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枝星》喵粉冰砂

80、所谓

　　圣诞节当日清晨，温羽扬起了个早，独自来到墓园。

　　简单擦拭干净碑上的积雪，他将怀里的白菊放在墓碑前，沉默了很久，伸手指尖抚过墓碑上那串冷冰冰的名字，最终缓缓起身，垂下了眼帘。

　　“对不起徐哥，”他低声道，“这两年来没做到什么，反而也让我开始动摇了。”

　　“如果真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或许……我是不是也该尝试去接受这个结果了？”

　　“谢谢你，像哥哥一样陪着我度过了不愉快的童年，希望你现在获得了真正你想要的平静与自由。”

　　“……晚安，做个好梦。”

　　回家时顺路买了早饭，推开门发现某个喜欢睡懒觉的讲师还蒙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丝毫没有起来的打算。

　　“起床了，”温羽扬拉开卧室的窗帘，坐在鼓鼓的被子卷身旁，笑着道：“七点了，你不是还有早会吗？”

　　被子里的人装作没听见，过了十分钟，才缓缓露出混乱的额发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起来苦不堪言。

　　“……我不想开会判卷子捞人，我不想早起！”他哑着嗓子，听起来怨气有点浓郁。

　　“你可是老师！你不判卷子学生们怎么办？”温羽扬把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抱在怀里胡乱啃了几口才放开，继续道：“起来啦，我买了豆浆和油条，吃饱了再上班。”

　　送走了沉浸在起床气中的云尧，温羽扬松了口气，开始预备晚上的纪念日安排。前几天云尧买了个和他们两个差不多高的仿真圣诞树回来，他们俩计划着晚上一起装饰许愿，简单庆祝。

　　其实原本温羽扬想弄的华丽点，但是这几天京城一直下雪，路上的雪冻了又化、化了又冻，云尧说不想开车，最终还是选在家里过纪念日。虽然温羽扬有点小遗憾，但云尧说晚上会送给他一个惊喜，他就只剩期待了。

　　经过一个上午的研究和试错，温羽扬终于费力地挂好节日小彩灯。第一步完成后，他站在阳台门里，默默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鹅毛大雪，随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在彩灯上挂圣诞树的挂件装饰。

　　他刚刚挂好一个红袜子，忽然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有人给他打电话。

　　找到被自己扔在餐桌上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温羽扬皱了皱眉。

　　李浩维的秘书？

　　带着狐疑，温羽扬接通电话，设置成免提模式，并顺手按下了录音键。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是李浩维的声音。

　　嗯？温羽扬看着手机屏幕，没搞清楚状况。

　　……李浩维似乎在和旁人讲话。

　　“拖延时间可不是个明确的选择。”另外一个声音从声筒中传了出来，“李副司，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被关了一会儿后忽然就喘不过来气了。”

　　“但是我们倒也不能让人真死在我们手里对吧？所以么，两千万，一分都不能少，给你两个小时。我会再联络你的，一旦发现你有别的想法，哼。”

　　“那我也就只能让你这位弟弟的一部分先见见你了。”

　　温羽扬呆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上个月刚撤销了对云尧的监视，现在就……

　　过了几秒后，对面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温羽扬，听到了么，云尧被绑了。”李浩维语速飞快：“你应该还记得当初传闻他是我家私生子，是我弟弟的事情。似乎是我们的态度并不够强硬，绑匪认为我的回应是欲盖弥彰，把他默认成了我们家的一份子。”

　　“我答应过我妈要照顾好他，但是我身边可以调动的人手都被盯死了，而且大选在即，我没办法抽动太多人脉。钱我妈说她能准备，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人，因为对方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拿了钱也未必就会放人。”

　　直到李浩维挂断了电话，温羽扬才抓着手机冲向书房，开始联络人调动人手，全城搜索，掘地三尺也要锁定人的位置。

　　“我真是没想到，”陈九抱着电脑敲开云尧家的门，看着门后表情神似活阎罗的温羽扬，边走边感慨道：“短短一年，你们俩就让我重操两次七八年前的旧业。你有没有不舒服，胃还受得了吗？”

　　“我没事，”温羽扬深吸了一口气，“速度干活，我真没事。”

