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生根》柳叶星河

3、悄然探一面之缘

　　“妈妈！你不爱我了吗？”易秋城的手里晃着易颜的手机，小嘴儿翘上了天。
　　白浪一看，只见易颜手机锁屏上显示着红红火火的财神爷。正将钥匙放进包里准备出门上班的易颜心虚地从他手中拿过手机，划开锁屏把手机递给儿子看：“怎么会呢！你看，这不是你吗？”
　　手机桌面是一张秋儿在草地上嘟嘴而笑的照片。
　　“为什么锁屏不是我！”秋儿叉着腰不依，眼睛瞪得圆圆的，有点刑讯逼供的样子。
　　“宝贝儿，是这样的啊，昨天呢，我有两个同事看到你的相片了，抢着要跟我做亲家把他们女儿嫁给你呢！”易颜一边把手机扔进包里一边胡诌：“可是，我觉得他们的女儿虽然长得可爱乖巧但是太娇弱了，跟你不适合，所以就拒绝了！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发生呢，所以我把锁屏换掉了。我觉得啊，你的媳妇儿还是你长大了自己选更好，你认为呢？”说到这里，她斜睨着儿子问：“妈妈这样做不对吗？还是说你想认识一下她们？”
　　秋儿被她一唬，立即放弃：“那倒……不必了……”
　　白浪依在门框上饶有兴趣地笑着看他们娘俩对话，小茶蹲在墙角拿着手机给花花草草拍照，完全不理会他们在说什么。易颜蹲下来着给他拢了拢袖子和衣领叮嘱道：“小宝贝儿，妈妈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记得在学校除了午睡不能脱外套，冬天感冒了很不容易好的，知道了吗？”
　　“好的，妈妈放心吧！”易秋城用力地点头，回答铿锵有声，他的每次回答易颜都很安心，秋儿是上天派来专门陪她的天使，总让她很窝心。
　　“来吧，该给妈妈充电了！”易颜指指自己的脸宠溺地笑着说。秋儿闻言立即扶着妈妈的肩膀，将小嘴儿亲在了妈妈的脸上。松开时便向她挥手：“妈妈Byebye~”
　　“宝贝儿Byebye~”易颜站起身正式出门上班。
　　白浪看完这出从秋儿上幼儿园开始每个工作日早晨都会上演的母子十八相送后，才把秋儿牵回休闲区继续搭他们的乐高城堡。一个小时后，幼儿园的车行到院门口，白浪将秋儿送上幼儿园的校车。这个时候，餐厅的厨工和服务员相继进了院子，〖一面之缘〗的一天才正式开始了。
　　下午1点过10分。
　　〖一面之缘〗的围墙外，上官聿南站在凤凰树下拿着手机对比着微信里秦楼传给他的图片做确认，地方没错。这里有点偏，因此安静。他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这里有两株高大的凤凰木，一棵墙外，一棵墙内，比房子还高出一头，即使是在冬季里也是绿叶葱翠，树冠遮盖了二分之一的院子。围墙上爬山虎的叶子层层叠叠的覆着，从左边面墙延伸而上直逼三楼。有几片叶子被冷风吹成了红色，把墙点缀成一幅水彩画。房子的门窗被刷成油绿色，房檐下吊着矮牵牛花，颜色各有不同。老房子斑驳的白灰墙体和新鲜的植物形成反差，让人想到了莫奈的花园。光看这些，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用餐之地，他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门，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墙脚的花坛和院中也种了不少花卉植物，眼前的一切又呈现出一种很热闹的场景，和门外的感受形成一静一闹的鲜明对比。
　　“欢欢！欢欢！有帅哥！”坐在吧台磕瓜子的乐乐看到院子里走进来一个长相和穿着都相当不错的男人，就算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知道是个难得一见的帅哥。可这人却没有像大多数的食客一样进门就目标明确地往餐厅来，而是站在外面一直打量着这个院子和这栋房子。
　　她扯着脖子压低声音叫欢欢，并朝院中指了指。欢欢顺着方向看出去，果然有个略微瘦削的帅气男人站在檐下，正微仰着头在看餐厅门檐下插着的那块白字绿旗幡，那幡上是篆体的“面”字。那人穿了一套纯黑色西装，绝不是像唐青松他们那种售楼中介穿的，却是典型的职场精英装扮。看他那打量的神色，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来看房子的。
　　欢欢乐乐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突然觉得不妙。莫不是这人是来盘房子的？
　　两人正满腹狐疑地猜测，那人已经朝着餐厅走进来了。直等他走到吧台前，乐乐立即露出职业微笑，递出餐牌问道：“您好，这是我们的菜单，请问要吃点什么？”欢欢站在旁边，对着进来的人从上到下的打量，就像刚才他在院子里打量房子一样。
　　上官聿南接过餐牌很认真地看起来，给了欢欢乐乐更加放肆近距离欣赏帅哥的机会。这人有双好看的剑眉，眉色又黑又亮，眉稍锐利直指鬓角，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有精神。低头看菜单的时候，鼻梁和侧脸的弧度非常完美，加上微微向上勾着的唇角，很容易使人看着他露出笑容。
