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生根》柳叶星河

126、更为残酷的真相

　　易松不能白死。
　　否则，易颜可能会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她现在不上班，可以专心搞这个事情了。于是，她再次来到辛岑的律师事务所。
　　“你来得正好，我还说抽个时间找你。上午我们这里收到一个匿名寄来的文件袋，开始还以为是收到的恐吓信，呵呵，看了才知道是帮你的，坐！这个人没有把资料直接给警方，反而是寄给了我，看来他还是信任我的，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想让你看看这些东西。”辛岑说话不拖泥带水，直接奔入主题。
　　是岳小美的调查报告。
　　“我这两天有两场官司在打，暂时还没有时间细看，我让助理COPY一份，你带回去先看看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娜娜，处理一下。”辛岑把资料递给谢雅娜，“你这边呢，有什么进展没有？”
　　易颜摇头：“我除了了解到他们的供货商被拖款严重外，其他的毫无收获。但很多大公司拖款都严重，包括我原来上班的公司也是，特别是疫情之后这种现象更明显。即便是如此，仍然有大把供应商想跟他们做生意，所以我觉得并不算什么。辛律师，你坦白告诉我，易松这冤，是伸不了了吗？”
　　辛岑安慰她：“没有到最后一刻，都可能存在变数，不要恢心。当然了，我也保证不了一定能行。事在人为，所以我们只需要尽力而为。另外，我们律所的齐桓磊律师，上次你见过的，他也在努力跑外勤，希望能说服你说的几个相关证人出庭作证，最好把谢泊川行贿受贿妨碍司法公正的事抖出来，这样谢泊川估计才会服软。”
　　易颜回到〖一面之缘〗就开始对新收到的资料进行逐字查阅，希望能从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没错，资料是上官聿南寄的。
　　那侦探给了他结果，他粗略地看了一遍，就寄给了辛岑的律师事务所。
　　易颜不想让他参与，那他就不参与。何况他公司里也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广交会的事情，苏允豪此次的目标非常坚定，一定要接到不错的订单。此次参展，金阳本身的资质是不够的。于是找了卉城的商业联合会，和十几家企业一起抱团参加。又因此次展会采取了线上线下两种模式同时进行，因此还特别组建了一个线上团队，准备和展会方向一致，进行双管齐下。势必要如苏允豪所计划，拿下订单。
　　国庆节后，金阳智控的内部气氛相当紧张，上官聿南也是全力以赴。易颜这头，他就无法完全顾及到了。他相信，既然有专业的律师，远比他这个外行有用。
　　易颜知道他忙，当天晚上就直接告诉他：“白浪去凤鸣楼了我得去〖一面之缘〗守着，万一有什么事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小茶虽然都熟悉，但沟通上还是有障碍的。大风也带过去，反正那边也有它的窝，在〖一面之缘〗，比它在阳台活动好多了。晚饭我们就在餐厅里吃，顺便把秋儿送到陶溪那边继续学画，这样的话回到家应该是晚上九点。反正你回家人也没有，狗也没有，到这边来又吵，不如你就在公司加班吧！”
　　上官聿南听了，一把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道：“老婆，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我保证，就忙这一个月，然后想怎么陪你就怎么陪你！”
　　易颜拍拍他：“不用感动，我也没有时间陪你。对了，谢谢你寄到律师事务所的资料，很有用。”
　　“你猜到啦？”上官聿南有些意外。
　　易颜点点头：“就像你说的，这世上啊，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帮我呢？谢谢你。”
　　上官聿南开心了：“不用谢，反正我这辈子都会帮你的。”
　　“既然这样……”易颜转了转眼珠子，道：“那我这辈子就好好陪你吧，可以吗？”
　　“太可以了！”上官聿南捧着易颜的脸就亲。
　　秋儿写完作业出来，不巧刚好看到，翻了个白眼，自己拉了杯子倒了杯水转身又进屋去了。易颜听到关门声，用力推开上官聿南：“孩子面前呢，你收敛点儿！”
　　上官聿南不管，又把她抱过来：“我又没干什么坏事，收敛什么啊！给他看看父母有多相亲相爱不好吗？”突然，他盯着易颜的领口，说：“老婆……我现在后悔了。”
　　易颜看到他眼里的狂热，推开他：“现在后悔，晚了。你走开……”上官聿南不走，这时茶几上他的电脑发出有新信息的声音，易颜伸手拿过来塞到他怀里：“加油！拿大单！”
　　上官聿南捧着电脑，摔回沙发里：“我要喝水。”
　　“给你。”易颜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单脚跪在沙发边上，把水喂到他嘴边。
　　上官聿南就着杯口喝了，马上眉开眼笑，支起身子起来顺势又在易颜脸上亲了一口：“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易颜轻笑一声，道：“快点忙完休息，我去遛大风了。”
　　大风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从阳台上翻身起来，自己就把叼着遛狗绳来到了易颜身边。易颜走到秋儿房间门口敲了两声，开门把他叫出来，带上大风一起下楼遛狗去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各自忙碌着。
