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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采桑子 ...

  •   深雾愁云聚,花残柳败行。
      问出处,何来去,望见彼岸花浓时,可依否?
      红的灯笼,红的布幔,红的门帘,红的,一眼望去,红的耀眼,红的刺目,红的疼痛,红的空旷……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这么红,到处都是红的,是有喜事吗,为什么现在会有喜事。
      戚少商晃了晃宿醉的头,抓住从身边走过的一个小兵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喜事了,到处都这么红?”
      “哎,戚将军不知道吗,明天就是除夕了啊。”
      除夕!原来要过年了啊,是啊,来边关时都已经是冬至了,本来就很接近年末了,没想到转眼就到了。时间过的就是快啊。
      打了盆水,冰冷的触感让戚少商糊成一团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不少,最近一直用酒来麻醉自己,没有注意到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顾惜朝也睡了三个月了,从戚少商去看他时就在睡了,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三个月,完全没有苏醒的打算,而戚少商也醉了两个月,从知道真相开始。
      三个月前。
      推开顾惜朝的房门,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房内到处都是东西,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痛心,戚少商是真的十分痛心,他知道顾惜朝的自尊有多高,也知道这样对他不理不睬是多大伤害,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惜朝,他也不敢让别人来看顾惜朝,他害怕以顾惜朝的性格还没问出什么就激怒了对方,弄伤了自己,因为他害怕,所以他不让任何人看顾惜朝,不想有人来伤害他,不想。
      小心的在碎片上行走,戚少商向着卧室走去,他走的很慢,很小心,不是怕被碎片扎到,而是房内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心慌,这不是有人的房间会存在的感觉,这种窒息的毁灭感,好像再往里面走去,就会有什么东西被毁灭,什么重要的东西。
      走近床铺,顾惜朝就躺在上面,睡了,熟睡了。
      身上还穿着青色的外衣,上面有点点血迹,是新的,是顾惜朝的血,是他手上的血,那手上已经结了血痂,一道,两道,横在顾惜朝修长白皙的手上,那么的扎眼。
      “顾惜朝。”轻轻的叫了一声,声音温柔的连戚少商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自己还是不能没有他,原来自己爱他已到了这种地步,到了无法失去的地步,没有反应,戚少商开始恐慌,他知道顾惜朝中了一梦,如果睡过去,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顾惜朝,顾惜朝,顾惜朝……”戚少商不停的叫着,可他不敢去碰他,眼前的顾惜朝看上去太苍白,苍白的不祥,仿佛一阵风,他就会消失,消失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戚少商怕自己一碰他,顾惜朝就会从此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握住顾惜朝冰冷的手,戚少商被冷的一个激灵,他太冷了,冷的没有活着的气息,慌忙把床上的被子给顾惜朝盖上,盖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缝隙,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他,留住他飞走的灵魂。
      顾惜朝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什么可以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
      那日后,戚少商每天都要花一两个时辰去顾惜朝那里坐坐,只是坐在床边看,看着顾惜朝均匀的呼吸,起伏的胸膛,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安心的继续在边关的战火中待下去。
      那时自己可以每天看看顾惜朝熟睡的脸庞,然后再去战场杀敌,拼尽全力的杀敌,不顾安危,因为自己知道我还有一个信念,就是再回去,看顾惜朝的睡脸,那是从什么时候,看顾惜朝熟睡的脸时不再是平静,而是一种负罪感。