　　“咳！——”上官聿南一手半握挡在唇前轻咳一声，然后将菜单递还给了对着他发花痴服务员：“蕃茄煎蛋面，谢谢！”
　　哇塞！好一只清瘦修长、骨节分明的，看起来很有力量的手！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哪儿都好看！
　　乐乐迷糊地接过菜单，却根本没有听见上官聿南点了什么，同欢欢一起还在盯着他猛瞧。上官聿南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忍不住吐槽：易颜这店里的员工怎么是这样的。
　　“叩！叩！”他敲了敲吧台，好笑地看着她俩道：“两位靓女！还点餐吗？”
　　他那一笑，看在欢欢乐乐眼里仿若“山寺桃花始盛开”。仿佛春天一下就来了，山花都开了，轻风拂面，暖阳在身，山木葱翠……
　　小茶终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将刚打完的十几个外卖包装袋分别交给取餐的外卖员之后，她走过来直接把她俩往旁一推，抽了乐乐手中的餐牌用眼神询问。
　　“蕃茄煎蛋面，谢谢！”上官聿南道。
　　小茶礼貌地微笑着点头，并快速在点餐机上出了餐票，等他扫码付款后连同桌号牌一起交给他。上官聿南道了声谢便转身在一处靠窗的小座上坐下来等餐。
　　小茶回头看了看发花痴的两个人，手狠狠地打在了她们身上，然后对她做了个鬼脸。挨了打的两个人完全不在乎，继续缩在吧台里悄悄观察。
　　幸好已经过了饭点，餐厅里只有两三桌客人。不然白浪要是知道她们两个不干活儿在这里藏着发花痴，一定会吼到她们两耳失聪两眼冒星星。
　　话说白浪哪里知道外面这个情况，他正在厨房里准备自己人的午餐，忙着呢。
　　欢欢靠在酒柜边再次说出她的疑虑：“你看，他又在打量！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难道颜姐要把店铺转了？可他看着也不像是做餐饮的人啊。”
　　她的话终于引起了乐乐的重视，停止了花痴眼神，躲在电脑显示屏后面立马换了敌视的目光观察起上官聿南来。片刻，她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个男人确实是在打量这里，而且相当仔细！
　　“你再看他那一身，和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场，哪里是会到我们这种店里吃一碗面的客人？肯定是来做前期考察的！”欢欢回头看了厨房一眼，在考虑要不要叫白浪出来瞧瞧。
　　如果是影响到了自身的利益，就算他是天上的神仙，也要让他麻溜儿地滚蛋！
　　乐乐不同意这个观点：“也有富豪吃路边摊的好不好？这人看起来也就是稍微讲究一点的人而已，”但是她话头一转：“不过……他确实很可疑！”
　　“蕃茄煎蛋面！”小飞的声音在出菜窗口响起。
　　乐乐立马像弹簧一样站直，接着飞快地转身抢在欢欢前面用餐盘端起那碗面朝上官聿南坐的桌子走去将餐盘放到上官聿南面前：“先生您好！您的蕃茄煎蛋面，请慢用。如果有其他需要，请随时叫我们。”
　　“好的，谢谢。”上官聿南扶过餐盘低头拿起筷子就要开吃，却发现面前的人并没走，他可不想被人盯着用餐，于是抬头问：“怎么了？”
　　“哦，您慢用！”乐乐赶紧转身跑了，留下上官聿南一脸的莫名其妙。
　　员工用餐已经摆上了桌。白浪最后端着一盘蒜蓉芥兰从厨房出来，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上官聿南，同时看到他正在慢条斯理地用筷子一点一点将撒在碗面上的葱花挑出来放到餐盘里垫着的纸巾上面。白浪皱了一下眉，把芥兰放在餐桌上后扯了毛巾擦手：“客人不吃葱你们没备注？”
　　“没有啊！”欢欢茫然地看乐乐，乐乐拍拍小茶指了指挑葱花的上官聿南，小茶摇头。
　　白浪没再管她们，直接朝上官聿南走过去，到了面前，微一鞠躬道：“先生您好，我是这里的厨师。”上官聿南不知他要干嘛，抬头应了声：“你好。”同时打量着他。
　　白浪把眼前人赤礻果裸的打量压在心里，继续：“对不起，可能是我们的服务员工作没到位，您不吃葱，我们还把葱放进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上官聿南看看被自己挑出来的葱花，笑了：“没关系，我就要放葱花的。”
　　说这话时，他上下扫描一遍白浪，心中暗忖：这个厨师长得还挺好，只是那头白发看着有点让人讨厌了，不像个厨师，倒像是夜店的DJ。又见白浪不解，解释道：“没有葱花不好看嘛。”
　　“……，好，我问题随时告诉我们。”白浪笑了笑，回到自己人的餐桌吃饭。
　　而他们两个的对话这边的一干人等除了小茶外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纷纷扁嘴，意思是原来是个奇怪的客人。欢欢低声道：“这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古怪……”
　　白浪听了这话，又扭头看了一下窗边那个慢条斯理吃着面条的男人，心想要问个细致，但碍于客人还在，只好按捺下来，闷头吃饭。