　　上官聿南的参展事项紧锣密鼓地按计划进行着，而易颜这边的事情却出现了意料不到的结果。根据上官聿南那边查的六年前谢泊川和岳小美的行程资料里，意外捕获易松出事那天晚上，谢泊川和岳小美在高尔夫球场打完球后是在凤鸣楼用餐的。易颜拿出易松出事时的视频和岳小美在凤鸣楼监控视频里最后出现的时间仔细核对之后发现了问题——时间居然对不上！
　　撞易松的车第一次经过路口的时间是2014/7/25 21:19 ，岳小美在凤鸣楼监控视频里的最后一个镜头是2014/7/25 21:17，出事地点和凤鸣楼之间的距离近3公里，就算她出门就上车走，一路绿灯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两分钟到达这个路口。而便利店拍到照片的时间是2014/7/25 21:49，便利店离路口的距离只有5分钟车程，这……
　　撞易松的人，不是岳小美？不是她，为什么又拍到她驾车逃逸？还坠了湖？
　　可出事视频偏偏光线太暗、速度太快、及视频本身相素问题，任凭怎么暂停，怎么放大，除了车牌号可以确认外，依旧看不清驾驶室的清晰人像。
　　易颜一时懵了。
　　等等，车是岳小美的，那能借她车开的人肯定跟她有着亲密的关系。这样的关系，一般来说不是闺蜜就是亲人。可就算是打小到大的闺蜜撞了人，那也不至于帮忙驾车顶包啊！亲人？
　　不知怎么的，易颜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谢玲珑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她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跳，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那时候她才14岁。”
　　无数少年犯罪的新闻再次闪过了易颜的脑海。就像是有种魔力一般，促使她再次打开了谢玲珑的社交账号页面。她开始查找她六年前发布的动态。几乎全都是一些吃喝玩乐和自拍，以及炫富。
　　她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
　　难道真的搞错了？
　　虽然易颜这边没有收获，但齐恒磊那边却有了新的进展。所以，易颜接到了辛岑的电话。
　　“那个……你最好找个人陪你一起来，真相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以接受。”
　　电话里辛岑言语闪烁，只要她过去再细说。
　　那正好是上官聿南去广交会的第三天。
　　辛岑的话让易颜感觉很难受，听他的意思，莫非易松的冤真的没有办法了？只有这样，她才会难以接受。可是除了上官聿南，她还能找谁陪她呢？可他这次参展，下了莫大的功夫，整个团队都是势在必得的冲刺，她怎么能就这样把他叫回来？那是一个团队的冲刺，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抽掉任何一根薪火。
　　她打电话给唐青松，可他在给自己放长假，去华东旅游去了。
　　她只好带了小茶，权当给她鼓鼓气了。
　　“根据你说的信息，我们又去查了与谢玲珑互动比较频繁的几个社交账号的信息，有了新的发现。”齐桓磊把电脑转向她们：“这是易松出事那天晚上谢玲珑和一群人的聚会的地方和照片，你看一下谢玲珑穿的衣服，再看撞人时车子是驾驶人，是不是很像是一个人。而且，从这张照片上看，谢玲珑当晚是喝了酒的。”
　　在易颜印象中，谢玲珑基本上都是一身红色。但照片里的谢玲珑不是，是宝蓝色的亮片紧身裙。易颜望着屏幕，当场就僵了。14岁，无证酒驾，残忍地反复碾压易松。这是什么样一个人？她和易松，姐弟俩都栽在她手上。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冤孽？
　　泪大颗大颗地从易颜的眼眶里滚落出来，掉在衣襟上。
　　小茶是第一次看到视频，又惊又吓。齐桓磊不知道她聋哑，所以说话也没有特别照顾到她，以致她信息接收不全，一知半解。这时看易颜这个反应，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辛岑和齐桓磊这才发现，她好像不能说话。
　　辛岑示意齐桓磊离开，然后对眼里已经蓄满泪的易颜道：“看来你也明白了。我就简单地说一下，从视频来看，她这不是过失，而是一时冲动故意杀人。所以，综合我们得到的信息，她的母亲岳小美应该是想替她顶包，逃逸途中过于慌张才坠了湖。这案子……没想到是这样，我们把资料交给警方吧，趁她现在还没有警觉。”
　　“交！一定要交！”易颜流着泪咬牙道。
　　辛岑并不知道易颜跟谢家还有其他纠葛，点点头：“行，我交待齐律师马上去办。你们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去了，其他的，我们来办。”
　　辛岑说话时，刚好和小茶面对面，这下她看明白了。是谢玲珑撞了易松，现在要报案抓人。她一惊，拉着易颜一通比划。易颜看着她，懵了，说：“那我该怎么办？”
　　小茶泄气了，拿出电话来，要打给上官聿南，易颜一看连忙给她挂了。
　　易颜颓然道：“晚点我跟他说。”
　　辛岑在边上看得一头雾水，问：“有什么问题吗？”
　　易颜毫无生气地道：“没有。”
　　小茶急了，拉住拿着资料要走的辛岑，在手机上输了“等等”两个字给他看。辛岑再看两人神色，知道事有隐情，便重新坐下来问易颜：“怎么回事？”
　　易颜不答。
　　小茶又用手机输入“老公的继妹”给辛岑看。
　　辛岑看了，顿时吓一跳，无语至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易颜，你还是回家商量商量吧，我再等你电话。你什么时候结婚的？他是秋城的爸爸吗？”易颜没有回答，小茶却在旁点头。