      应该是从莫清寒出现开始吧,从他把“破灭”拿给自己时,戚少商就再也无法清醒的面对顾惜朝,因为他知道顾惜朝是在怎样绝望的情况下选择沉睡的,而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人选择一个他害怕到失措的梦来逃离现实,是怎样的勇气让这个想飞之人愿意在沉睡中做个活死人,是怎样的痛苦让顾惜朝连面对的希望都不抱有了,是怎样的绝望,戚少商明白,他真的明白,因为他也终于知道顾惜朝有多爱自己,爱到绝望,这种感觉现在戚少商也在体会。
      “破灭”一种介于盅和术之间的东西,他可以让受术者听从自己的想法说出、做出他所想的事,但“破灭”本身的自我意识十分强烈,要控制住“破灭”要的不只是强大的心智,还要有强到足以完全压制“破灭”的能力,而那功力,现在天下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就算功力够了,也十分容易被反噬,成了“破灭”的奴隶。
      戚少商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仇恨让对方足以用出这样危险的方法来伤害顾惜朝,就像他不明白莫清寒对于顾惜朝为什么也有那若有若无的痛恨。
      在知道真相时,戚少商彻底懵了,他伤害了顾惜朝,虽然别人是针对顾惜朝的,可真正伤害顾惜朝的却是自己,自己一直自认无错的爱,竟然是伤害顾惜朝的凶器,这把凶器狠狠的刺穿了顾惜朝的心,刺破了顾惜朝的念,刺毁了顾惜朝的爱。
      在知道自己中的是一梦时,顾惜朝想死的态度就摆在那,可是是自己用爱的名义留住了他,让他带着痛苦活了下去,现在自己收回了爱,顾惜朝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对他来说,梦的世界已经不再可怕,不,是不再比现实更可怕,一无所有的现实和痛苦的梦境,他选择了梦境,是因为在梦中你至少可以告诉自己是在梦中,可在现实你要如何骗自己这只是一场梦,而不是灾难。
      第一次借酒浇愁时,戚少商醉了,只是三杯,他就醉了,醉的跪在顾惜朝床前不断的道歉,不断的说着、保证着、呼唤着。
      “惜朝,求求你醒过来,是我错了,是我把你逼上了绝路,那你来惩罚我,责骂我,不要再睡了,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惜朝,我求你,我求你,就算你要我的命都可以,求求你,醒醒吧,……”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那天起,戚少商再也没有勇气清醒着去看顾惜朝,他在怕,那屋内沉静的满是绝望,是顾惜朝的谴责,对他戚少商不信任的谴责。
      明明说过保护我,为什么要伤害我,明明说过爱我,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明明保证过,我明明放下尊严保证过,我会按着你的侠义来活着,为什么还是认为我不可信任,戚少商,戚少商——
      夜夜入梦的,是顾惜朝痛苦的叱问,为什么连你也不信我,为什么,为什么……
      戚少商变了,这是他身边的人都看的出来的,变的冷漠,对任何人都异常的冷漠,不再会和士兵们说笑,不再会和将军们热切的攀谈,不再关心身边的人,每天除了上战场打仗,就是在屋里喝酒,然后每天晚上在顾惜朝的房里逗留一两个时辰后回房睡觉,每天如此,规律的让人心惊。
      赫连春水开导过,穆鸠平痛斥过,可没有用,最后忍无可忍的息红泪带着病体去看戚少商。
      一进屋就闻到浓郁到闻着都快醉的酒味,息红泪忍住不适,在酒瓶堆里找到了睡的不安稳的戚少商,看着戚少商憔悴的样子,息红泪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心疼他不爱惜身体,气他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当年连云寨被灭都没见他这样,自己当年等了他那么久也没见他在自己嫁人时如此这般,胸臆里激起一股酸意,息红泪拿起桌上的茶壶就把水泼在戚少商脸上。
      被滚烫的茶水一烫,戚少商醒了,挣扎着从酒瓶里爬起身,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又被息红泪一脚踹到,倒在酒瓶中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还是‘九现神龙’戚少商吗,整个一个废人,人家老八断了条胳膊都没你这么窝囊,我知道你对顾惜朝有愧,的确顾惜朝做了那么多,我们误解他是我们不对,可你有想过吗,连顾惜朝都没法躲过的暗算,你戚少商凭什么就不会出错,你没有去看他,让他难过,让他陷入沉睡你是有错,可错又不是你一个人全背了,在这作践自己就可以补偿的,你这样顾惜朝就会醒了吗,你误解人家的事就可以没发生过吗,戚少商,你这样只是逃避你的过错罢了,于事无补的。”
      喘了一口气,息红泪看到戚少商哭了,准确来说只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落在地上,什么也没有可息红泪看到了,然后她就说不下去了,现在的戚少商就像在汪洋大海上漂泊,他需要的不是语言上的支持,而是一根浮木,一根可以让他抱住的浮木,让他有继续在看不见陆地的海上游下去的浮木。