　　是的，他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大概是这段时间被养得很好，他的胃比以往坚强了不少。

　　在等待的过程中，温羽扬凝视着腕表上缓缓转动的秒针，除了担心和愤怒以外，还有些大大小小的疑惑。

　　几乎所有的绑架都是早有预谋，那么对方的人也应该清楚云尧现在正和自己住在一起。既然如此，怎么自己这边没有收到一丝消息呢？他们把消息透露给李浩维，难道就不担心李浩维反手把消息转答到他这儿来？

　　就算是按照绑架想多收点钱的思维来看，云尧失联他早晚会发现，风险都冒了，敲诈两个岂不是比敲诈一个来得更划算？

　　还是他们觉得，李浩维会在两个小时内干净利落地把钱送给他们，他们其实并不想要云尧这块烫手山药？

　　喘不上气……

　　温羽扬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蚂蚁了。云尧有轻微的幽闭空间恐惧，其实并不严重，但在黑暗密闭的环境关久了会呼吸困难。听电话里描述，他似乎处境不是太好，温羽扬现在非常担心长期的密闭会引发他的惊恐发作。

　　“还没好吗？”想到这儿，他看向陈九，冷声问道。

　　“不好查。”陈九摇了摇头，“云尧把车停在了半路的一个车位，然后步行抄小道走了。没办法，最近下雪，路太堵，大路又泥泞，我在找监控了，先别急。”

　　温羽扬看了看时间，距离绑匪来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他们给的两小时期限，现在还剩下不到三十分钟。

　　与此同时，温羽扬手机震了震，他查看消息，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

　　心头一颤，点开播放按钮，昏暗一片的镜头里有一个极小的白色像素点，随着镜头的推移和越走越近，温羽扬渐渐看清楚了，是云尧，今早他就是穿的那件白色卫衣。

　　“温羽扬，四十分钟内，五千万，要不然——”

　　镜头拉进，云尧没有反应，似乎陷入了昏迷。他双手被铐在了一起，锁链被镜头外的人粗暴地拽了起来，镜头里左手上无名指银白的戒指格外瞩目。

　　“每四十分钟让你见他一次，就从这只手开始。”

　　温羽扬眼眸沉了沉，其中涌现出几分见者不寒而栗的杀意。越是怒火攻心，他反而越冷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温羽扬找到耳机，调整最大音量，开始重放视频。

　　这是目前能得到的最直观的情报，必定会有线索。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循环后，温羽扬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

　　“找京城内仍旧有鸣笛火车通行的铁轨路段，”他推了一下陈九的椅子，继续道：“距离我们大概半个小时到八十分钟浮动，计算上雪天对路面的影响，周围最好有学校和废弃厂房、烂尾楼之类的建筑。”

　　在绑匪说话的时候，隐隐夹杂了火车鸣笛的声音，虽然被人声掩盖，但仔细听几遍还是能听得出来一点；在视频即将结束的倒数三秒，温羽扬听到了一段模糊的旋律，有点像高中时期做的眼保健操的前奏。

　　绑匪向自己和李浩维勒索交钱的时间相差不多，大概没有扣人的计划，但也不排除是障眼法，他们的第一要务仍旧是查到位置，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清脆的键盘敲打声不绝于耳，温羽扬凑过去盯着电脑屏幕，错误的目标区域一点点被排除，范围不断缩小，仍然没松下那口气。

　　他联系人立刻驱车赶往绑匪留下的地点，那是个郊外的地方，再晚点温羽扬怕赶不及。

　　“找到了！”陈九锤了一下桌子，“就只有这一个地方！而且我调了监控，看到一家超市门前的探头正好对着废弃工厂，我们可以调人去查他们的监控。”

　　“我联系到了警方的朋友，”温羽扬起身穿衣服，“暗中报警也算报警了，他们带便衣和我们一起，能保险些。我走了，你留下善后，记得把位置共享给我。”

