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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巴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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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姜拉开门。
她脸色苍白,浑身透着倦意,却如何也睡不着。
她深知自己像是棋盘上的棋子,不受自控,任人驭使,看似每一步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却又完全超出她的预期。
竟需她用尽全部心力来抵挡。
月影高悬的头顶,寒风呼啸,她无处可逃。
这一夜,玉姜独坐到天明。
次日一早,她换了身刚回府时,玉嫣然送的那身大红衣裙,梳好发髻搭配着两枚金钗,连耳饰也选了艳丽的红珊瑚。
玉嫣然瞧见很是夸了一番,见她今日身边跟着春禾,便多问两句这才一并去往八阿哥府邸。
八福晋瞧见两人进来,懒洋洋放下手中茶盏,横竖打量起玉姜,笑容寡淡地开口道:“怎地几日不见,你这妹子又艳丽几分,如今站在你身后有几分不相伯仲了呢。”
玉嫣然恍若听不懂。自从八福晋知道她即将入宫,两人虽未明面撕破脸面,也早不是往日情分。
玉姜恭敬福身。
“回八福晋,今日庙会,想来定是人人盛装打扮,奴婢也不好丢了阿姊脸面。”
“那是自然,你阿姊如今主意大着呢,将来入宫成了贵人,连我也要尊称一声娘娘千岁。你这发钗还是寡淡了些,去,把我那对紫金钗拿来给玉二姑娘戴上。”
八福晋不咸不淡地说道。
玉姜打量起玉嫣然,见她神色尴尬,便跪下谢恩领赏。
左不过一对紫金钗也值不少银子。
八福晋也不看她,质问起玉嫣然,为何入宫这般大事不与自己商议。玉嫣然自然仍是那一番说辞,宝亲王府如何,她自身如何,进了宫未必能叫万岁爷看上,便是看上左不过一个常在封号。
许是见她并未有争宠的心思,八福晋才稍缓些语气,说昨个下午福寅来盘问她宝亲王府被召入宫一事。
“福寅心中是有你的。你若是不肯,我便与额娘陈情,亦或是将你留在额娘宫中伺候,过两年寻个时机再放你出宫,如何?”
“多谢八福晋关怀,嫣然深知您是为我着想,只是宝亲王府说得不假,我能有今日,皆是受恩王府,如今该是我报恩的时候。”
玉嫣然说着便红了眼眶。
她心里知道,宝亲王府已将她与表妹的画像一并递到御前,如今没有消息便是已然定了乾坤,她不想八福晋再为她讨旁的恩情,亦不想玉府因此再欠下八贝勒府的恩情。
恍若一夜之间,玉嫣然看清楚许多人和事。从前诸般好又能如何,人还是要自己争气才行。
八福晋还有话要说,只是碍于玉姜在场只得忍下。
三人前呼后拥着往庙会赶去。
虽是民俗,又恰逢年节,素来都在恒山脚下举办。只是今年恰逢华诞,愈发热闹得多。自恒山脚下绵延至东云观前,南来北往的商客鳞次栉比。
每年此时,上山朝拜之人络绎不绝。
东云观早早在吕祖大殿后设下道场,招待皇子及宗室仆妇。
玉姜便在此处瞧见四福晋。
她仍旧是神情清冷,一人独坐窗边,瞧见玉姜才招手唤至跟前。
“听老八家里说,你特意要见我?”
四福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话。
玉姜跪拜在地,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抛出。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眼前的四福晋会明白她。
果然,四福晋闻言,微微耸动肩头,低声道:“你可知京中为何无大规模房屋经营店铺?一来,多数宅邸牵涉甚广,可能地和房还不同主,平素自住不碍事,可一旦牵涉买卖,可能引起官司不说,未必能善终。再者,京中虽大,总有些阴沟里的蛆虫,未必上得了台面,宅邸如此,买卖亦是如此,你一小小后院女子如何抗衡。”
玉姜没有说话,且听四福晋继续道:“京中有掮客,做些零散生意不碍事,若是你自成规模,定有人眼红生嫉。除掉你,不费吹灰之力。”
玉姜拜倒,低声道:“四福晋所言,亦是奴婢忧思。只是奴婢昨夜彻夜深思,只想通一件事。”
“嗯?”
四福晋挑起眉头,等待她徐徐道来。
“奴婢只想养家糊口,亦不想做大做强,奴婢愿做四福晋的马前卒。”
玉姜叩首低声道。
她知道将来四阿哥终究是要做皇帝的,四福晋做了皇后,跟着未来的帝后混日子,总是没错的。便是前头艰难些,她也心甘情愿受着这份从龙之功。
她声音压得极低,便是近身伺候的春禾也只听得只言片语。
青裕站起身,俯视着玉姜,眼神落在那枚紫金钗上,她冷淡地道:“我为何要助你。你可别忘了你这张脸,对我并无任何益处!”
