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13、包容

　　吃完药之后任昭衍觉得很累，眼睛很累身体也很累，但是他睡不着，明明很乏很倦了，但一躺下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这样一直熬到黄昏。
　　“叩叩……”
　　穆少恭敲完门之后就直接推门进了房间：“我煮了些蔬菜粥，多少吃点。”
　　任昭衍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把粥放到床头柜上，再伸手来探他的体温：“总算是没那么烫了。”
　　任昭衍垂下眼睛，并不想跟他搭话。
　　穆少恭没在意他的抗拒，硬是把人拖了起来：“先吃点东西，吃完之后再吃一次药，睡一觉应该就差不多了。”
　　穆少恭在床边坐下，拿过碗勺，给他勺了一口粥送到面前。
　　任昭衍抬手挥开勺子，偏开头不愿意配合。
　　汤勺连带着粥一块掉落倒地上，穆少恭无奈，将粥碗放下，拿过纸巾把地板擦干净，又出去换一个勺子回来。
　　“虽然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招你看不顺眼，你要生气冲我发脾气就是了，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穆少恭拿着新的汤勺在粥里搅拌几下，又勺粥出来递过去“病不好起来的话，一直昏昏沉沉你也不好受不是吗？”
　　任昭衍终于愿意把头转回来：“为什么？”
　　穆少恭姿势不变：“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丢下我？”
　　任昭衍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对别人来说有多恶劣且具有侮辱性，所以这么多年他一个朋友都没有，他也乐得清净，他不需要朋友。
　　穆少恭好歹也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就算没有少爷脾气也不应该这么逆来顺受，简直好脾气得像一个假人。
　　穆少恭听完他的话，轻笑了一声：“你先吃，吃完了我就回答你的问题怎么样。”
　　任昭衍：“……”
　　不知道是好奇心作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任昭衍在沉默了五分钟后竟然真的张了嘴，直到一碗粥见底，两人都没再搭过话。
　　穆少恭把碗放下，抽出两张纸巾给他擦去嘴角的水迹，便擦边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任性而离开，总有些人可以包容你的脾气，愿意呵护你照顾你，永远都不会把你丢下。”
　　任昭衍嗤笑一声，声音冷淡：“你想说你就是那个人吗？”
　　穆少恭揉揉他的头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人，但是我现在确实想照顾你，你对我说的话做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觉得讨厌。”
　　任昭衍：“……”怎么可能，他们才认识多久？
　　“你不相信，对吗？”穆少恭轻叹了口气，搭在他头发上的手却没有移开，想了想又说“你以前是不是也用这样的方式将所有想跟你交朋友的人都赶走？”
　　任昭衍：“……”
　　他不是不懂得怎么去处理人际关系，但是他没有兴趣也不想处理，能让所有人都离自己远一些，给他一个舒服安静的环境那才是最好的生活，那是他自己的舒适圈。
　　穆少恭猜得没错，他确实以这种方式将所有靠近他的人都隔绝，人都有自尊心和自己的傲气，没谁会一直纵容他随心而行和恶劣的行为，再者他也不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是个香饽饽，一个名义上的法人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利益，所以任昭衍一个朋友都没有。
　　说来有趣，任昭衍才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手机里却一个同学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穆少恭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我查到的信息是林轻羽在看心理医生，那你呢？”他总觉得任昭衍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他看起来的确……不那么正常。
　　任昭衍语气依旧冷淡，但穆少恭能够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那些无言的刺收起了不少：“跟你有关系吗？”
　　“确实没关系，那等你愿意告诉我再说吧。”穆少恭朝他眨了眨眼睛“还要再睡一觉吗？”
　　“我想洗澡。”
　　“你现在还病着，最好不要洗，还是先睡……”
　　“我要洗澡。”
　　任昭衍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盯着他看，那双眼睛里藏着深渊，让人不敢随意窥探，漆黑的眼瞳似乎下一秒就能够将人吸进去，然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穆少恭在跟他对视中败下阵来，似是有些沮丧：“好，我去给你准备衣服。”
　　出了房间后穆少恭一改在任昭衍面前的温和暖心，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这辈子最大的容忍大概都用在这个人身上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等着瞧，我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大概过去十多分钟，穆少恭的脸色慢慢恢复，才终于抬脚到自己房间去找衣服。
　　等穆少恭拿好衣服再出现在任昭衍床前时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小时，那人还是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像机器人一样一动不动。
