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灯》微笑莞然

4、二、山戎男子

　　“真是一出好戏啊！”确信江凌羽已经离开，一个男人从神庙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这是一个瘦削的青年，灰色的眼睛透着兀鹰般的锐利，黝黑的皮肤配上他身上雪白的巫师袍，怎么看都很不搭调。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跟别的男人调情，我却只能躲在柱子后面，我当男人还当得够窝囊的啊。”黑肤男子冷笑着，话里也有几分不耐烦，“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就算你还愿意当这个木偶一样的巫女，我可没心情在这鬼地方陪着你。”
　　说着，他抖了抖身上那件宽大的巫师袍：“这件破衣服太大了，要不是我自己的衣服在山林里划破了……”
　　“你身上的衣服是我父亲的！”一直在低声啜泣的灵姬突然提高了声音，黑玉般的眼里涌起寒冰的冷厉，“沉栎，我曾经说过，留在我身边的规矩只有一个，那就是绝不可以侮辱三个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凌羽哥哥。哪怕你是我丈夫，也必须遵守。”
　　灵姬的目光触及到黑肤男子额上的那道疤痕时，她的目光也开始温和起来，毕竟，三年前如果不是这个叫沉栎的山戎族男子，恐怕她早已死在北方的深山里，今天也不能与江凌羽重逢叙旧了。
　　灵姬左手伸向自己怀里，拿出一盏古旧的铜灯，右手轻轻抚摩着灯座下那行蝌蚪文的咒文，不由得悲从心来。这就是传说中那盏能赐予人毁灭之力的魔灯，也是她母亲的遗物。而她，是魔灯的现任主人，毁灭之力的拥有者。
　　灵姬的思绪又飘回了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外出汲水的母亲回来时，衣衫不整，神情恍惚，灵姬有些奇怪，但母亲却微笑着叫她不要担心。
　　第二天清晨，母亲不告而别，只给灵姬留下了一张便条，说，她要去北方的深山找灵姬的父亲。
　　灵姬吓呆了，她知道，母亲是再也耐不住巫神庙里被人轻蔑冷淡的生活，所以只求一死，追随失踪的父亲。灵姬一急之下，也来不及想别的办法，自己披上毛裘，也去了城北的深山寻找母亲。当时皑皑大雪，深山的路又不熟，她走了一天，到了傍晚，终于在一个岩洞口见到了母亲早已僵硬的尸体。
　　母亲搂抱着一具穿着白色巫袍的干枯骨架，旁边，散落着一盏看似平凡的铜灯——当时，寻母心切的她并没有发现铜灯底座上的秘密，只是把它作为父母的遗物收在怀里。
　　后来，灵姬想，那具穿巫师袍的干枯骨架，大概就是她失踪父亲的遗骨。也许，父亲的失踪也与散落在一旁的魔灯有关。毕竟，那个有关魔灯的传说里也有这么一段，说，魔灯会诅咒它的每一个主人不得善终。
　　时隔多年，灵姬已不愿再去纠缠十八年前她父亲与魔灯的往事，但是，她永远忘不了冻死在雪地里的母亲。
　　灵姬记起母亲最后的容颜。母亲到死都是美丽的，晶莹的雪花凝结在她的脸上、鼻上、发丝上，衬得她皮肤光洁如玉，仿佛雪山仙女下凡，但母亲扭曲伤痛的表情里分明写着无尽的凄凉与屈辱。
　　灵姬回想起来，从看到母亲痛苦死状的那一刻起，她就真正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永远只能躲在母亲和江凌羽怀里哭泣诉苦的孩子，因为她知道，母亲死了，江凌羽也走了，她没有怀抱可以依靠，她只能靠她自己。
　　不过，当她拿起魔灯，挣扎着从父母的尸体旁站起，打算找一条下山的路时，一天的劳累苦寒使她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的火堆旁，火堆的另一边，一个灰眸黑肤的山戎族男子冷冷地瞅着她。她惊吓之下拔出防身的匕首刺中了男子的额头，然后扭头就跑，山戎男子却以惊人的速度拦在了她前面。
　　“雪夜里赶路很危险。”山戎男子擦了擦额上的鲜血，声调冷冷的，脸上只有桀骜的不屑。
　　“不用你管。”她推开他，走出了山洞。
　　山戎男子并不阻拦她，跨一大步走到了她前面，也不回头，径直迈步前行。那是个寂静的雪夜，山林中只有雪簌簌落地的声音，她跟在蛮族男子身后，拼着最后的气力，努力地跟上他的脚步。偶尔传来几声狼嚎，惊得她心里阵阵发颤。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山脚下，她看到前面闪着几点灯火，知道是烨城的宗室子弟清晨上山猎狼，她就挥手大声呼救……
　　“小心！”沉栎的动作如猎豹般迅猛，将灵姬按倒在地上，一个诡谲的黑影在神庙柱子后面闪动，瞬间消失了踪影。
　　灵姬起身，身旁的柱子上插着一把飞刀，刀锋上泛着幽幽的青色，很明显，是沾上一滴就致命的淬毒。
　　“看来，就算你愿意忘记过去，‘那些人’还不愿意放过你呢。”沉栎舒了一口气，脸上又浮现出讽刺的笑容，“或者，你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凌羽哥哥，让他为你主持公道？”
　　江凌羽灿烂的笑容和母亲哀怨的遗容一齐涌进脑海，灵姬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沉吟片刻，声音斩钉截铁：“不，这世间没有真正的公道。我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向‘那些人’讨回这个公道！”
　　“沉栎，我向你承诺过，等我再见凌羽哥哥一面后，我就用魔灯把你成邪灵法师，而你，则用食人丛林帮我杀掉‘那些人’。现在，凌羽哥哥我已经见到了，我们的计划也可以开始实行了。”一股凛冽寒意从灵姬脸上升起，冷得沉栎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之后，我们就带着魔灯和食人丛林消失在北方的深山里，远离欲望和纷扰，做一对普通的山戎族夫妻。”说出这句话，沉栎锐利尖刻的眼睛里也显出一丝柔和的光彩。
　　灵姬轻轻颔首，她燃起魔灯，魔灯火人向四周伸展开来，恭敬地向她跪拜。血红的火焰映着她苍白美丽的容颜，显得格外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