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川吟》江上清酒

12、寻风阁（一）

　　清晨，辞别了一德住持，兄妹二人踏上了前往临安的路途。
　　那日来到这座不起眼的小山，兄妹俩跟着黄四爷爷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山腰的慈济寺。如今带着盘缠和干粮，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便看到了山脚那块刻着慈济山三个大字的怪石。
　　“哥哥，我们要去哪儿找先生啊？” “去临安。”
　　“那我们去哪儿找黄四爷爷呢？” “……我也不知道，看运气吧。”
　　叶莲英仰头看天，几块阴云正向着这边罩过来。
　　“给，”把伞递给清荷，莲英紧了紧包袱，“看样子要下雨了，咱们还要再走一段才能坐船，累了吗？”
　　“不累。”
　　二人沿着小路一路北上，约莫两个时辰，才看到人来人往的渡口。
　　秋雨下了一阵，现下已然停了。叶莲英拉紧清荷的手，“跟紧我。”
　　“嗯。”
　　江边泊着的船，有商船，也有客船。几艘大的商船满载货物，已经离岸了。一个船夫模样的壮汉装好了最后一箱货，正朝着船桅走过去，突然被两个小孩儿拦下了。
　　“哪里来的娃娃，到这里来干什么？”
　　“船家，我和妹妹要去临安投亲，这是去临安的船吗？可否载我们一程？”莲英依旧拉着清荷的手。
　　“那边儿，有去临安的客船，去那儿。”船公往后一指，兀自去拉船帆。
　　“船公，我妹妹自小体弱多病，我们走了半日才到这里，能不能顺路捎我们一程，我们有盘缠的。”
　　船公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快下船吧，我们马上要开船了。”
　　叶莲英冲清荷使了个眼色，清荷立马会意，捂着额头左摇右晃，一下子倒在了甲板上。
　　“清荷，清荷，你怎么了？”叶莲英着急的喊着倒在地上的清荷，“船家，救救我妹妹吧。”
　　那人转头跑过来，“怎么了这是？”然后把孩子抱进了船舱。
　　船公端来一碗水，放在桌子上。“这船上也没有别的地方了，这个杂货间还能待人，你们就在这儿待一阵儿，等太阳落山，就到临安了。”
　　“多谢。”叶莲英递过一串铜钱，“这是船费。”
　　船公摆了摆手，“不必了，你们就老实待在这儿，下船的时候稍躲着些，别被人撞见就行了。”船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船家，能否问一下，知不知道临安的寻风阁？”
　　“寻风阁？没听说过，你们要去那儿投亲？”
　　“嗯。”
　　船家想了想，“我们是跑商货的，平日里这些临安有名的酒坊倒是知道一些。你说的那个…什么阁，没听说过。再去别处打听打听吧。”
　　“那这些货，都是运往临安的？”
　　“对啊。这都是织福绸庄的货，运到临安，可都成真金白银了。我们跑这一趟，可还没有这一匹货贵呢。”说着，又摇了摇头，开门出去了。

　　清荷缓缓睁开一只眼，见船公走了，才坐起来，道：“哥哥，我们有钱，为什么不去坐客船？”
　　叶莲英拿出随身带的水壶递给清荷，“客船鱼龙混杂，不如商船安全。”清荷似懂非懂地接过水壶。
　　日落时分，兄妹二人下了船，在一处面摊就着斜阳吃了碗汤饼，顺便歇了歇脚。
　　“小二，结账。”
　　“好嘞。”
　　“店家，知道寻风阁怎么走吗？”小二收起铜钱，想了一会儿，“寻风阁…从这儿往北，走个十多里吧。”

　　“清荷，今日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再去如何？”
　　话音刚落，一个红衣女子走过来在桌边坐下，“吃饱了？吃饱了该走了。”
　　烟柳用手轻托下巴，笑盈盈的看着二人。
　　叶莲英刚要开口，她突然道，“那个，我叫烟柳，是寻风阁的…呃，来接你们的人。跟我走吧。”
　　清荷心里暗叹了一句，“好漂亮的姐姐。”然后看向哥哥。
　　叶莲英拉住清荷的手，“我们凭什么跟你走？”
　　“哎，不是，我真的是寻风阁的人，江浔他有事走不开，让我来接你们。”
　　“他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他，他可能算算时间，可能掐指一算，哎呀，我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呀，反正你们跟我走就是了，我又不会吃小孩儿。”
　　莲英带着清荷后退了一步。
　　画桥坐在树上，轻斜嘴角，“笨蛋。”
　　翻身跃下，腰上别着寻风阁的白色玉佩，朗声道：“我是寻风阁的先生，受阁主之命特来为二位引路。”
　　扭头看了着旁边的烟柳，“这是我的书童，”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不太好用。”烟柳跺脚，“哪里不好用了，本姑娘脑子好用的很！”
　　清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生，你能带我们去找会变戏法的漂亮姐姐吗？”画桥顿了下，答道：“可以。”
　　“那我们快走吧。”清荷跑在前面，叶莲英没说什么，也跟上了。