      “不,红泪,是我的错,我明明应该想到的,可我却被看到的冲昏了头脑,让惜朝一个人受苦,直到绝望,红泪,你不知道一梦发作起来有多可怕吗,你想不到的可怕,而我知道,惜朝好几次发作时我就在旁边,他痛苦挣扎的样子我忘不了,就因为忘不了,看到他宁愿选择沉睡而不是撑下去时,我就知道我伤他有多深了,原来他为了不让自己被一梦控制,天天都不睡觉,就算自残都不肯睡,可他现在却选择了沉睡,就算在噩梦里都比活在现实里幸福,红泪你能想象这是怎样的绝望吗,红泪你想不到的。”
      是,她是想不到,光听着就已经让她难以忍受了,可顾惜朝却选择睡去,就这样睡着了,在噩梦中活着都比活在现实中活着有动力,顾惜朝你到底在享有怎样的痛,息红泪说不下去,她只能哭,陪着戚少商的心哭,戚少商毕竟还是个大侠,他不能想哭就哭,他的泪在心里,在心底。
      看着士兵们为着明天的除夕忙碌着,戚少商悄悄溜进顾惜朝的房间,惯例的坐在地上,握着顾惜朝冰冷的手,握的紧紧的,用自己的手温暖他,然后戚少商有些高兴的说。
      “惜朝,明天就是除夕了,过了除夕,我们可都是过了而立的人了呢,看来岁月还真是不饶人呢,你看我就有白头发了,而且连皱纹都有了,不过没关系,我就算变老了还是不容易看出来的。”
      “惜朝我就羡慕你了,你看上去还是好年轻呢,头发还是像黑色的丝绸一样,皮肤也很白皙清爽,看上去还是只有二十多岁一样,呵呵,你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秘诀啊,如果有的话,可要羡煞那些女孩了,她们一天到晚担心自己老了呢。”
      “惜朝,你说你还没和人一起过过新年,本想今年和你一起过的,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想醒呢,不过没关系,今年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来守岁怎么样,还有今年除夕的时候要放烟花,是小妖特别为红泪定的哦,下次我也要给惜朝你定一个,啊,不,我要亲手做一个烟花送给你,是戚少商特质哦,毕竟我可是霹雳堂出身吗!”
      “惜朝,我今天看到老八穿新衣了,我就想到你啊,你的布衣也穿了很久了,我就自作主张帮你买了一套新的,是蓝色的,上面的边都有银丝的花纹哦,看上去不错,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惜朝穿什么都好看呢!”
      “还有,惜朝我最近打了好几场大胜仗呢,现在西夏要求和,原意献上白银二十万两,牛羊千匹,还有战马千匹,年年上供呢,惜朝你说这样战事就要结束了,你答应过我,等战事结束了,我们就去找天涯海角的,可你现在还没有醒呢,不过没关系,我会带着你去找天涯海角,等你醒来时就可以看到了。”
      “惜朝,惜朝,我相信我们一定还有未来的,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会等,一直等下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等你回心转意,我还托人寻访当世的名医,就算医神不肯救你,我也一定会让你摆脱一梦的,到时你就可以天下任游,翻云覆雨,做你想做的事,如果有人敢阻止你,我一定会站在你前面,这一次我再也不要让开,我把我的背后给你,好不好惜朝。”
      …………
      红的灯笼,飘香的饭菜,整个环州都灯火通明,街上是人山人海,鞭炮声震荡着耳膜,很快街上就不会有人,所有人都要回家团圆,因为今天是除夕,家人都要团圆,而无法回家的士兵,也在军营中一起吃一顿团圆饭,整个军营里都弥漫着酒香饭香,平时是不准喝酒的,不过今天特殊,除了要巡逻的士兵,所有士兵都有酒喝,到处都是热闹非凡,唱和声、喧闹声,传了老远。
      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戚少商就推却进酒,告辞回去,回到顾惜朝的房里,戚少商一下又活了过来,笑的呵呵的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穿着新衣的顾惜朝,戚少商笑的傻傻的,:“惜朝,你穿起来真的很好看呢,我果然还是很有眼光的。”
      坐在顾惜朝的床边,戚少商像变魔术的变出一间披风,笑着把顾惜朝扶了起来,把披风穿在顾惜朝身上,打上结。:“惜朝,我们去外面看烟花吧,赫连小妖定制的烟花马上就要放了,我们就在屋顶上看吧。”
      说着,戚少商帮顾惜朝穿上鞋子,打横抱起,笑的有点欠扁:“惜朝,你好轻哦,你平时才不会给我这样抱你呢,嘿,生气没,生气就来打我吧。”
      屋里安静的只有呼吸声,眼神暗了暗,不过戚少商很快就恢复傻笑:“惜朝,你既然没有反对,那就是支持我这样抱你了,那我就一直这样抱着你,到你生气为止,呵呵。”
      推开房门,跃上屋顶,坐在屋顶上,戚少商把顾惜朝抱在怀里,手里又变出一壶酒,戚少商喝了一口,叹了口气:“啊,惜朝,你猜猜这是什么酒,是炮打灯哦,我特别跑到原来我们相识的旗亭酒肆去买的,那里现在换老板了,不过比原来的高鸡血更吝啬,这一壶酒要二十两,还好我钱带够了,不然又要留下来做店小二了呢。”
      呵呵的傻笑着,戚少商不知道现在他除了笑,除了说话,他还能干什么,他还能做什么吗?
