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92、改变

　　行衍集团的内部会议结束，顺便也解决了先前因为股份太过松散而出现的内部问题，现在股权主要掌握在任昭衍、林轻羽和穆少恭三人手里，还剩下一些小股东不管想做什么都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林轻羽把任昭衍找过来，主要还是让他看一下公司的资料，这两年他其实一直有意无意的让任昭衍熟悉行衍内部的流程。
　　他其实已经准备放手了，到底也是快五十的人了，他不可能一辈子帮任昭衍看着行衍，行衍到底还是得回到任昭衍手里，到那时候林轻羽也能放松一下自己，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在那之前，他得确保任昭衍能撑得住行衍，不会有人有机会踩到他头上，更不能有人能把算盘打到任昭衍身上。
　　对于穆少恭，林轻羽也从最开始的客气到后来的厌恶再到现在开始慢慢接受，不管穆少恭真实品性怎么样，只要他能够护好任昭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至少在这一段时间里，任昭衍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他家小孩终于有了些人味，穆少恭轻而易举的做到了他努力了十几年也没有做到的事。
　　所以现在的林轻羽已经能够说服自己去跟穆少恭和平相处，至少也能做到跟他平静的坐下来聊几句。
　　任昭衍说的什么林轻羽不想见穆少恭纯属瞎编。
　　不过林轻羽并不知道这些，林轻羽见到穆少恭将任昭衍送回家的时候还以为那人会留下来，结果人却走了--都这样了，难道还打算继续半夜翻墙爬窗？
　　任昭衍却没说什么，也没跟穆少恭告别，干脆利落进了客厅，很顺手的就把游戏手柄给翻了出来。
　　林轻羽：“……”
　　他走了过去，伸手收走了他的游戏手柄。
　　后者抬头，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林轻羽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资料：“先把那些看完了再玩。”
　　任昭衍：“要我签名？”
　　“不是，这一次都需要你过目。”林轻羽坐到他身边，把那些资料拿过来“你把他们全看完，确认过没问题之后就可以。”
　　任昭衍撇开头，当没听到他说话。
　　林轻羽抓着他的脸把他的脑袋转回来：“不许逃避，我知道你清楚我在说什么。”
　　“为什么？”
　　林轻羽疑惑：“什么为什么？”
　　任昭衍垂下眼睛：“你说过会帮我？”
　　林轻羽微顿，抬手揉揉任昭衍的发顶，深深的叹了口气：“小少爷，林叔老了。”
　　“所以你不要我了是吗？”任昭衍依旧低着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轻羽心里直跳，皱起眉头：“你在想什么呢？林叔怎么可能不要你。”
　　任昭衍依旧低着头。
　　林轻羽伸手环住他肩膀，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轻拍他的后背：“你永远都是林叔的小少爷，林叔永远不会不要你，是林叔说话不对，你别自己钻进牛角尖里了，好吗？”
　　“那你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林叔老了，没办法再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也不可能永远护着你，你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林轻羽顿了顿，叹了口气“总有一天，林叔也会死，人到了中年时间会过得越来越快，就算没死，到时候林叔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了，还怎么照顾你？”
　　现在任昭衍跟穆少恭相处得还算不错，穆少恭也是一心扑在任昭衍身上，可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以前是他对任昭衍太过溺爱，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能照顾他一辈子，可是这一次穆少恭的事让他反思。
　　这一次任昭衍虽然完胜，但是他其实什么都没做，任昭衍只是知道穆少恭想干什么，想逗自己喜欢的人玩儿，可是生活不像游戏，没有林轻羽的帮助，任昭衍也没有优势可以玩得下去。
　　林轻羽可以让任昭衍把生活当成游戏，但是他得自己给自己制造玩儿的优势，而不是一直依靠林轻羽提供给他的优环境。
　　任昭衍声音骤然冷凝下来：“你也要离开吗？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林轻羽顿住，叹了口气：“你始终没能从你父母的阴影里走出来么？”
　　他以为任昭衍已经忘记了，以为任昭衍已经把过去给放下，明明最近也没有再做恶梦……可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忘记，真能忘的话，他也不至于被这病折磨这么多年。
　　“我跟你父母不一样。”林轻羽说道“我会尽自己所能留在你身边，要见证你的幸福，看着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看着你学会独立，昭衍，我只是希望能看到你长大，看到你能够学会保护自己。”