“正是如此,留在您眼皮底下,不是更叫人安心。”
青裕冷哼一声,低语道:“我从不帮无能之人。你若想我助你,先做出点成绩吧。”
四福晋说完转身离开,玉姜揉着酸痛的膝盖,勉强支撑起身子,却爬不起来。她伸出手去够春禾,不料却忽然碰触到一只厚重的大手,她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腕,却被人紧捏在掌心。
面无表情的胤禛稍稍用力,将人提将起来,再松开细滑柔嫩的掌心。
玉姜想起惨死在宁古塔的南瑛姑娘,不由掌心冒汗,在衣裳外不着痕迹地擦拭着。此举落在胤禛眼里,不由叫人做他想。
玉姜浑然不知,低垂着脑袋也不看他。
顷刻间,本就寒凉的室内陡然化作冰封塞北。玉姜止不住缩着脖子,打算从胤禛身边饶开。
“大胆!见了阿哥也不行礼!”
发难的是跟在胤禛身后的小厮。
他这怒吼一声,倒是将室内众人目光纷纷牵引过来。
玉姜急忙福身问安,“奴婢玉姜,见过四阿哥。”
“你怕我?”
胤禛脸上的不快一闪而过。
“奴婢不敢。”
玉姜眼角余光瞧见不远处的四福晋正扭头看向这边,她忙不迭地又后退数步,身子紧挨着窗户,不一会儿,觉得后背衣裳湿透。
胤禛却仍旧挡在她身前。
“你是不敢,却能三言两语哄骗我身边的嬷嬷。我倒是小瞧了你。”
他明明面无表情,可说的每一个字都叫玉姜落入无尽冰窖之中。莫不是他已然洞悉她身后的胎记真相。
她不怕他明察,她与南瑛姑娘,本就是两个毫无关联之人。
她更怕他稀里糊涂信了。
“奴婢不知四阿哥何意。奴婢惶恐。”
“惶恐?我倒是觉得你背地里得意得很。”
今日这素来冷静著称的四皇子胤禛,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上赶着一句接一句堵得玉姜几欲窒息。
忽然,鼻翼间传来一阵熟悉的香饵。
玉姜猛然抬头,只见九阿哥胤禟横插着挡在自己与四阿哥之间。
“九阿哥。”
玉姜心想,九阿哥这是人逮着谁都掐架,今日肯挡在她身前,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惜她已无退路,身后便是北风呼号的窗户。
“四哥,这是何意?”
胤禟回头瞪了玉姜一眼,堆着满脸狐狸笑望着面前紧蹙眉头的胤禛,显然并不打算轻易罢休。
“九弟!”
胤禛平素极少叫人看出心思,可眼下谁见着也能瞧见他心中不快。
九阿哥毫不受其影响,攥着玉扳指轻叩四哥的胸膛,低声问道:“四哥若是瞧上这丫头,只管吩咐一声,明儿做弟弟的自然叫人给你送府上,何必在此纠缠,您福晋正看着呢。”
“她并非南瑛。”
胤禛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胤禟立时点头道:“知道瞒不住四哥,这不,就是模样有几分相似,品性如何跟南瑛姑娘相提并论。”
“即是如此,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胤禛低垂的眉眼下写尽霜刀冷箭。
胤禟仍是面带笑容,多出几分讥讽,低声犹如耳语般道:“若非如此,怎见四哥这急色。四哥若是要,开口跟九弟讨便是。”
胤禛猛然抬眼,眼中狠厉一闪而过,他的目光落在他身后垂首肃立的姑娘身上,终究不再言语,甩手离开。
等玉姜回过神时,胤禟也自随八爷吃茶闲话。
玉姜留在原地,刀斧般的眼神四面八方朝她汹涌而至。只见一抹碧色身影,自人群中挣脱开来,朝她奔波而来。
玉嫣然拉起她的胳膊,紧紧夹在自己腋下,将人拉至八福晋身侧才低声问道:“你不是去见四福晋,如何又跟四阿哥搅合在一起?”
“四阿哥忽然走来,我避之不及。”
玉姜说着,回头看了眼,只见四阿哥正立在四福晋身旁低语,不知说起什么,四福晋清冷的面容上写满冰霜。
青裕望着窗外寒霜枝头闹,心中无尽凄凉,她朝四阿哥冷冷颔首,低眉顺眼道:“一切全凭爷自行定夺。”
她张张嘴,将一竿子苦楚悉数咽下,陡然与玉姜打量的目光相撞,顷刻移开。
玉姜心想,四福晋这条道,怕是不成了。
“啪!”
一记耳光骤然落在玉姜的脸上,她还未看清来人,已被玉嫣然护在身后。
那人接连扬起巴掌,手起掌落打在玉嫣然的面上。