      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细雨霏微,不放双眉时暂开。绿窗冷静芳音断,香印成灰。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惜朝你的梦里有什么,我可以入你的梦吗?
      原来自己从来都不了解这个人,从来都不……
      “莫清寒,莫清寒,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手砸在铁板上,溅起一蓬蓬血花,南宫东雨不在乎,他连脚也上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莫清寒就开门了,手上拿着药箱,抓着南宫东雨受伤的手皱起了眉。
      “雨,为什么老是伤害自己,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
      用力挣开莫清寒的手无果后,南宫东雨干脆不再挣扎了,闹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已经累了,他已经懒得再看莫清寒一眼了,他原来一直不了解这个人,他根本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朴实,这个人只是说一套,做一套。
      看着南宫东雨扭开的头,莫清寒喉头动了动,最后还是妥协了,:“雨,不要这样,我不是不救顾惜朝,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看他不顺眼,还是你也和季歌涂一样,把以前的事也算在他身上。”
      “不是,我没有这意思,雨,我不是那种人。”
      “不要再说了,如果不是我闻到了惜朝身上的香味,我还不知道你对惜朝下了‘残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对他说的。”
      “我说,那是为你赎罪的,雨,那时他一直想寻死,我就让他服了‘残香’这样他还为了死去做一些有用的事,我不知道他现在会不想死了。”
      “什么叫现在不想死了,我是问你为什么给他‘残香’,那根本是慢性毒药,吃了的人的确不容易死,也不容易中毒,可那是用生命力来做代价的啊,你这样就是对惜朝的慢性谋杀,你要是想阻止他自杀,你多的是办法,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吃‘残香’。”
      “他造的孽足够他死千万次了,我看他想死,就给了他‘残香’,他为了可以听到原谅而努力赎罪,等他差不多补救完了,‘残香’的药效就可以发作了,到时他不就可以死了吗,愿望实现啊。”
      “还有多长时间,到‘残香’发作还有多久?”
      “十天。”
      惜朝,原来我一直救不了你,一直都是的,我一直都只有看你受伤的份吗!
      “救他,莫清寒你一定要救他,我不要他死,我不要,我不要,他一直是我活着的希望,如果连他都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捂住嘴,不让呜咽声涌出,眼泪顺着手背滑落。
      轻轻抱住南宫东雨,莫清寒的声音还是淡淡的:“雨,你的要求,我何时拒绝过,我会救他的。”但不是现在,所以对不起了,雨。
      “砰。”一道亮光射向天空,升到最高处时,再炸开,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个烟花在天际闪耀,戚少商看着顾惜朝被烟花照的忽明忽暗的脸庞,收起那暗淡,戚少商又挤出笑容,脸上的酒窝伫立着,却没有一丝欢快的意思,那酒窝像是苦涩堆积的,看上去,好碍眼。
      “惜朝,烟花好漂亮呢,不过我保证,我会做个比这更好的烟花给你,到时候,你一定要看哦。”
      看看我做的烟花,一定会很美的,惜朝。
      干涩的唇贴在顾惜朝淡色的唇上,是苦的。
      烟花闪耀,到处团圆美好。
      惜朝,今夜让我入你梦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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