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微澜》秋水微澜

54、第五三章 谷中来人

　　营地的外围还有七八名影卫在警戒，短促的惨叫声过后，影卫独特的示警啸声随之响起，兵刃交加之声尚在远处。

　　“独孤家的兄弟留在原地保护独孤小姐，我带人前去支援。”四王爷眉头轻皱，对我和庭昕不容置疑地说道。

　　庭昕颇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反对，微微点头，对影卫来说，保护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四王爷又道：“风凉留后支援。”

　　“遵命！”

　　四王爷看也不看我一眼，带着人如闪电一般投入黑暗当中。我不禁暗暗吃惊，四王爷的人虽然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可看那潜行的身法和速度却无一不是高手。

　　“小姐，赶快进帐篷避一避以防万一！”庭昕向其余影卫使了一个眼色，影卫皆是训练有素的，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我摇头，夜色中打斗声渐趋激烈，一股豪气油然而生，道：“我身在后方还有何惧？不需要！”

　　庭昕早已经习惯我偶尔的任性，也不多说，拔出了利剑默默守护在我的身旁。那边虞风凉没人管，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状况，从马上解下三个箭筒，扔在一旁岩石上，我甚是好奇，全神贯注地看他想怎么做。

　　前方一片漆黑，难道他能看得见么？我疑惑着。其实我心疑他刚才仅是凑巧射中了人，难道他能比外围警戒的影卫和四王爷、庭昕更先发现埋伏么？

　　可我似乎看走了眼，虞风凉不言不语，昏暗的夜色中眼睛似乎闪着不同于火光的颜色，弯弓搭箭，又是五箭齐发！

　　我一惊，难道他不怕射错了人？看看庭昕，并不紧张，我的心才定下来。

　　虞风凉又搭上了五支箭，只是这次并不急于射出，侧耳倾听一会，猛然转身射向了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噗噗箭支入肉的声响尤其清晰。不待惨叫声想起，两名影卫跃进了那片树影中，又飞快带着染血的剑回到队伍。这两名影卫和庭昕互换眼色，神色凝重。

　　我也明白了，敌人比我们想象中潜行得更近！就算我如何镇定，也有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不禁倒退一步，与书画并在一起。偶尔中一抬头，看到庭昕毫不慌张的眉眼，对他的信任又使我松了一口气。有庭昕在，有什么可怕的？没有他，我早就没命了。

　　才刚想通，不知谁叫了一声“小心头上”，我抬头一看，半空中一张大网当头罩下！

　　我知道有一种用天蚕丝所织成的网，柔韧无比，刀剑不能斩断，若是罩住了人，越是挣扎越是捆得紧，有多高的功夫遇上这网也得吃亏掉下一层皮。这网不会就是用天蚕丝所织的吧？显然，书画也看出了，一声尖叫，眼看着就要被蚕丝网捆住，突然又是五支箭射向天空中的网，我这次不得不佩服虞风凉的箭法了，箭支射中了半空中细小的蚕丝，蚕丝当然不会那么容易便断，不过，箭支的力度足以将蚕丝网反带上天空，趁此机会，庭昕半抱着我远远地飘到了安全范围。

　　这一张大网罩下，黑暗中杀手的位置曝露无遗，不用庭昕下命令，毓敏毓笙等人已经掩杀过去了。

　　不待我说话，庭昕将我往书画怀里推去：“看好小姐！”说罢冲入了黑暗中，接着剑与剑的碰撞声，一个黑影被庭昕逼出了藏身之处。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庭昕沉声说道。

　　那人的脸只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对眼睛，四周影卫已经解决了他的同党，纷纷堵住了他的去路。蒙面人眼神一懔，突然快如闪电地向我扑来！

　　挡在我前面的毓敏毓笙二人大惊，举剑横斩向那人腰际，那人不闪不避，拼着伤重也不肯慢上一瞬，书画两支袖箭射向蒙面人面门，那边虞风凉的箭也赶到，噗噗入肉声声惊心，却依然没能阻止那蒙面人飞扑而来的身影！“啊”的一声，书画倒向一旁，我惊骇欲绝，眼看着蒙面人就要扑到我的身上，时间仿佛静止下来，蒙面人手上铁爪的暗绿幽光清晰可见，不用说一定是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噗噗，再次两声刀剑入肉声，我眼前一黑，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姐！”

　　“独孤澜！”

　　一声接一声急喊，我幽幽睁开眼，先是书画泫然欲泣的娃娃脸，然后是四王爷和庭昕焦急的俊朗脸容，轻轻地道：“我没事。”

　　我是没事，只是一脚踩空摔倒罢了。

　　三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杀手呢？”我左右张望，发现自己居然半躺在四王爷怀里，脸上一热，连忙扶着庭昕的手臂站起来。四王爷看着我们，皱了皱眉，状似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杀手在那边。”

