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圆舞曲》张乔姜

14、埃诺城堡（上）

　　时光无声地流淌。耳边有轻快的圆舞曲飘扬，仿佛已经沉睡了千万年。依琳缓缓地睁开迷蒙的睡眼。是在做梦吗？浅碧色的真丝帐幔随风舞动，轻轻地在她脸上拂过。躺在床上，仿佛漂浮于云端。头顶之上，是一盏复古的水晶吊灯，青色古铜围成花瓣状，包裹着水晶心。而地上是红色纹花的土耳其地毯。她慢慢坐起身来，想下床看看清楚这里。墙壁之上挂满了风格多变的拜占庭镶嵌画。穹形的镂空雕花木门的两旁，是两尊精制的罗马雕塑。房间的布置简约而温馨，却又弥漫着浓郁的异域风情。 
　　就在依琳迷惑之际，一个女仆打扮的人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她有着深蓝色的眼眸，如清波荡漾的湖水。面容姣好，金色的波浪长发用一块白布束起。虽然只是白色的粗布长裙，但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妥帖的淡然之美。一看到依琳，她的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夫人，你醒了！”她放下东西，双手交叉在胸前对依琳低身行礼。
　　“你是谁？这又是哪里？”依琳轻抚着尚有些疼痛的头，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想来应该是昨晚受寒了。说到昨晚，她猛然想起，当时不是在船上的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莫非自己睡觉还有瞬间转移的能力？她有些好笑地想。
　　“夫人现在已经回到了埃诺城堡。我是服侍您的侍女凯瑟琳。以后夫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给我。”凯瑟琳声音婉转，恭谨地回答者依琳的问题。
　　“夫人？”依琳纤细的柳眉一挑，忽然觉得这个词极为刺耳。在船上时，就听到他们就一直这样称呼自己。当时无暇顾及，如今却不得不一探究竟。
　　凯瑟琳倏忽抬头，睁大的眉目中蓝波流转，似写满了疑问。“再过两个月您就要嫁给公爵了，成为埃诺城堡的女主人。方圆五百英里的庄园、牲畜、仆人都将成为您的财产。而您，就是至高无上的依琳夫人。”不知为什么，最后一句话从她嘴里吐出，依琳竟然隐隐感到一种魅惑的力量。一丝阴寒不经意漫上背脊，阵阵发冷。
　　接下来她的思绪被一阵沉郁的脚步声打断。是金属靴子踏在木板的声音，沉稳有力。阳光透过玻璃镶嵌窗，散发出七色彩光。来人周身笼罩在彩色光晕中，银色的金属戎装显得格外显眼。褐色的波浪卷发随意地披在肩头。一双浅蓝色的如琉璃般的眸子，仿佛有种让人深陷其中的蛊惑力。他高大而俊美，脸上却毫无表情。有种冷漠而疏离的高贵气质。隐约可以窥见他眉宇间的疲惫。依琳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床边，出神地望着他。“公……公爵？”依琳呐呐地开口道。
　　来人正是她在孤岛遇到的威廉·埃诺。可是这个原本她该极为熟悉的男子，却因着时间和地域的改变，而变得无端生疏起来。他与苏太过于相像了，仿佛一闭眼，一切又回到她在巴黎古堡中和苏在一起的情景。可是他一说话，或是一个眼神，却又能明显感觉到两人气场的不同。
　　“嗯。”公爵低低地应着。“既然醒了，就随我去庄园到处走走吧。”他的语气淡然，但看着依琳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说罢他转过头，对凯瑟琳吩咐道：“替夫人沐浴更衣，并准备好一些糕点。”
　　“是，公爵大人。”凯瑟琳低着头答道。
　　公爵深深看了一眼依琳，随即走出了房间。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依琳却立在原处久久不能回神。
　　“夫人，我先下去准备了。”凯瑟琳小声说道。依琳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望着窗外一角继续出神。已近黄昏，阳光西斜，柔软的光芒打落在窗棂上，飘忽若羽。
　　凯瑟琳退到门口，停了下来。一丝隐秘的笑悄然绽放在她的嘴角，仿佛暗夜里妖娆的曼佗罗。阳光投射到她身上，只在地上留下一片虚无。她略微回头看了看房中的人，双眸中闪着不同颜色的寒光，竟然是嫣红和深紫的阴阳瞳，是那么诡异而妖冶。但只是一瞬，就恢复了深蓝的双眸。她敛起微笑，走了出去。
　　随后凯瑟琳为依琳准备了玫瑰浴。鲜艳的花瓣飘荡在水面上。缕缕馨香沁入鼻息。她边侍候依琳沐浴一边陪她说话。“凯瑟琳，在你眼里，公爵是个这样的人?”依琳似是不经意地问出，实则想探听消息。提到自己的主人，凯瑟琳深蓝的眸子闪着崇拜而骄傲的光芒。“在巴黎的社交圈，公爵可是个名人呢。全城的贵妇人和贵族小姐都以与他跳舞为荣。在战场上，他总是让敌人闻风丧胆。我看也只有夫人您这样的绝世容颜才足以与他相配。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夫人呢。”
　　“是吗？”听完她的话，依琳只是喃喃低语了一句。“不过，公爵的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而且他经常一个人待在密室很久。”“密室？”依林疑惑地抬头看着她。“对啊。他从来不让人靠近。我们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凯瑟琳有些神秘地说。看来这里的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依琳心里想着，却没再说什么。沐浴后，她换上一件雪白真丝纱裙。由凯瑟琳领着走向公爵。她隐隐感到，自己的人生会因为这个男人而变得扑朔迷离，变幻莫测。
　　依琳随着凯瑟琳穿过长长的回廊，总算来到城堡之外。这里的一切都让依琳觉得分外熟悉，可是分明却是不同的模样。眼前各色的玫瑰花海让她感觉自己身处云端天堂。她从未看过这么多的玫瑰。娇艳的花瓣如同蝶展双翼般在轻风中凌舞翩飞。丝丝缕缕的馨香萦绕鼻尖。她仿佛看到香雾弥漫消散于天际。她走在玫瑰花海中间的一条狭长的过道上，不禁回望了一眼城堡。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建筑，如戟如剑般的尖顶，仿佛在与高高在上的神祗对话。如此的庄严宏伟，让她很难将它和那晚墙体斑驳、阴翳诡谲的建筑对等起来。然而，从那已破败的古堡中，依稀可以窥见它当年的影子。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吗？再神奇的事物也终归化为腐朽。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吧。一种厚重的无力感猝不及防地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