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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南奈的文化成绩似乎非常不错。虽然大部分时候她看起来根本没有在上课的样子,但是经过几次随堂考试测验,都能看出来她第一名满分的成绩不是弄虚作假的。
      本来在这种班级里面,突然间冒出来个这种黑马,无论如何都是会在班上引起一番热闹的讨论的,甚至于当事人本身都会变成话题的中心,瞬间成为明星角色。
      可是南奈不一样,她的眼睛从来没有一刻往这间屋子里除了许悦以外的人身上看去过,尤其她也不是经常盯着许悦看个没完,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盯着窗外,看着那些盛夏里面蝉鸣不断的梧桐叶子,宽大的叶片,青绿色的表皮。
      许悦觉得南奈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份奇怪自然大部分时候都不用他做多余的解释,大家也都能够从南奈的行为模式里面察觉到一些,孤僻,不合群,甚至拒绝交流。
      有人将之称为反社会人格的先兆。
      若是这话让南奈听到,定要好好批评一番,毕竟先兆跟晚期是有很大区别的。
      在许悦出现之前,她的生活就是如此,极其闭塞的,但却不至于像外人所想的那么孤独可怜,多数时候,她在自己的脑海里建立出来的世界,原比眼前这些触及到的人群们所能够理解的东西宏大得多。
      她从来不试图去跟谁进行多余的解释,世界上的一切万物在她眼中不过是匆匆行过的蚂蚁,或者真是蚂蚁吗?南奈看到蚂蚁都还是会稍微触动地去思考它们生存的目的,搬运物件的艰辛,偶尔涌起来的恶感也会让她看到这些触角类昆虫生物时感到阵阵的恶心。
      唯独周遭的这些所谓的人类,她始终都是将他们视若无物的。
      交流,交流是建立于同一空间的物种之间的信息链接,南奈可以通过光合作用的反应,来从植物的生长状态里面与它们进行交流,缺水叶面会萎缩,水量过剩根部会溃烂,她也可以跟路边的流浪猫狗进行交流,一块骨头,一根香肠,它们能在你面前打滚,或者是露出防备性的呲牙动作。
      所以很多时候,南奈觉得外界对她的评价过于武断了。
      至少,她也并不是这么抗拒交流的。
      不过不过,或许他们想要的,是南奈与人类社会进行交流。可是人类啊,南奈想,她从未喜欢过人类啊。

      放学的时候下了大雨,许悦的书包里倒是常备了雨伞,同班顺路的同学见状大喜,站在教学楼门廊下熟络地搭过了他的肩膀。
      “要不然我还是先把女生送去车站吧,”许悦看了一眼站在后面柱旁的南奈,“等会儿再过来接你。”
      他向她走近,南奈垂头,盯着他手里的伞。
      那是把黑色的伞,她不喜欢。
      “一起走吗,南奈同学,”许悦道,“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到车站。”
      南奈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女孩的眼睛像黑曜石,或者一种漆黑的琥珀,从瞳孔里面泛出一种温和的棕色,其余地方却是如同深潭死水般漆黑如墨,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关于死亡之类的东西。
      “不要打黑伞,”她道,“不吉利。”
      “这个啊,”许悦举了举道,“之前在便利店随便买的,没办法,其他花色的太贵了。你还信这个吗?”
      南奈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然后稍微往前站了站。
      许悦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吻到她额前的发丝。
      “许悦,”她说,“不是跳跃的跃,是喜悦的悦。”
      “是,”他稍微有些紧张了,尤其周围还站着许多认识的面孔,不由得往后稍微退了退,暂时离开了女孩步步紧逼的范围,“你记得我的名字啊,我还以为,你对班上的人都不感兴趣。”
      “是不感兴趣,”南奈道,“只有你而已。”
      许悦感觉自己的胸口突然有东西猛跳了一下。
      “什么?”他听见自己发问。
      “我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女孩道,“只有你而已。”
      耳边,只有雨声。

      “最近那个小男孩经常来找你玩啊,”南溪在客厅里收拾着吃完了的泡面碗,“叫什么来着,愉悦?”
      “不知道,”南奈在厕所门口的盥洗室里洗了手,擦干掌心走出来,“可以叫他不要再来了吗?”