　　上官聿南一边吃面，脑海里浮起了某年夏天的一个场景：
　　城中村的出租房里，吊顶的风扇忽悠悠地转。年轻的易颜穿着鹅黄短T恤和牛仔短裤，从小小的厨房里端着两碗面条出来，放在客厅中间小小的白色餐桌上催着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只猫玩耍的年轻小伙子。虽然名字不同，但眉眼正是更年轻时候的上官聿南。
　　“阿花阿花，今天咱们吃蕃茄煎蛋面，快点过来吃！”
　　上官聿南放下猫，去厨房里洗了手出来坐到了桌前对着升腾的热气一闻：“好香！”
　　两碗颜色鲜亮的面条放在一张小桌子上，面上是绿油油的葱花，看起来非常美味。
　　“吃吧！”易颜看着他笑嘻嘻地说。
　　上官聿南看着她拿起筷子，想起她昨天才准备把他丢在外面不管的事。幸好自己一路走着寻了回来，不然昨天就是他们分别的日子。也许是因为愧疚，他发现阿颜待他比以前更热情了。
　　易颜看他将面上的葱花一粒一料挑了出来放在一张餐巾纸上，有些可惜地说：“一粒都不吃吗？”
　　他笑一下，在她的注视下挑起一筷子面送到口中。易颜一脸期待：“怎么样？喜不喜欢？”
　　上官聿南点点头：“你做的都好吃。”
　　听了他的话，易颜这才满意地自己也挑着面条吃起来。可吃等她完之后，才发现阿花的面汤已经喝完，但那颗煎蛋却完整如初躺在碗底。而他已经放下筷子，没有要把煎蛋吃掉的打算。坐在他对面的易颜抱着手臂静静看了他几秒之后，问：“葱花不吃可以理解，煎蛋也不吃吗？”
　　“不吃。”阿花眼神坦然，回答得很平静，没有觉得哪里有不对。
　　易颜不解地说：“不吃我刚才说要做蕃茄煎蛋面的时候你可以先告诉我啊，我就不洒葱花，也少煎一个蛋嘛！”阿花偏头想了一下，说：“没葱花不好看，没煎蛋汤不好吃。”
　　“……”易颜：“你把煎蛋吃了。”
　　上官聿南拒绝。
　　“……，这可是花了钱买的！你不要浪费！”她挑起那颗煎蛋凑到他的嘴边，说：“吃了！”
　　他紧闭双唇，一脸倔强地拒绝。
　　易颜坚持：“把嘴张开！”
　　他打死也不干。
　　“我……”易颜气极，看着那颗被煎得两面金黄还带着裙边的鸡蛋痛心疾首，经过一翻挣扎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浪费粮食可耻！这次饶你，下次没有煎蛋了。”
　　然而，后来她再做这个面煎蛋还是一如既往地有，只是在上官聿南动筷子前把它捞到了自己的碗里：“不能浪费！”
　　时光过得真快，这一晃，都过去六年了。
　　六年了，没想到还能遇到阿颜。当年分别后两人便再无音讯，他以为她早已离开雁城，没想到并没有。昨天在和麦看到她，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心里真的激动坏了，说实话，要不是在工作场合，他真想扑过去抱着她转两圈，然后说：“阿颜，见到你太好啦！”
　　可他隐隐感觉到了阿颜对自己的排斥，闹得他一晚上没睡着。
　　于是一早起来便跟秦楼打听了她的消息，安排好工作就直奔过来了。他想来看看，阿颜生活的地方。挺好。六年来他那颗时不时会牵挂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吃蕃茄煎蛋面的男人吃东西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慢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慢到白浪他们一桌人都吃完收拾掉桌子了，他还坐在那里盯着面汤里的煎蛋发呆。
　　“难道煎蛋有什么问题？”白浪心说不可能。但是，走过去问了：“先生，请问这煎蛋有什么问题吗？或是这碗面有问题？”
　　就在他要伸手拿起面碗检查时，上官聿南醒了醒神：“啊，不，是我不吃煎蛋。”
　　白浪连忙道歉：“啊，实在是对不起！大概是我们服务员疏忽了，这面我们少收您三块钱。”
　　“不是不是，我没有说不放煎蛋。我喜欢煎蛋泡过的面汤味道。”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上官聿南抱起汤碗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很好喝，你们的面也做得很好吃。”
　　“……，谢谢！”白浪再次离开了上官聿南，回到自己的餐桌旁：“应该是个挑嘴的人。”
　　上官聿南看着白浪的背影，在想：“此人虽然看起来一头白发有点不着调，言谈却也有几分涵养，近了看长相也还行，他，会不会是阿颜的老公？”
　　心中刚这么一想，便生出不舒服的感觉来，有些抗拒这个猜测。
　　餐厅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工作人员已经收拾完成准备午体，连娟姐都洗好碗准备回去了。她走出去的时候惊动了上官聿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得太久，算了，她过得好就行。
　　站起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