　　辛岑长叹一声：“这真是……唉，回去吧，商量好再说。”
　　“不用商量，把资料给警方。”易颜虽然精神全无，话却说得异常坚定。
　　辛岑看看她，又看看小茶，道：“好吧~你是委托人，你说了算。”
　　易颜和小茶一走，齐桓磊敲门进来问：“怎么样？”
　　辛岑面色凝重地拿着笔敲着桌面，半晌才说：“再等一天。”
　　易颜和小茶刚回到〖一面之缘〗，秦楼就到了。
　　原来小茶实在想不到办法，半路给秦楼发了信息。小茶见秦楼一到，着急地拉着他就上楼。原本躺在二楼沙发上发呆的易颜看到秦楼上来，这才坐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然后看到他身后的小茶，明白了。她对小茶道：“你叫他来做什么，又不关他的事。”
　　秦楼没好气地道：“是不关我的事！倒是关阿南的事，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就要做决定？”
　　易颜瞪着眼睛道：“那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谢玲珑，一定要付出代价！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你不用劝我。”
　　“我不劝你。”秦楼自个儿找座位坐下，“我只是来给你分析分析即将面临的事情。”
　　小茶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他道了声：“谢谢。”然后想想又道：“你忙你的去，我跟她慢慢说。”
　　小茶点头，下了楼。秦楼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看着易颜问：“来，我们先说说为什么不让小茶打电话给阿南？”
　　易颜窝在沙发里不说话。
　　“怕影响他参展？还是不想让他知道真相？怕他阻拦你？还是怕他支持你？”秦楼兀自发问。
　　易颜仍是不语，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听阿南说，你们这次回贵州四川，他妈妈一起回去的。一路上，你们相处还不错？……我记得节前吃饭，你们相处也挺融洽的。她老公谢泊川只有一个女儿，你现在要把这个女儿送进牢房里去，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易颜听着，依然不说话。
　　秦楼也不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要么她心向着谢泊川，恨你。如果他恨你，那阿南和他妈的关系也就算完了。要么她心向着你，跟谢泊川离婚？谢泊川会甘心吗？你让他女儿坐牢，老婆也没了，他会怎样？我猜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你。怎么报复呢？找人绑你？杀你？又或者是秋儿，又或者打压阿南？哦，对了，还有你肚子里的一对双胞胎……那我们来选选，哪一样，会让你或者阿南好过些。……你觉得哪一样？”
　　“哦，对了，还有一条路。如果不想让阿南为难，那……你和阿南离婚？那问题又来了，秋儿已经姓了上官，入了上官家的族谱，你只能留给阿南了。那你带走双胞胎？还是说你连双胞胎也不要了？”
　　“可是，易颜，你知不知道，你才是阿南的命啊！”
　　“离开阿南你以后怎么生活？继续同白浪小茶一起开餐厅，然后等着谢泊川来报复你？你不是还有养父母吗？你不安稳，他们又怎么能安稳？你要是再有什么闪失，你要他们两个老人家还活不活？”
　　“你要是有什么闪失，再让阿南带着孩子给你报仇？”
　　一股泪水，从易颜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伸手抹了，用平平地语气说：“那我们易松就白死了吗？我做不到。如果要用他那样含冤不白，我活着也和死人没有区别。所以，左右都是死，那我一定不让他含冤！”
　　“不是要他含冤，而是要同阿南商量，你们既然是夫妻，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家一起商量，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呢？至少，不能让阿南这样被动地接受你给他的安排。你要相信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可以有这样的责任和担当。这对他不公平。”
　　“还能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易颜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话不是这样说的。没有做的事，你怎么能知道结果呢？就算你非要送谢玲珑坐牢不可，那也要先让他和他妈妈知道一下啊。反正听小茶的意思那些资料都齐了，你们手里有证据她跑不掉的呀！”
　　“易颜，说真的，不知道你和阿南的事之前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你所有的事情我几乎都是从阿南嘴里听到的。其实我要是敏感一点两年前就应该知道你们有所关联，因为你们的手机铃声是一样的。如果我早一点问，或许你们能早两年相见。或许，这就是命运。阿南说，其实那首歌是你弟弟易松最喜欢唱的一首儿歌，对吗？你看，你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的。所以，这件事我们再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