      “你不喜欢他吗?”南溪问道,“已经快一个多月了,他也没有哭着跑走,我还以为你们相处得很好。”
      “我不喜欢他,”南奈道,“他很臭,像条狗。”
      南溪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你得开始上学了,”她突然说,“不然政府和教育部门要找我的麻烦,南奈,就当是帮妈妈一个忙,好吗?你也希望没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吧。”
      “代价是我的生活会被因此打扰,”七岁的南奈语气十分冷静,“这太自私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南溪只是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开始打字:“九乡小学就好了,可以么?听说那个小男孩也在那里,你可以试着跟他好好相处。”
      不会好好相处的。
      南奈想,这是她被迫拉进人类社会的第一步,她一定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看。
      既然有人决定要把乌苏拉从巢穴里拉扯出来晒晒那所谓的太阳,就一定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许悦,那个老妖婆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会吧许悦,你竟然会跟这种人在一起,你们亲嘴了吗?还是拉手了?”
      “许悦——”
      “许悦——”
      “你们不要乱说了,”小小的男孩把书包带狠狠地拉高,冲着身后的男孩女孩们有些难得地瞪起了眼睛,“南奈她跟我们不一样,她,她生病了,所以我得好好照顾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生什么病了?”有小女孩问道,“会死吗?”
      “我不知道,”许悦沮丧道,“我不懂,是一种很古怪的病。她不是什么老妖婆,她跟我们一样大——”
      “可是她老是讲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有人立即道,“而且她也不会笑,一直坐在最后一排的最末尾的角落里!我哥说她见不得光的!她是女鬼!”
      “南奈不是女鬼!”许悦终于生气了,冲过去撞了一下那个仍旧喋喋不休的小子,“她明明给你交过作业本,你知道她不是女鬼!”
      “就算是这样,她也是个老妖婆,”对方始终坚持,“我们上次不是都看见了吗?她把螳螂的身体都撕碎了,还会跟蜘蛛说话,袅袅都被吓哭了——”
      “她只是跟普通人不一样而已——”许悦被他们推倒在地,“她不是——”

      “不是什么?”
      从门口进来的女孩今天换了件单薄的衣服,入夏了暑气渐浓,大家也各自换上了夏季校服。十六中的夏季校服是仿日式的制服,男生以长裤短袖衬衫为主,女生则是清爽的制服短裙配上纯白的衬衣半袖。
      南奈是全班最后一个换上制服的女生,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在讨论她是不是患有什么难以言喻的隐疾或者是皮肤病,不然能够在三十几度的盛夏高温之下始终坚持长袖长裤全套罩满全身的,实在不是普通人。
      进来的时候众人正值午休,班上只有寥寥几个留在教室里午睡闲聊的人,讨论着南奈的古怪之处,许悦十分不喜欢这种在人背后评论别人外貌的行径,更何况他是位置离南奈最近的人,自然清楚对方身上绝对没有什么莫名的异味或者不自然的举动。
      唯一可疑的就是她常年游离的视线,以及始终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的那份注意力。
      “没有什么——”
      许悦放下了手中的黑板擦,南奈顺着视线才看到角落一处用粉笔字写着“今日值日生:南奈、许悦”的字样。
      “你常常做这种事吗?”
      她站在台上看他,许悦在下面拍手打掉手掌粉尘,这时视线将将与她平齐,能够看到一些不一样的影子。
      “你指的是——”
      “做这种老好人一样的工作,”南奈道,“自我感动式的,如果对方一直没能意识到的话,你的意义是什么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到男孩,缓慢而坚定地笑着开口。
      “意义是,”他说,“能够照亮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就好了。”
      “许悦。”
      她突然开口。
      男孩回头,安静而透过窗帘,洒满暗尘温和光线的教室里,角落里还有着偏头午睡的学生。
      但在那一瞬间,他总感觉,这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夏风刮抚过窗帘,抖动出惬意的弧度,吹乱了她耳畔的发丝。
      许悦是见过的,那头发,像墨线一样纯粹,漆黑,冰冷。
      “放学一起回家。”
      没有什么命令的语气,也不是什么询问的口吻。就好像是平平淡淡再理所应当不过的话一样,就跟告知他明天的天气,今日的酷暑一般平常。
      总让许悦觉得,在此之前,他们是不是曾经进行过千百万次,诸如此类的对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隔壁那个男孩的动画片轰炸开始变得变本加厉。南奈实在是很烦躁于对方在知难而进这方面的造诣实在是超出了许多以坚韧著称的伟大名人,若是这样的性子放在战时,估计还真能换几个烈士的名额回来也说不定。
      可是现在是和平年代,对于暴力的管束尤其严苛,就算是南奈这种还远远未曾达到合法年龄的孩子,在擅自实施非法行径的时候,也是要稍微犹豫一些的。
      就算是如此,也没法成为名为许悦的这个冒险家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入恶龙城堡的理由。
      “滚出去,”南奈坐在书桌上面,椅子为了配合她的身高而摇得很高,她几乎头也没回,“我不会说第二遍。”
      “可是这些真的很好看,”许悦察觉到她心情的不耐,于是收敛了点脸上的神情,“我挑了好久,你不喜欢那些傻兮兮的童话爱情,所以我找的都是冒险故事——”
      “冒险,”南奈几乎是冷哼了一声,“在刻板印象里分化出来的男女故事类别,女孩就被强行规划到了童话爱情里,而男孩,就成为了冒险里面的受众。然而实际上,这些里面的蠢钝英雄对于现实生活中的勇敢培育毫无作用,反倒是养出了一堆油头粉面还自以为魅力无限的蠢猪,拿走,不要烦我。”
      “你在写东西吗?”许悦稍稍踮起脚去看她的桌面,虽然只是站在门口,但男孩优异的视力依稀能够窥测到些许,“我还以为你不会写这种作业,上课的时候你不是都不怎么听的吗?”