　　他可以继续溺爱这个孩子，但是其他人不会，某一天如果他不在了，他不知道任昭衍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他不能让自己的溺爱变成伤害。
　　任昭衍慢慢平静下来，伸手推开林轻羽，撇一眼林轻羽放在远处的游戏手柄，并不说话。
　　林轻羽轻笑，伸手拿过桌面上的资料递给他：“我陪你一起看，不想看下去的时候换另一份。”
　　任昭衍其实很难安稳下来看完一份文件，当时在准备高考的时候林轻羽就一直陪着他，盯着他复习和学习，他能成功考上商学院有百分之七十五是林轻羽的功劳。
　　其实任昭衍的状态并不适合学习，就是大学之前也在不间断的休学请假，其实就算他不考大学，有行衍这个大公司在那里，他照样可以过得很好，考上了商学院对他的生活也没有任何改变。
　　要不是任昭衍自己的愿望，林轻羽其实舍不得让他受那样的苦，临近高考那段时间，任昭衍情绪崩溃过好几次，心疼得林轻羽都要劝他放弃……只是最后，任昭衍还是坚持下来了，他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跟别人的人生不一样，即便本来就已经是天差地别，他也还是想从其他地方拉回一些。
　　看一整份文字资料对任昭衍来说太过困难，他很容易看着看着思绪就飘到别的地方去，现在还算稳定状态下的他勉强看了两页，然后目光就落到不远处的游戏手柄上，思考等一下要玩什么游戏……
　　林轻羽不动声色的把游戏手柄塞进枕头底下，指了指手里的资料：“你看一下这里是什么意思？”
　　任昭衍回神，目光却留在林轻羽手指的一道疤上--那是他们刚住在一起的第一年，任昭衍打碎杯子留在他手上的伤。
　　因为药物影响，任昭衍其实忘记了很多事，但是他很清楚记得当时林轻羽手指缝了三针，从医院离开后还要哄他，说不是他的错。
　　任昭衍当时难得的在心里生出了愧疚感，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真正接纳林轻羽融入自己的生活，林轻羽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在这戒备心极强的小孩心里留下自己的一席之地。
　　林轻羽也注意到他在看自己的手，他伸出自己的手指顺着那些文字一行一行的往下滑，引导着他往下看……
　　明明是一个小时就能够看完的资料，任昭衍花费了将近五个小时才差不多看完，好在时间花费得是久一些，但是中途没有出别的事故，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就是看到最后一份的时候任昭衍突然发了脾气，将手里的资料砸到地上，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看下去。
　　林轻羽也不再逼他，他愿意看完这么多已经非常不容易，林轻羽也不打算继续强求，有些事必须要循序渐进。
　　他问过沈霏，沈霏让他先给任昭衍陪养成习惯，等慢慢的他能够适应下来，就像他平时玩游戏一样，让他一点都不抗拒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是让他习惯不会因为那些资料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引起强烈的情绪波动，就已经足够了。
　　林轻羽也心疼任昭衍熬了这久，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答案自然是否定，一个连正餐都不愿意吃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宵夜感兴趣。
　　林轻羽也不勉强，放他回去洗漱准备睡觉，自己则是到房间去拿药，任昭衍放在床头柜那边的常备药差不多只剩下瓶子，林轻羽得重新把药换一遍。
　　任昭衍自己从来不注重这些，感觉自己需要吃药的时候随手翻，吃多吃少也完全是看心情，不管林轻羽说教多少次都没用。
　　只有两人待在一块的时候，林轻羽才能提醒他，其他时候简直防不胜防。
　　等他把药动收拾好之后，任昭衍也洗完澡出来，掀开被子就往床上钻，习惯性的抱着玩偶把自己缩成一团，只留下几根头发在外面。
　　林轻羽把他的被子往下扯了扯，至少也要人脸露出来，他这样睡觉太容易闷着了。
　　“过两天有个慈善晚会在度假酒庄举行，你想不想去？”
　　任昭衍没睡回话，他的呼吸很平静，跟睡着了一样。
　　林轻羽又轻轻的补充了一句：“穆少恭也会到场。”
　　任昭衍还是没有出声。
　　难道真的睡着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吃了安眠药。
　　林轻羽纠结太久，起身帮他关上灯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那个疑似装睡得小孩终于开了口：“去。”
　　“……”所以刚才其实是在犹豫去还是不去吗？
　　林轻羽无奈的笑了笑：“好！”不管怎么说，任昭衍愿意出门终归还是好的，要是他的状态那这样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
　　当然，这只能是奢望。
　　林轻羽轻声说了一句“晚安”，替他关上房门。
　　黑暗里，任昭衍睁着自己大眼睛，跟手里的玩偶对视，晚安么？可是他一点睡意都没有……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