　　中秋佳节，到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皎月如玉，澄光如镜，黛瓦粉墙，诗意丛生。一叶小舟穿行在行船与月光之间，艄公摇着船桨，哼着民谣。
　　江浔一袭白衣，站在船头。
　　炽烁小酌两口，走到他旁边站定，“下了一天的棋，感觉如何？”
　　江浔笑了笑道，“还好。在漱月宫赖了一天，感觉如何？”炽烁举了下酒壶，又放下，“怎么能叫赖啊，不是你让我去请月神吗?”
　　“嗯，请了一天。”江浔望着寻风阁的方向。
　　“切，你去还纪灵册还还了一天哪。欸，哪臭头儿来不来？”
　　“掌灵仙官不能随意下界。”
　　“为什么？”
　　“九天怕他和自然灵有交集。”
　　炽烁仰头喝酒，“行吧，改日再去他那儿讨酒喝。”
　　江浔伸出右手，两壶无名置于掌上，笑道，“老翁说，少不了你的。”
　　炽烁眼冒金光，飞快的拿过。

　　西子湖今日也浓妆艳抹，红火热烈。东畔的一座院落里，一群孩子正在追逐嬉戏。院门的牌匾上，“寻风阁”三个字隽永飘逸，正出自江浔之手。
　　林淞坐在石桌旁，抿了口茶，看着嬉闹的孩子们不胜欢喜。
　　“林先生，你也来玩啊。”一个扎鞭子的小姑娘，冲林淞邀道。
　　“不了，和月先生，柳姑娘玩儿吧。”林淞说着，继续和一旁的莲英聊起了机关暗器。
　　月神娘娘在孩子堆儿里穿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啊呀，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哈哈……”“哎呀，被抓到啦！”
　　清荷抓住月神的裙子，“抓到啦！抓到啦！”
　　另一边，“我可不怕你喔。你，你，你别过来啊！”烟柳被院中小狗阿肆吓到树上，已经僵持了一炷香了。
　　画桥提着几坛酒进来，看到树上的红色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月色柔软，灵动得像美人的水眸。
　　“先生，先生回来啦！”两道身影走了进来，孩子们立马围了过去。
　　“先生，万事如意！”
　　“先生，今天晚上我们怎么庆祝啊？”
　　“别急，我给大家准备了惊喜。”
　　“好，好！”
　　清荷大眼睛盯着那白衣先生打量了半天，待孩子们散开，才慢慢走到江浔旁边，“姐姐，你怎么变成哥哥了？”
　　江浔蹲下身来，“你能认出我？”
　　“嗯。可是…姐姐为什么要扮成哥哥呀？”
　　“噗~”炽烁没憋住，“哈哈哈，那是因为你这姐姐有特殊癖好，哈哈…”一个眼神杀，炽烁住了嘴，忍着笑往旁边去了。
　　“清荷，你还记得你许的那个愿望吗？”清荷歪头看着江浔，没回答。
　　“那天你不是说想要一个漂亮姐姐陪你玩儿嘛，所以我就…”
　　“你就变了个戏法，变成漂亮姐姐了？”
　　“嗯。”
　　短暂的安静。
　　“没关系，漂亮哥哥我也喜欢。”说着，清荷给了江浔一个大大的拥抱，“先生，你真好。你是除了黄四爷爷和哥哥，最最好的大好人。清荷喜欢你！”女孩儿脸上的笑容，同此时夜空中的一样，灿烂明亮。
　　江浔笑了，柔声道：“走，我们去看烟火。”

　　孩子们笑着闹着，烟花在人们的眼中绽放，染上了愉快的温度。
　　“看完了烟花，再给你们看点更美的。”江浔一挥水袖，院中浮起一层雾气，徐徐上升。
　　“先生，这是你研究的新戏法吗？”江浔点头回应。
　　水雾带着院中众人不断上升，慢慢的稳定在了半空中。
　　“哇，快看那边！”循声望去，一道白色浪潮拔地而起，从一根银线，破空而起，成为一道银白色的屏障，在烟火的映衬下更显壮观。一浪盖过一浪，伴着水鸣声，晕着明澈的月光，将天空染成一片雾色。朦胧之中，波澜壮阔，美不胜收。
　　眼前的景色直击心灵，好像其它所有的感观加起来，都不及眼前这一幕摄人心魄。清荷眼中映出的那道银幕，仿佛是看到了那日在亭子中，只听到过声音的悬素。
　　眼前是江潮明月，回首是西子洞天，中央雾气承托着的生灵，终能在这天地之间，以“旁人”的视角，一览自然浩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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