　　穆少恭将衣服塞到他手里，又进浴室去调水温，觉得合适之后才退出来。
　　“快去洗吧，别洗太久，有事喊我，我一直在外面。”
　　任昭衍抱着衣服坐在床上很久，然后才掀开被子赤脚下地，穆少恭想让他穿上拖鞋，还没来得极开口，任昭衍便‘啪～’的一声把他关在门外。
　　穆少恭揉着自己差点光荣牺牲的鼻子，有些无奈：“动作怎么这么快呢！”
　　水汽升腾起来，模糊了整个浴室，将任昭衍完全笼罩在里面，本来因为发热而不太清醒的脑袋现在则是更加茫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溺死在这间浴室里。
　　就在这里睡过去吧！
　　再也不要醒过来……
　　“叩叩……”
　　敲门声唤醒他的神智，任昭衍擦了不把被水流糊住的脸，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穆少恭抬手轻敲着浴室门：“昭衍，你好了吗？不要洗太久，会着凉的。”
　　任昭衍终究还是关了淋浴，拉过毛巾随便擦几把湿漉漉的头发，穿上衣服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精神不济，任昭衍在跨出浴室门口的时候被自己绊了一下，直直往前倒，一旁的穆少恭时刻关注着他，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却一时没注意让他撞进了自己怀里。
　　穆少恭非常上道的伸手去搂被迫投怀送抱的人的腰，柔声道：“还好吗？有没有伤到？”
　　下一秒，任昭衍就很嫌弃的把他推开，自己站稳。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穆少恭的衣服还是适合任昭衍穿的，但是任昭衍太过消瘦，即便是修身的衣服也能让他穿出一种宽松的味道，更别说是这种居家服，一眼看过去跟看根竹竿似的。
　　穆少恭伸手去给他拉了拉毛衣的领子：“还是得多吃一点，只是竖着长可不行。”
　　任昭衍没搭理他，自顾自走到床边趴了上去。
　　穆少恭走到他身边帮忙把被子拉上，自己竟然躺到他身边去：“介意我趴一会儿吗？今天一整天忙碌个不停，我都快累死，不想再动了。”
　　任昭衍趴着不动，也没赶他，只是问：“你洗澡了吗？”
　　“还没，等会儿回自己房间再洗。”穆少恭偏过头看那人的后脑勺，眼睛里藏着些晦涩难懂的情绪“我想跟你聊聊。”
　　“今天聊得还不够多吗？”
　　“不够。”
　　任昭衍微顿，静默了好一阵子先发制人般开口：“你为什么喜欢男人？”
　　穆少恭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他以前恋爱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这是为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回答：“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天生的吧，上学的时候他们在谈论女生种种，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再到后来让我心动的也是男人，自然而然的就到了现在。”
　　反正他对女人提不起兴趣，清楚知道自己的性向。
　　任昭衍微微睁眼，不对穆少恭的回答作任何评论，平静得就像刚才的问题不是他问的一样。
　　穆少恭：“那你呢？”
　　“……”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穆少恭几乎就要认为身边这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我不知道。”
　　任昭衍依旧眨着自己的大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的声音很轻，穆少恭必须要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听清楚：“我没喜欢过任何人，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女人、男人都一样，没太大区别。”
　　穆少恭再接再厉，顺便推销自己：“你可以尝试着去喜欢，或许会发现新世界，比如我，我肯定值得你喜欢。”
　　“……”这自卖自夸的把戏玩得可真溜。
　　任昭衍：“被我喜欢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是一个全身都淹没在淤泥深渊中的人，他绝对不会为任何人离开那片淤泥，相反的，他会把别人一起拖下来，沉到淤泥深处，一起腐烂溃化，最后变成淤泥的一份子。
　　穆少恭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当他又在说些抗拒别人的话，伸手揉揉他的耳朵，凑过来在他的发顶下落下微不可察的一吻：“被你喜欢上的人肯定会幸福，别这样说自己。”
　　“睡吧，等你睡着后我就回去。”
　　“我的房间就在隔壁，要是半夜醒过来有事就喊我，知道了吗？”
　　穆少恭这几句话轻飘飘的传进任昭衍耳朵里，意外的是任昭衍竟然真的生出了睡意，这个人的声音竟然拥有跟安眠药一样的功效？
　　在睡意彻底把他淹没之前，任昭衍终于放弃挣扎，顺从内心说出那句话：“晚安。”
　　穆少恭：“……”这人怎么也不像是会跟人说‘晚安’的人，竟然真的跟他说了，有些受宠若惊。
　　良久，确认任昭衍已经睡过去，穆少恭坐起来看着他的睡颜。
　　这人在睡着之后会不自觉的把自己卷缩起来，眉心紧皱，极没安全感的同时也充满了防备，穆少恭没忍住伸手去将他的眉心揉开，却惹得那人将自己的头深埋进枕头里。
　　穆少恭看着自己的指尖，有些无法理解自己刚才的动作是为了什么，任昭衍已经睡着了，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这种带着些怜惜的动作任昭衍并不会发现，不知道不发现任昭衍也就不会对此有感触。
　　这种毫无意义的动作穆少恭根本没有理由去做，可是实际上他还是做了。
　　“我这是怎么了？不会真的心疼他了吧？”
　　穆少恭下了床，皱着眉带着对自己的疑惑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