　　我抬眼看去，那人死得真惨。身上鲜血横流，腰部两道巨大的伤口，划破了衣服，肉都卷了起来，更惨的是，背上插着虞风凉的羽箭，喉咙上露出书画袖箭的箭头，庭昕的剑从他的尾椎处插入身体，看不见剑尖，更绝的是，一柄婴儿手臂粗细的银枪从腰侧横穿而入，正是这杆银枪将人狠狠地钉在树身上，没能再靠近我分毫。那杆银枪我见过，是四王爷交由赵老二保管的武器。

　　我为此人默哀了一遍，问道：“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拼到这个地步？”

　　四王爷用佩剑挑开尸体的衣服，露出一个奇怪的记号。

　　“玄天楼的杀手，看来是不死不休的一级任务。”他目光幽寒地看着我，“你一个女子，又是标榜以和为贵的商贾。为什么有人不惜买通玄天楼的杀手来杀你？”

　　我道：“四爷你一心为国为民，拼杀沙场，又从不在朝堂上争权夺利，不也一样有人想杀你？”

　　四王爷笑了笑，脸色随即沉下：“我们行迹已经暴露，只能马上赶路到蒲城，改变行装再前进！”

　　庭昕看了我一眼，道：“我没意见。”转身吩咐众影卫，“马上出发！”

　　熄灭了火堆，收拾了帐篷，我和书画上了马车，其余人等翻身上马，连夜赶路，烤好的食物也只能路上吃了。

　　蒲城是一座小城，可因为位于交通要道，也十分繁华，独孤家在此处也有分行。我们没有进城，只放飞了一只信鸽，不久便有人拿着我们所需要的物品来了。众人化好妆，不禁噗哧失笑。

　　我们商量好，我和四王爷化装成一对探亲的兄妹，四王爷易容改装，任书画在脸上涂涂抹抹了一阵，竟像年轻了五六岁，再换上一袭书生袍，摇着折扇，之乎者也了一遍，活脱脱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迂腐书生，亏他还能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不过，倒是把他的沙场悍气遮掩了大半。而我扮成一个有病的小姐，整天躲在车里，出入都得带上纱帽。书画在夜袭中被掌风刮倒，还好受伤不重，也化装成一个满脸麻子的小侍女。影卫脱下了黑袍，与四王爷的人统一化装成镖师，庭昕自然就是总镖头了。

　　化妆好了我们才进城，选了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众人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停留在此处，我只是默然不语。

　　到了次日，我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不由心情大畅，把书画叫了起来道：“我们马上出发！”

　　马车慢悠悠地到了城外，四王爷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迂腐书生，当然得和我同坐一辆车了。

　　走着走着，清风拂人清醉，一阵箫音飘飘渺渺地荡过来，令人心旷神怡，却又如充斥于天地之间，让人置身于箫音的笼罩中，无法分辨箫音来自何处。

　　四王爷脸色一凝，手中折扇也不停止摇动：“此人功力不凡，小心戒备！”

　　“是！”外面四王爷的人齐声应道。

　　我也不由疑惑，叫书画稍微掀开帘幕往外看，便看见了一个人坐在道旁吹着竹箫。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长发，几只小鸟在他身边啄食，不时也唱上两句，乐趣无穷。

　　那人见车马来了，放下竹箫站起身来，地上的小鸟围着他转了一圈，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庭昕神情一懔，拱手道：“百里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熙哈哈大笑：“那得问问车上的那个丫头！”

　　我挂起竹帘笑道：“前辈请上车。”

　　百里熙毫不客气地跳上车，往车里一看，似乎很满意里面的摆设，才一抖衣袍，在四王爷对面坐下。书画见了这位高人，赶紧泡茶招待。百里熙是个无茶不欢的雅人。

　　我迎上四王爷疑惑的目光，道：“这位就是《百炼宝卷》的撰写者——铸剑师百里熙，也是我家的合伙人，现在正替我管理铸剑坊。我敢于和军队做交易，全赖百里前辈的鼎力相助。这次前往梁丘，谈不拢无话可说，谈妥了就需要百里前辈就矿石质量等细节方面多费心了。”

　　四王爷颇为惊讶，看了我一眼道：“难怪你有这么大的口气！”又拱手道：“纵观沧澜大陆，能与百里先生比肩的铸器师可谓凤毛麟角，独孤家有百里先生，的确有与清泉司家一争的能力！”

　　百里熙端起茶杯细细品尝，惬意地道：“丫头，此次前往梁丘，你有几成把握？”

　　四王爷见百里熙不理会他，不免有些尴尬，看了看我，我只得笑道：“本来我是没有多大把握的，不过端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倒有七成把握了。”

　　我特意加重了端王二字，百里熙才以犀利的目光打量了四王爷一番，渐渐笑了起来：“端王果然名不虚传，连我也看走眼了。”

　　这百里熙……也不知道是赞赏还是讽刺。四王爷这装扮还真的像一个公子哥儿，若是百里熙看不出他的厉害，言下之意便是四王爷不过尔尔，若是看出了，仿佛又在暗示四王爷过去攀花折柳的荒唐。

　　四王爷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自然地含糊答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此而已。”

　　我不由低头喝茶，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