      “程序化任务,”南奈道,“如果一定周期内对某些人的要求进行全方面的抗拒的话,最后导致的不是系统的崩盘而是原件的损毁。我需要继续在这个班级上学,所以,结果你显而易见的。”
      “要出去玩吗?”许悦问道,“今天天气很好。”
      “天气很好,”南奈停下了笔,“意味着郊游,出行,而对于大自然的欣赏,来自于自身生活的苦闷需要从外界找寻到一些能够转移视线的积极因素。那些东西是无聊透顶的,会停止社会运作,当然,会促进交通运输,以及消费,从这点来看,倒是资本家的狂欢。”
      许悦今年才七岁,自然听不懂南奈对于社会现状资产结构的这些评价,只是觉得她的思考方式过于沉闷,少了点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就像他妈妈最开始嘱咐他的那样。
      “南奈生了一种病,这种病的小孩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们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拒绝所有的东西,包括快乐。所以许悦,你必须帮帮她,因为你就是快乐。”
      “我不是快乐,”许悦想,“我是太阳。”

      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钟声终于打响,三五好友们从位置上起身,刚准备去拉拉许悦的肩膀,就瞥眼看到黑板角落里的值日人员名单,不由得眼皮跳了跳,随即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祝你好运,”对方道,“至少乌苏拉不会在太阳日落之前把人碾成粉末,而且,现在是在陆地之上,你应该不会打扫到天黑吧?”
      “不要乱给别人起外号,”许悦不太自在地拐掉了好友搭上肩膀的手,站在门口的影子有些模糊了,“袭川,你今晚也要补课吗?”
      站在门口的男孩身材颀长,消瘦而不失力量,一身简单的学生制服被他穿得笔挺得像高级套装。
      “对,”他答道,“合唱团的训练。”
      于是无言告别,许悦看了一眼身后的空位。
      南奈还没出现。
      他只能一人先拿起了水桶,抹布,打扫起了教室。
      直至打完水回来,气喘吁吁地回到教室,才看到女孩一人坐在窗台,小腿纤细地交缠在半空,圆头的皮鞋敲在墙面嗒嗒作响,许悦看着她的动作,心跳险些骤停。
      他几乎是用跑的来到南奈面前,把她抓下了窗台。
      南奈被他拉在怀里,能够闻到他衣服上的皂荚香气,男孩皮肤上的太阳气息。
      她抬手搂住了许悦的脖颈,亲昵地在他耳后呼气。
      “许悦,”她说,“我找到你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接吻。
      这是许悦的初吻。
      但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女孩的口腔里,总是充斥着一种让他莫名熟悉的感觉。
      包括每一个唇齿间的咬合,舌尖的亲昵,他都觉得眼前的一切一切,包括这份鼻息,都让他险些落下泪来。
      直至脸颊湿润了半边,通过傍晚日落时西风的吹拂,许悦终于从这个绵长的亲吻里睁开眼来,看见南奈脸上淌湿的泪痕,挂浸进嘴角的咸意。
      她的睫毛在颤抖。
      “你在哭吗?”许悦的手搂在她的腰间,她的背瘦得吓人,像是轻薄得仿佛纸片一样,一用力就会被拧碎,“是我......太笨拙了吗......”
      “是啊,”南奈将脸颊贴在他的耳边,用力地嗅着对方头发里面的香气,“你太笨了,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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