那将军没有料到的是,棺材里的“茶罗藻”,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傅夫人的确身中“茶罗藻”而死,面色发紫青色,四肢末端由下往上逐渐发青发紫,而棺材里的傅锦同样身中“茶罗藻”,并已经死了三天,却没有出现相同的情况,这是因为棺材内的长生花已经将棺材内的余毒吸食干净,长生花汲取的毒越是厉害,它的颜色就越发翠绿,所以当日打开棺盖时,苏清凝他们所见到的已然是一株碧色长生花。
为保完全之策,苏清凝还用了江雪吟留下了的假死药,此药吃一颗可驱毒,吃两颗假死,吃三颗以还生。
皊苒走的是小路,这一路甚是颠簸,爰昊本就底子薄身子骨弱,又是大病初愈,加之假死药的药效,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为了让他少受些折腾,苏清凝干脆点了他的昏睡穴,让他睡至天明。
苏清凝抚着怀中的祭雪剑,恍然想起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练过剑了。她自小无父无母,由静荒师太带回天尘派,入门之后三年就将剑法“风瑟三十二式”练得有模有样,五年之后就在同门师姐妹中出类拔萃,武功已在大师姐冷红翼之上。静荒师太见她天资聪慧,是棵练武的好苗子,便把无尘祖师的祭雪剑和最高武学“霰雪济世”一同赠予了苏清凝。“霰雪济世”由无尘祖师于瀛洲岛上创下,属于至阴至寒的武学,祭雪剑从千年寒冰中炼化,寒光冷冽,与武学相得映彰。这门武学本就不好练,自无尘师祖而下,只有静荒师太练至了第七重,这第七重的霰雪早在十年前就让武林为之一叹。
暮色渐渐降临,落日余晖映红了小道旁的树木,仿佛被火烧过一般。小路尽头出现了两个人影,向着马车而来,两人身形之快,江湖罕有。原本狂奔的两匹马连着发出了马嘶声,马蹄声越来越乱。皊苒猛拉缰绳想要掉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停在了马车前方五十尺之远,远比那日悬崖上下的距离近得多,皊苒这才看清了前方的这个蛮夷男子,他身形颀长,鼻梁高挺,眉宇间英气不凡,身着棕红金丝镶边麒麟衫,脚穿褐色至胫马靴。他闭着双目,双手交叉在胸前,红褐色长发披在肩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这就是辽国麒麟宫大宫主,辽国第一武将——南宫烺。
“师姐,快走!”
在这种情况之下,皊苒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来,可身体却被这个强大的气场压迫得无法动弹,连缰绳也从她的手中滑了下来。马嘶声逐渐停了下来,马蹄声也不再响,两匹马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听话。
苏清凝身着一袭天尘派玄英袍,手提祭雪剑,不紧不慢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径直走到了马车二十五尺之前。
“天尘派苏清凝,五年不见,别来无恙。”南宫烺睁开眼睛,一双暗红色瞳仁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燃尽,瞬间充满杀气。他一向骄傲自大,从来不屑同女人和小孩动手,可是这个苏清凝在他的眼里不是一般的女人。
话音刚落,他已出招,只一步就在苏清凝面前,苏清凝尚未眨眼,也在顷刻出剑,两招相击,将身后的马车逼退了五尺,皊苒撞在了马车的木栏之上,勉强可以动弹。南宫烺身后的振麟一下闪出,右手握拳,一旦命中,其力道可以击碎整辆马车。
苏清凝足尖点地,右手挥剑,反手又是一剑,快如流星,寒若冰凌。振鳞为避剑招,身向□□,一拳打偏,掀飞了马车半个顶棚。苏清凝左手捏起剑诀,翻身而起,点了皊苒两肩个大穴,顺势又是一个剑诀点在振麟左臂之上,剑尖点地,扫开一片剑气,这边南宫烺一下挡开剑气,那边振麟被逼退五尺,身后马儿吃痛,又受皊苒缰绳一拉,猛地向后跑去。待振麟欲追,又是迎面的剑气。
“苏清凝,你如此顾虑,就没有打下去的必要。”南宫烺面露不快,脚下一踩,便踏出五尺之远,与苏清凝在空中周旋,不似刚才的寒暄,此刻他已拿出十分的功力比拼。
中原女流之辈在辽人看来本就不足挂齿,但如今看到这个女子舞风挥雪般的身手,振麟的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叹,他更是加紧脚步,施展轻功,一路向那辆马车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