　　他出门时天上又开始飘起曚曚的雪花，迎面一阵冷风吹过，温羽扬把棉袄拉链提到最上，站了一小会儿就等到了警方的车。

　　天这么冷，视频里云尧没穿棉袄，怕是要冻坏了。

　　温羽扬的敏锐和判断果然没错，他们顺利的摸到了正确地点，并且一路潜入都很顺利。废弃仓库有点大，他们摸到云尧所在的厂房时，他正在与一行人对峙。

　　云尧双手被手铐锁住，但也正方便他从后面用锁链卡住绑匪头目的脖颈。他带着那个表情十分精彩的绑匪之一背靠墙角，一手抓着绑匪的头发，一手死死捏着一片锋利的玻璃，抵在了绑匪的喉间。

　　甚至温羽扬依稀看到玻璃上有殷红的血液流下，像是云尧抓的太过用力，割破了手掌。

　　有惊无险地逮捕了全部的犯人，温羽扬心终于落地，冲上去扔掉云尧手中的玻璃碎片，打开他手脚上的桎梏，将他死死抱在了怀里。

　　云尧冷得有些发抖，被他拥进怀里的一刹那，他终于踉跄了一下，软软地靠在了他怀中，呼吸急促。

　　“我来晚了，”温羽扬一手拉开棉服拉链把他包进衣服里，“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觉得呼吸困难吗？”

　　怀里人反应慢了半拍，摇了摇头。

　　“药效……残留。”云尧费力地抬手抱住他，“我没什么力气了，有点困。你陪我缓一缓，然后、回家。还有我的衣服，在另外房间，有U盘，很重要。”

　　警方办事果然有效率，还没等他们自行去找，就已经把东西给他们送来了。

　　“这次多谢你了陈警官，”温羽扬揽着云尧，认真道：“但是他有些不舒服，等他好一些我们再去做笔录可以吗？”

　　陈队看着温羽扬怀里面色苍白、没什么精神，手还淌着血的受害人，点了点头。

　　“没什么，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明早九点来队里做笔录，不用紧张，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执行公务了，我们打车回去就好。”

　　好在云尧手上伤口不再流血了，温羽扬说要去医院看看，但云尧不想过去，最后温羽扬妥协答应他在楼下药店买些药物简单处理。

　　车不怎么好打，他们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到。而在回家的路上，云尧有些困，一直靠在温羽扬肩膀，似乎是陷入了假寐。

　　“帅哥，前面有个姑娘拦车，这大雪天的，您要不让我问问她顺不顺路？”前面的司机说道：“您放心，保证先送你们。”

　　温羽扬也看见了，想了想，天确实冷，便点头同意。

　　那姑娘打开车门时带进来一股冷冽的寒气与北风的味道，温羽扬怕云尧冷，刚准备帮云尧整理一下衣服，本该沉睡在他肩头的那人瞬间暴起。

　　温羽扬整个人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按住，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块略带刺激性甜味的手帕出现在眼前，几个呼吸之后，他便缓缓失去了意识。

　　昏迷的时候，梦魇中的怪物又一次出现。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它只是站在原地，用血肉模糊的脸“凝视”着温羽扬，静默雪原中的风似乎越发呼啸而凛冽，吹得久了，让温羽扬从内到外都冻僵了。

　　……好冷。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天地茫茫，银装素裹。他头有点晕，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不仅如此，现在他连话都没办法说。

　　发生了什么？！

　　“温羽扬，喜欢这个惊喜吗？”

　　熟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平日里的温和早已被漫天风雪吹得荡然无存。

　　温羽扬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一点点被击碎，除了震惊和茫然外，他还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现在没办法动，甚至连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云尧？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巧，我也有很多事想对你说。”

　　踏雪的脚步声响起，那人噙着浅淡笑意的脸庞走进了温羽扬的视野之中。

　　“让我想想，”他唇边笑意越来越大，是平日里几乎不会从他面上看到的弧度，但眼神却一片冰冷，犹如一滩死寂的平湖，“该从哪里说起？”

　　“那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你好温羽扬，我叫凌云。”

　　“还记得十年前的今天，你在这条路上发生了什么吗？”

　　“还记得你是因为什么才没办法开车了吗？”

　　“还记得梦魇中那个让你救救她的怪物究竟是谁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温羽扬，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诡异的平静冷冽气息。

　　“凌君然，花羽卿，还有他们的女儿……我的妹妹，凌瑶。”

　　“温羽扬，你欠着我们家三条人命，你竟然也敢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